第六十八章:立場之別(1 / 1)
一行人在隴豐樓里喝酒正喝到興起,那邊門口卻傳來了店小二的敲門聲,提醒說宵禁的時辰到了,酒樓得打烊,請他們快回去。
黃善臉色不太好看,徐懷谷面無表情。其餘眾人的興致被打擾,自然也有些失落,但宵禁是朝廷的規矩,也怪不得這酒樓。
難得一次聚會,最終竟然是以中途被打斷而結束的,下一次想必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眾人心裡都升起難言的惆悵。
一行人在酒樓門口惜惜作別,各自回各自的客棧去了。徐懷谷和李紫走在街道上,徐懷谷臉色陰沉,一句話也沒說。
李紫擔心他,勸了好幾句,但效果並不好,於是也只得作罷。很多人心中的執念,旁人是解決不了的,終究還是要靠自己想通才行。
徐懷谷心裡想著,離前去軍營的日子只剩一天了,明天一過,興慶城的眾修士們就將奔赴南邊的戰場,為人族殺妖,保衛領土。
但林倉央那邊的旨意還沒傳達下來,自己這是去是留,還沒個定數。二人回到了客棧里,都沒了什麼閒聊的心思,各自儘早歇息下了,不在話下。
當徐懷谷一行人正在興慶城的隴豐樓里喝酒之時,南邊數十里的鳳頭山上,也在舉行一場宴席。
自從當年徐懷谷剷除掉那葫蘆山的范絳之後,鳳頭山一幫小山匪的日子過得還挺不錯。
再加上連日裡又有不少人從南邊來投靠了鳳頭山,現如今鳳頭山上已經住了接近百來人了,儼然一座小村子的規模。
大當家的王達雅對此很是高興,人越多,對鳳頭山的發展自然也有數不盡的好處。
高興之下,他們便自行舉辦了一場宴席,為新來的兄弟們接風洗塵,歡迎他們加入鳳頭山。
其實這些所謂的兄弟們也不過只是南邊逃難而來的人罷了,雖然鳳頭山的地理位置也是偏南,但相比於更南邊,總是還要好些的。
當年徐懷谷所遇見的,山腳下開黑店的那個女人姜珊早就走了,那個小啞巴也和她一起離開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兒,他們也沒和任何人提起過。這對於鳳頭山的山匪們也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罷了,不過是買酒的時候得多走幾里路,慢慢也沒人記得他們了。
山頭上充滿了一股喜慶的氛圍,眾人似乎並不那麼擔心南邊的戰事,沉浸在歡慶之中,渾然不覺有一名大修士的悄悄到來。
鳳兒這些年來與鳳頭山的山匪們逐漸疏遠了。這群山匪們也發現了鳳兒的不同尋常,似乎不論過多少年,她永遠都是小孩兒的那副面孔,便有人暗地裡說她是妖怪,眾人也就不如當初那般對她了。
再後來,那位最喜歡她常來看她的陳老爺子死了,除了王達雅時不時還會來看看她,就再也沒別的人來找她了。
她沒和山匪們住在寨子裡,而是一個人住在山林里。也不知道她的吃穿用度是從哪裡來的,但她好像永遠都能自給自足。
鳳兒最近心情好像特別不好,很焦慮的樣子,常常一個人坐在山崖邊,緊鎖著眉頭,往南邊眺望。
好似在等待什麼,也好似在害怕什麼。從前她經常隨手就卷一片葉子,放在嘴邊隨意一吹,就是一首好聽的歌,現在林子裡再也聽不到她的歌聲了。
今夜,明月高懸,萬里無雲,慘澹的月光直直地灑在山林子裡。鳳兒一個人坐在崖邊,低頭輕輕撫摸著腳下的土地,神色平靜。
山谷里起了大風,吹得她的長髮翩翩飛舞,她也懶得去搭理。有一個人從山林間徒步走來,悄然無聲地一路走到了她的身後。
鳳兒嘆了口氣,沒轉頭去看他,卻問道:「你還來做什麼?」來人沒換衣衫,穿的還是一身甲冑,腰間佩刀,儼然一副疆場的將軍模樣。
此人便是前來鳳頭山的那一位大修士,陸子衿。他今夜來找鳳兒,所求的是她的出手。
話說起來,徐懷谷與鳳兒之間也是有些緣分。當年二人相識,徐懷谷在鳳頭山度過四年,由於存有敬畏之心,徐懷谷刻意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與鳳兒的關係不好也不壞。
但相見便是緣,尤其對於修士來說,又格外珍惜這些緣,因此二人多少也能算上半個朋友。
徐懷谷當年見識尚淺,看見了鳳兒那掌控草木的能力,只以為她是一位不出世的大修士,但對她的修為到底有多高,九境或是十境,卻沒有實質的認識。
後來的他見識廣了,卻又離開鳳頭山許久,沒有仔細去想了,於是關於鳳兒的身份之謎,他始終沒有尋找到答案。
杭荀秘境裡,那位村子的老先生曾經有過提示。五百年前妖族入侵,以墨龍被鎮壓在青嶺而告一段落,妖族有兩隻鳳凰滯留在了中域。
一隻是黑鳳,隕落在中域,以屍骨壓勝杭荀秘境,救活了那一座小村莊,另一隻則是青鳳,具體下落始終不明。
那麼現在,下落就明了。只不過為何陸子衿會知道鳳兒的身份,其餘人無一人知曉,這便又要提及當年陸子衿如何發家於東扶搖洲的往事了,暫且不提。
陸子衿站在鳳兒身後,關切地說道:「坐在這裡不冷嗎?」鳳兒不理會他,隨手從身邊扯了幾根草,開始編草環。
陸子衿沉默了好半晌,走上前去,挨著鳳兒坐下。凜冽的夜風迎面吹來,陸子衿緩緩說道:「好久沒和你這麼坐在一起過了,起碼得有百來年了吧。」鳳兒愣了愣,忽而把身子挪了一挪,坐得離他遠些,冷聲道:「提那些事做什麼?自從你離開東扶搖洲,你就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你了,就算你現在坐在我身邊,我只當是個陌生人。」陸子衿苦澀一笑,搖搖頭道:「這些年來,我無事的時候也算常來看你了,還不肯原諒我嗎?」鳳兒默不作聲。
陸子衿又問:「你的同族們就快要來了,你打算怎麼做?回去嗎?」鳳兒心情煩悶,低頭繼續編草環,賭氣似的說:「不知道。」陸子衿語氣懇切地說道:「此次前來,我想請你幫我辦個事。」鳳兒聽都不聽他繼續要說什麼,只堅決地搖頭道:「你要我幫你對付我的族人,不可能,絕不可能。其餘的事還能商量,只此一件,絕對不行。」
「不是殺妖,我只要你幫我殺個人就行了。」鳳兒神色頓了頓,隨後像是反應了過來,冷眼瞥了他一眼,厲聲道:「那這人一定是妖宗的人,是吧?總而言之,你就是鐵了心要對付我們妖族。你走,我不幫你。」陸子衿並不反駁,卻問:「你待在這座山上,妖族遲早要打到這裡來,這座山上的人們該怎麼辦?」
「我會保他們不死。其餘地方的人我就管不著了,也沒心思去管。你要是能厚著臉皮把人往我這山上送,那我也不攔著,算你狠。」陸子衿笑了笑,道:「那還不至於,這座山也裝不下多少人。」鳳兒朝他翻了個白眼。
若是她這山能裝個幾百萬人下去,她覺得陸子衿會毫不猶豫這麼做。鳳兒的草環編好了,陸子衿伸手去要,鳳兒板著臉,攥緊了一陣子,任憑陸子衿怎麼去扯,也不肯鬆手,但後來卻還是放了手。
陸子衿把草環舉到眼前,就著月光看了看,笑道:「還是老手法,當年你送我的各式各樣的草環草籃草手繩草葫蘆,都能裝滿一籮筐,我現在都還好好收著呢。」說到這話,二人沉默良久。
終是鳳兒嘆了口氣,看向遠處天邊的月亮,妥協道:「你要是肯跟我一起去妖域,我就幫你殺人。別說殺一個,殺幾十個都行。」陸子衿搖了搖頭,道:「你知道我不會去的,我得鎮守邊疆。」像是觸及了她的底線,鳳兒猛地站起來,氣得一跺腳,眼神幽怨地說道:「那你可想好了,我要是替你殺了這個人,我就回妖域去,再也不踏進中域半步!你以後休想再見我,一面也不行!」
「好。」不假思索的一個字,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從陸子衿口中說了出來。
鳳兒愣了一愣,氣極了反而笑出聲來,譏諷道:「難怪都說人是極無情的,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行,陸子衿,話既然都說到這樣絕情的份上,你可不要後悔。我幫你殺人,殺完人我就走,我回我的妖域,你待在你的邊疆,我們倆互不相犯!我永遠,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了!」語畢,鳳兒掩面大哭。
陸子衿從袖口中掏出一張信紙,遞與她說道:「要你殺的人寫在這上邊了,對方是十境修士,雖說你境界高,但還是切記要謹慎。」鳳兒沒去接他的信紙,只是放聲大哭。
陸子衿蹲下身,把紙放在地上,又找了塊石子壓住,防止被風吹去,然後就開始徒步下山。
鳳兒聽見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心好似都碎成一瓣一瓣的了。她抱住膝蓋,把臉埋到腿上,啜泣不已,把衣襟哭濕了大半。
下山的陸子衿神色淡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但誰也不知道他的心湖中是否波濤洶湧,又或者會對鳳兒感到愧疚?
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陸子衿是個狠心的人,但他不薄情。
鳳兒哭了整整一夜,連花草樹木都為她嗚咽。直到晨風重新吹拂在山谷里,陽光灑下金黃的影子,她才收住了眼淚,走進了林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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