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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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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0 章

    一行人匆忙趕到了綏之的院子, 元氏先抱了孩子來給太夫人瞧,這是本家重孫子輩里的頭一個, 自然寶貝非常。太夫人怕病氣沾染了孩子, 遠遠端詳那小臉,笑著說:「竟和綏之小時候一模一樣,好得很……好得很……」心裡卻記掛著產房裡, 不時探頭朝對面望一望, 「這會兒到底怎麼樣了?裡頭有沒有消息遞出來?」

    綏之搖了搖頭,他原想留在裡面, 最終還是被趕了出來, 崔婆嘀嘀咕咕抱怨, 說從沒見過男人留在產房裡的, 回頭女人光顧著和丈夫抱怨叫疼, 哪裡還有力氣生孩子。他只好在屋外等著, 看裡面一盆盆血水端出來,人就像被鋼釘釘住了似的,嚇得動都不敢動。

    元氏道:「母親身上還沒好, 這大半夜的, 何必過來。」

    太夫人擺手道:「我也靜不下心, 還是過來瞧瞧的好。頭一個落了地, 第二個總是一盞茶工夫, 也該生了。」一面自我安慰著,「快了、快了……」

    誰知又拖延了一炷香, 還是沒有消息, 眾人急得團團轉, 雙生落地的時間不能耽擱太久,時候一長, 肚子裡的孩子回不過氣來,就要出大事了。

    這回屋裡是呆不住了,大家全挪到了產房外的廊子上,聽見裡面崔婆給產婦鼓勁:「用力!用力!少夫人,就剩最後一哆嗦了,您咬咬牙,使勁兒!」

    忽然裡頭騷動起來,「好了、好了」,大家頓時一陣歡喜。然而豎起耳朵聽,卻沒聽見孩子的哭聲,剛降生的孩子出不了聲,實在不是好事,眾人面面相覷,等了好半晌依然沒有動靜,暗想這回怕是壞了,一對兒雙生,最後只能剩下一個。不曾想正在灰心的當口,石破天驚的一聲啼哭傳來,雖然聲氣很弱,遠不及先降生的哥哥,但總算哭了,門外候著消息的眾人險些歡呼起來。

    門打開了,崔婆邁出了門檻,七十來歲的人了,頭髮花白,背也微微佝僂著,產婦折騰了多久,她就陪著耗了多久。出門時候見她頭髮都濕透了,滿臉疲累的神情,上前來向太夫人納了納福,「恭喜老太君,得了兩位重孫。小的落地不容易,生下來臉都憋紫了,好在救回來了,總算母子均安,我沒有辜負老太君的重託。」

    太夫人自是感激萬分,「我就知道崔嬤嬤是定海神針,有了你,我真是放一百二十個心。」一面招呼綏之,「快,快謝過嬤嬤。」

    綏之拱手長揖下去,顫聲說多謝嬤嬤,也等不及看孩子一眼,就匆忙進產房探視妻子去了。

    不一會兒僕婦抱了孩子出來,和哥哥相比真是瘦小得可憐,大家連看他都得小心翼翼。

    崔婆道:「大的在肚子裡橫行,小的難免受些委屈,日後仔細養著,慢慢就會白胖起來的。」

    元氏對崔婆實在是道不盡的感激,切切說:,「這回真是辛苦嬤嬤了,有您這位送子觀音在,保得咱們家平安,您就是我們的恩人啊。日後等哥兒大些,讓他們專程去給嬤嬤磕頭,沒有嬤嬤,哪有他們的好日子。」

    大家結實客套了一番,等到一切收拾停當,也將近四更天了。回去略睡一會兒,不多久天就亮了,尚柔和綿綿又趕來看望白氏和孩子。這寒冬臘月雖冰涼徹骨,但家中添了人口,太夫人一高興,連病都好了,張羅著讓人預備了巧粽和澄粉水團,大家在上房先慶賀了一番。

    肅柔趕上一場喜事,雖然很熱鬧,但因守了一夜,也有些乏力,後來辭了祖母回到嗣王府,直睡了兩天才恢復些精神。

    雪已經不下了,素節是十一月十二大婚,那時天還有些陰沉,到了晴柔出閣卻是個大好晴天,赫連頌去幽州也有十幾日了,沒趕得及回來參加喜宴,肅柔便一個人回去喝了喜酒。

    府里張燈結彩,鮮紅的燈籠被殘雪襯托得愈發濃妍,肅柔過晴柔的院子裡看她,她穿著喜服,坐在妝檯前,平時素淨的臉,今日濃妝艷抹起來,有種勉強長大的奇怪感覺。不過倒是掩蓋了不好的氣色,大紅的口脂,也能襯得人喜氣洋洋。

    看見肅柔進來,她叫了聲二姐姐,臉上掛起一點靦腆的笑意。

    肅柔上前打量她,替她扶了扶鬢間的花釵,笑著問:「今日大喜,緊張麼?」

    晴柔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只說確實有些,「也不知道人家府里怎麼樣,過了門能不能和公婆妯娌相處得好。」

    肅柔道:「黎少尹在涼州任職,婚宴過後應當會和夫人回涼州的。你們新婚,不至於讓你跟去涼州伺候,你和郎子正好可以獨處。」

    可是晴柔對前景好像並不抱多大希望,不過抿唇笑了笑,便不說話了。

    幾個族中親戚的孩子在院子裡嬉鬧,姐妹們因知道她的心事,大家見她低落,都不免沉默下來。

    綿綿終於也學會了迂迴,不會直接了當說黎舒安像冰疙瘩,只道:「三姐夫是斯文人,哪裡像我們的郎子那樣沒臉沒皮,所以三姐姐就得活泛些,多和他親近。一個屋檐下過日子,你心裡想什麼就要告訴他,想和他膩歪就撲上去,還怕他往天上逃嗎。」

    大家對她的言辭表示驚訝,但轉念想想也是,烈女怕纏郎,反過來亦然。雖說姑娘家主動,不免有些自跌身價,但夫妻相處如人飲水,只要能和諧圓滿,管他有臉沒臉。

    尚柔也來勸慰她,「婚前來往不多,許是人家性子冷,以學業為重。婚後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個被窩裡躺著,不愁他遠著你。」

    總之已經到了這個關頭,好像也只有往前走了,晴柔怕家裡人為她擔心,自然滿口應了,赧然說:「我也不為將來發愁,就是覺得捨不得離開家。姐妹們一個個都嫁出去了,往後要見上一面,怕是不大容易。」

    綿綿說:「除了五妹妹以後要去泉州,剩下的全在上京,你有什麼事就招呼我們,要是三姐夫對你不好,我們就堵門找他理論。」

    大家很贊同,個個點頭不迭,晴柔由衷地笑起來,嘆息著說:「我有姐妹們撐腰,想想沒什麼可慌的。」

    既然心裡平靜下來,就可穩穩坐進行障中,等著新郎來行奠雁禮了。這黎舒安久不露面,除了那日登門下定,後來大家就沒見過他,今日穿著新郎官的禮衣來親迎,那面目看著好陌生,雖然算得俊秀,但疏淡也確實是疏淡。

    姐妹姑嫂還像以前一樣,幾乎沒怎麼作梗,就讓新郎官接到了新婦。黎舒安從行障中將晴柔牽出來,進前廳拜別長輩們,肅柔在旁看著,看晴柔的側臉木木地,並沒有新娘子該有的嬌羞,心裡忽地感到忐忑,也不知她的這場婚姻,最後究竟怎麼樣。

    大家照例將人送出門,看著迎親的隊伍緩緩去遠,黎家不像嗣王府和伯爵府娶親那樣隆重,很有一切從簡的意思。綿綿心直口快,過後悄悄和姐妹們抱怨:「這黎家怎麼一副寒酸模樣?人家娶填房,都比這個體面些。」

    好似忽然揭開了迷霧,大家才想起來,黎舒安之前確實與人定過親,後來因對方姑娘墜馬死了,才來攀張家這門親的,難道果真拿晴柔當填房對待嗎?


    眾人大眼瞪小眼,至柔說不至於,「黎家之前並未迎娶那姑娘進門,真拿張家姑娘當填房,也太欺負人了。」

    尚柔也說不要胡思亂想,「世上哪有人頭婚當續弦的,就算黎郎子答應,他爹娘也不會答應。」

    確實是杞人憂天了,黎家是官宦清流,面子還是很要緊的。不過張家相對鋪排得也不算大,因著晴柔是庶出,請柬只發了親戚好友,通共二十來張桌子,府里就能放下,甚至不必包外面的酒樓。

    反正這十一月人情往來不斷,有幾家成婚和幾家生孩子的,肅柔忙於周旋應付,才深知道自立門戶的艱辛。第二日仔細問過有沒有宴請,確定沒有,便想趁著得閒,搭個「紙閣」消磨時光。

    所謂的紙閣,是當下最時新的一種冬日雅趣,用三扇紙屏相圍,加蓋一個紙屋頂,垂草簾作障蔽,就是個小小的屋中屋。紙做的閣子可以很好吸附香氣,聚集暖意,到了隆冬時候文人們最愛在紙閣里清談,點上幾盞茶,焚上珍藏的香,或坐或臥,侃侃而談,便是阻隔市井喧囂,最為清雅和高格調的生活了。

    女孩子當然也愛這種小情調,尤其搭建曲室,對肅柔來說很有意思。王府前廳寬敞,於是吩咐將早就預備好的紙屏搬過來,指派了幾個小廝動手搭建。很快一個閣子就成型了,女使們像模像樣往裡面擺上一張睡榻,兩張胡床,並小桌子和溫爐,在這小天地里,一切都緊湊有趣,只有付嬤嬤在不停叮囑著:「把溫爐的蓋子蓋嚴實……燃香小心,千萬別碰著圍屏!」

    肅柔踏踏實實在美人榻上躺了下來,閣里香氣馥郁,升溫也快,躲在裡面聽著外面的風聲,心裡很平靜,不一會兒就昏昏欲睡起來。

    漸漸地,風聲里夾帶了馬蹄,篤篤之聲震得地面都震盪了,大概又到了禁衛換崗的時候。仔細豎起耳朵聽,果然不久又安靜下來,想想自己婚後好像一直都很忙碌,難得現在這樣清閒,越體會,越覺得當下歲月靜好。

    草簾被掀起來,沙沙一陣輕響,想是蕉月進來添炭了。她翻個身,把手墊在臉頰下,不防有人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那唇還帶著凜冽寒意。她猛地睜開了眼,見那個卸了甲的人蹲在她榻前,正含笑望著她。

    她有些回不過神來,簡直以為在做夢,瞠著眼睛說:「官人,你回來了?」

    他說是啊,「娘子好雅興,還搭了紙閣,一個人在這裡受用,一點都不想我。」

    肅柔都快哭出來了,「胡說,我哪裡不想你,明明天天想你。」

    他裝出不敢置信的樣子來,環顧一下這小閣子,「難道搭起這個,是為了在前院等我?」

    他的自作多情,常能令愛意澎湃,這是平淡生活中最有力的調劑。肅柔心裡的柔情涌動起來,加之先前進宮受到了驚嚇,明明已經平息的情緒,見到他又被喚醒,萬分委屈地摟住了他的脖子,聲聲喚著官人,「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

    她的感情一向內斂,今日忽然熱情起來,讓他受寵若驚之餘,也有了些不大好的預感,

    他收緊雙臂抱住她,溫聲安撫著:「我回來了,年前哪兒也不去了,一心守著你。」

    肅柔沉溺在他的溫情里,卻還不忘問一聲,「軍中的事都處置妥當了麼?」

    他像撫摩貓兒一般捋捋她的脊背,說都妥了,「那點小事,難不倒我。如今糧草齊備,將士過冬的軍餉也都發放妥當了……你不知道,我在外多著急,想著快些完事,好回來陪你。」

    肅柔到這時才深刻懂得夫妻一體這句話,一猛子扎進他懷裡,就不想再起來了。

    他的領上有艾草的香氣,軍中簡陋,但他還是個精緻的人啊,那樣的環境還不忘熏衣呢。她嗅著他的氣息,心裡逐漸平靜,但眼淚卻從眼角滑下來,好像怎麼止都止不住。

    他起先沒有察覺,只管傾情地摟著她,直到感覺她微微地抽泣,他才愈發篤定事有蹊蹺。

    仔細打量她的臉,蹙眉問怎麼了,「娘子受了什麼委屈嗎?是不是那日進宮,聽了什麼閒話?還是鄭修媛或那個正得寵的葉昭容,有意給你小鞋穿了?抑或是官家召見你,言語孟浪,冒犯了你?」

    肅柔微微怔忡了下,「你知道官家召見過我?」

    他哂笑了聲,「他那樣念念不忘,怎麼會錯過好時機。」

    肅柔臉紅起來,這話到了他嘴裡,不知為什麼,讓她一陣心虛。她不知道該不該把內情告訴他,思量再三,唯恐他一時衝動,再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來。官家畢竟是一國之君,有些事做得說不得,若是打破了這種平衡,那麼再想彌補就難了。

    所以她還是搖頭,「別胡想,我如今這樣的身份,誰會難為我?入了禁中見到那些誥命,大家都很客氣,成國公夫人還為頡之做媒來著。我只是……想你,你一去二十來日,前腳走後腳就下雪,我怕你在軍中凍著,怕沒人好生照顧你,怕幽州那些將領引著你喝花酒,回來又給我帶回個什麼花魁行首來,可不是要提心弔膽嗎。」

    他知道她沒說實話,但吐露的也是她心中所想,便抱著好生寬慰了一番,「我有我的規矩,承辦公務時不召伎樂,更沒人敢給我塞女人,你別胡思亂想。」抬起她的臉,拇指划過她眼下淚痕,溫聲說,「你若是遇上了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我們夫妻同心,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艱難,但你要相信我,再過一段時日,我一定帶你離開這裡,去隴右,去廣闊無垠的草原上跑馬。再也不用在這上京如履薄冰,不用時刻擔心禁中為難你,你想笑便笑,想鬧便鬧,我們可以大大方方恩愛給眾人看,我要讓你做雄踞隴右,最馭夫有方的王妃。」

    前半段說得很好,但後半段不知怎麼回事,忽然就跑偏了。

    肅柔原本正打算好好感動呢,結果聽罷,咧嘴笑得尷尬,「你手握大權,我手握你。但若是哪一日你對我不復往日的歡喜了呢,我握不住你,你就飛了。」

    他眼中笑意,在聽完她這番話後慢慢消退了,嘆了口氣道:「你沒有去過隴右,也沒有見過我爹爹和阿娘,我爹爹只有我阿娘一位王妃,我從小看著他們同進同退、形影不離,在我心裡,男人一生有一個心愛的姑娘就夠了,所以我學不會上京那些紈絝子弟的做派,也從來沒有想過招惹你以外的女人。你要是不信,今晚找把刀來,把你的名字刻在我胸口,將來我要是動了歪腦筋,一脫衣裳就能看見你,這樣行不行?」

    肅柔扭捏了下,說那不好,「萬一你在軍中要赤膊上陣,胸前頂著老大一個張肅柔,會被人笑話的。」反正有這份心,她已經知足了。

    他剛回來,身上還穿著鎧甲里的襯衣,肅柔便起身,拉著他往後院去。結果烏嬤嬤也得了王爺回來的消息,已經在月洞門上候著了,見他們進來,笑著說:「郎主這陣子辛苦了,我讓人預備上一桌豐盛的菜色,過會兒把稚娘請來,一起吃個團圓飯吧。」

    肅柔平時是很大度的,但今日赫連頌剛回來,夫妻之間唯嫌親近不夠,烏嬤嬤非弄個稚娘戳在跟前,實在令她很不高興。

    她正打算指責烏嬤嬤兩句,不想赫連頌先開了口,淡聲道:「嬤嬤,我今早三更起來趕路,馬不停蹄四五個時辰方才到家,實在沒什麼興致吃團圓飯。再者稚娘的身子不宜操勞,還是讓她安安靜靜養胎為好。等明日吧,明日得閒,我過去看看她,眼下就請嬤嬤見諒,讓我好好歇一歇吧。」

    烏嬤嬤被他這樣一說,頓時有些訕訕,原以為他是自己奶大的,多少總會顧全她的面子,誰知娶了媳婦之後,好像愈加離心了。到現在不需王妃發話,他自己就先撇清了,讓她不由有些失望,原還指望稚娘來了能分庭抗禮,誰知稚娘是個不知爭取的,王妃又有手段,最後竟是自己里外不是人,白討了那麼多的嫌。

    無可應對,只能說好,「那就隨意吃兩口,郎主歇息要緊。」

    肅柔見狀,心頭的不悅也偃旗息鼓了,連看都沒看烏嬤嬤一眼,吩咐結綠打熱水來,一面對他道:「官人奔走上百里,一身塵灰,先擦洗擦洗,換身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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