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是非之地(1 / 1)
一如既往,葉舟一大早去何侍勞門前問安,由此得知寵渡被安排在山下做雜役的事。
因穆婉茹對待二人截然不同的態度,葉舟本就醋意上頭,如今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悸動難抑,滿肚子壞水兒晃得叮噹作響。
須知只要做雜役,就受山下管治,只要執事弟子有意,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加以刁難;尤其在新人報到的時候,「穿小鞋」的名目更是多種多樣。
身為何侍勞的關門弟子,葉舟對宗務接觸得不少,深諳這其中的道道,想耍點手段將寵渡坑上一把,簡直易如反掌。
同樣因為這個身份,將來極有可能接任長老一職,葉舟自認有幾分薄面,要為難一個愣頭青,役事房的人沒理由不配合。
「真乃天助我也。」
葉舟一心想著使絆子,對何侍勞的一通叮囑竟是半個字也沒聽進去,前腳作別,後腳便著急忙慌趕下山來。
還沒到役事房,就遠兒遠兒地看見寵渡出來,只以為來晚一步錯失良機,葉舟原本憤懣不已,怎料入門細問,方知始末。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落爺爺手裡,該這小雜種倒霉。」
一來只為出氣,確實還沒到謀人性命的地步。
二來,怕給何侍勞臉上抹黑。
所以,葉舟也不敢做得太過火,只能略施小懲,讓寵渡多折點銀錢、吃些暗虧,便附耳吩咐了幾句。
而類似的勾當,於海國明顯沒少做,全不問原由,依言奉行,故而對寵渡的態度前後判若兩人。
當下,於海國臉上猶帶著悔恨,躬身拜過葉舟,道:「若早知這小子開罪於師兄,就該讓鋪子那邊再壓壓價,還能坑他一把大的。」
「無妨。」葉舟望著門口,眼前浮現出想像中寵渡失落的模樣,壓不住一抹笑意爬上嘴角,「你給的什麼種子,沒給錯吧?」
「師兄儘管放心,那袋裡裝的乃是廢種,比下品種子還不如哩,原本過幾日便要送去天音峰飼養靈禽的。」
聽葉舟「嗯」了一聲,於海國接著說道:「這種子本就先天不全,難以存活;就算長出苗兒來,也是歪瓜裂棗的。」
「地在河心島上?」
「正是。」
「我記得,島上的田地可都不差。」
「不錯,分給他的那塊是甲等田。」
「甲等?!你這什麼意思?」
「師兄息怒。」於海國急道,「非是沒有其他地塊,而是按師兄的意思,唯有這塊地能給他帶來不盡的麻煩。」
「有何說道?」
「師兄可聽過南派與北派?」
「略有耳聞,」葉舟不解,「那便如何?」
「那地塊雖然極好,但歸屬權著實尷尬,既不屬於南派也不屬於北派……」
「無主之地麼?」葉舟沉吟片刻,「反過來是不是可以說,那塊地既屬於南派又屬於北派?」
「師兄一語中的。」於海國雙眸乍亮,「為搶這塊好地,兩派歷來明爭暗鬥。這小子此去,必因犯了眾怒而招致災殃。」
「若是就此致傷致殘甚而死球了,」葉舟接過話頭,「那也純屬幫派之爭,與旁人無關,對吧?」
「正是此理。」於海國諂笑道,「所以看似是便宜了他,往後可有他鬧心的。」
「做得好,待會兒隨我去看場好戲。」葉舟話鋒急轉,「不過……」
「師兄有何指示?」
「指示?我可不敢。」葉舟輕笑道,「我且問你,不算分給他的那塊地,河心島上可還有其他閒田?」
「大典已去近兩月,稍好的地兒都被兩派通過武鬥瓜分完畢。」於海國似預感到什麼,並未正面回答,「島上就剩這最後一塊了。」
「田地的品質良莠不齊,紛爭勢所難免。為磨練我等統籌能力與處事心性,宗門特地定了規矩,而且是唯一一條規矩。」葉舟雙目微縮,「你該沒忘吧?」
「當然記得……若非人力不足,山下,——尤其是河心島上,不允許存在閒田。」於海國臉上的陰鬱一閃即逝,「師兄言此何意?」
「如果強行分配給南派或者北派,那另一方多半不服。」葉舟自顧自地說道,「若是因此引發事端,必定影響到宗門對當期執事弟子的考核。」
「師兄所言極是。」於海國一副不解模樣,「不過小子比較愚鈍,仍不明白師兄的意思。」
「愚鈍?」葉舟意味深長看了於海國一眼,「不,你非但不笨,反而精明得很吶。」
「師兄折煞我了。」
「如我所料不錯,你也為這塊靈田頭疼,此番正可利用那野小子攪動死水,以定靈田歸屬。」葉舟成竹在胸,「只怕就算我不來摻合,你也同樣打算讓他去吧?」
「師兄真乃大智慧。」於海國面色微變,訕訕笑道,「我也是在那小子去靈材鋪時才想出這個法子,卻被師兄一眼看穿,慚愧、慚愧。」
「你倒是會借力使力,」葉舟笑道,「不但算計了金克木與趙洪友,還順勢把我也圈了進去。」
「師兄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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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於海國作勢欲跪,葉舟揮袖虛托一把,道:「你不必緊張,我並無怪罪之意;且若非你有如此頭腦,我還不敢用。」
「師兄如此胸襟,實令人感佩。」
「如今同在一條船上,若那野小子當真惹出事端來,我自會幫你撇清干係。」葉舟道,「不過,似這樣的小心思,日後別再用在我身上就是了,否則……」
「明白、我明白。」
「他給的那兩個錢袋子,你便自個兒留著吧,我什麼也不知道。」
於海國嘿嘿一笑,「謝師兄、謝師兄。」
二人這廂齷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萬不料早被寵渡借神念看得清清楚楚。
雖說神念還沒強大到足以聽清楚談話的具體內容,但僅憑兩人那副嘴臉,寵渡絕不認為會是什麼好事。
「果然是這廝。」
畢竟對淨妖宗這尊龐然大物而言,自己目前仍是個「外人」,還要在人家手裡討生活,所以只要不觸及底線,面對類似的委屈,寵渡只能先受著。
正自盤算,忽而勁風掃過。
一道澎湃的無形律動極速迫近。
這樣的波動,寵渡再熟悉不過。
神念!
寵渡急忙忙固守心神,繼續趕路,心說就目前已有的線索來看,當下淨妖山上,能釋放神念者,不外兩人。
其一,守護連續的那個神秘老怪。
其二,淨妖宗宗主落雲子。
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神念同樣如此。
強度、濃度與靈根屬性等特徵,都給每個人的神念打下了獨一無二的烙印;即便同是一個人,其神念也會隨著修為和心性等方面的變化而發生改變。
故此,可據神念來判斷背後的人是誰。
就比如昨日從連續影子裡散出來的那道神念,柔和中透出一股韌性,給人的感覺與當下完全不同。
這是一道陌生的神念。
霸道,肅殺。
寵渡由此判定,當前這道神念最可能來自落雲子;後來通過比對,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不假。
當然,這是後話了。
而此刻,那道神念在山下匆匆掃蕩一圈之後,復而包裹住寵渡,明顯就是衝著他來的,視察山下靈田的情況不過是順帶而為。
神念像電流一般遊走全身,又似一支筆在里里外外地勾勒著,仿佛一絲不掛地站在人堆里被看了個通透,寵渡的感覺十分難受。
如果不識神念的律動,雖也覺得異樣,卻是不明就裡。但落雲子這回完全失算了:誰能料到區區鍊氣境的嘍囉會有神念?
寵渡表面上若無其事,暗裡卻極其窩火。
「不過一晚上而已,就那麼不放心小爺?這位宗主大人的疑心病……可不是一般的重。」
上有落雲子,下有葉舟、於海國等宵小之流,除了甘十三妹與穆家四口,似乎整個宗門都跟自己過不去。
要不是一直召喚自己的那個東西就在腳下這片靈田的某處,寵渡真想一走了之算了。
就這麼一路腹誹著,離自家那一畝三分地也近了。
涼河上游水面相對開闊,當中冒出一方小島,有橋與兩岸相通;在山石與丘陵間,散布著連片平原,水系發達,很適於耕種。
過橋。
上島。
登高。
望遠。
「難怪於海國不給準確位置,說只要人到了自然曉得是哪一塊兒……」寵渡喃喃自語,「原來這島上就那一塊地還空著。」
沿著田埂一路迂迴過去,見地里長滿了雜草,寵渡彎腰埋頭一心打理,竟是沒注意到附近雜役眼神中流出來的那抹詫異。
沒多久,一道喝問響在身後。
「嘿!你是從哪條溝里蹦上來的小龍蝦,來此搗騰個甚?!」
說話的,是離得最近的那名瘦高個兒。
其人形容枯槁,眼神卻相當犀利,像鷹,此刻正站在田埂上,一手拄著鋤把,一手叉腰,滿臉戲謔地盯著寵渡。
「怎麼,」寵渡也是莫名其妙,拍了拍手上的碎土直起身來,「搗騰不得?」
「不知道這是什麼地盤兒?」
「我管你什麼地盤兒,這山下的地不就是拿來種的?」寵渡話鋒一轉,反問道,「你是淨妖宗的弟子?」
「不——」
「不是?那小爺幹什麼,關你屁事。」
「當真初生牛犢不怕虎!敢這麼跟三爺說話,是有些脾氣。」瘦高個兒笑了笑,「你是南派那邊的?」
話音剛落,又傳來一聲吆喝。
「『鷹老三』……」
聲音來自田的另一端,一撥人提著釘耙鐮刀飛奔過來。這邊也不甘示弱,很快另有三人放下手裡的活計,聚集到鷹老三左右。
「鷹老三,是你們北派的人?」
「放屁!這對我們有啥好處?」
「怎麼,一窩強盜慣用的伎倆,敢做不敢認?」
「照老子看,分明是你們安排的,現在還反咬一口。」
「呸!能有你們齷齪?」
……
還沒碰頭,兩撥人便將彼此貶得一無是處,越說越激憤,有直接干一場的可能;卻樂壞了立在旁邊的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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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可是個打探消息的絕好機會。」寵渡思緒急轉,故作不耐,「什麼南派北派?都給小爺滾犢子。」
忽聞此言,鷹老三幾人都是一愣,仿佛這才幡然醒悟:真正的罪魁站在旁邊看熱鬧,咱幾個在這兒吵吵啥?
還他媽被嫌棄了?!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南北兩派平日裡雖則敵對,但相處久了卻也知根知底兒,早已達成一種默契:這塊地要麼是你的,要麼是我的,絕不能讓第三方拿了去。
加之有被寵渡戲弄的感覺,故而短暫的安靜過後,原本還彼此看不順眼的兩撥人,突然間變成了同穿一條褲子的自家人。
而鷹老三,擁有鍊氣大圓滿修為,因心思活絡,平日裡也受北派首領趙洪友看重,當下隱有八人之首的架勢,帶著其餘七人對寵渡輪番數落。
「他媽的,敢情是個愣頭青?」
「什麼都不曉得,也敢動這塊地?」
「誰給你的勇氣?」
「吃熊心豹子膽了?」
「小子誰罩的?
……
「看這意思,莫非南北兩派的糾紛源于田地的歸屬?」寵渡一琢磨,依著原本的打算東拉西扯一通,對兩派的由來總算有所了解。
原來淨妖山下,以涼河為界,因北邊近山,常有碎石滾落,故而在田地的品質方面,總體上不及涼河以南。
既有不公,當然少不了爭鬥。
至於淨妖宗,往往連門內弟子之間的生死決鬥也不輕易干涉,遑論山下命如草芥的雜役之間的小打小鬧?
淨妖宗放任不管,弱肉強食之下,南邊的良田好地都被厲害一些的雜役占據,由此發展成為「南派」。
而北邊,則自然而然結成「北派」。
雙方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礙事,關係緊張猶如火藥桶,屬於有點火星子就能炸的那種。
偏偏河心島地處中央,位置特殊,雖不好劃分歸屬,但對島上的每一塊田地,兩派可謂寸土必爭。
便如寵渡分配到手的這塊地,土質肥沃,屬於好地中的好地,所以兩邊都搶著要。
兩派人數占了雜役總量的七成,南派雖然個人戰力相對更強,卻也架不住北派人多勢眾,結果誰也不服誰,只能各自差人守著。
自己不能種,也不能便宜了對方。
也因此,這爿靈田成了個是非之地。
「你奶奶個腿兒。」寵渡終於回過味兒來,「好你個於海國!好個葉舟!原來在這裡挖了這麼大一坑,就等著小爺往裡跳哩。」
但轉念一想,寵渡也釋然了。
再大的坑又如何?
小爺早已今非昔比!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那倆混蛋敢撒這一地雞毛,真就以為小爺不敢拿來當令箭麼?正可藉此鬧上一鬧,看看淨這妖山下的水到底有多深。
「役事房於師兄叫我來的。」寵渡決心硬抗到底,「你兩個若是不服,自可找他問清楚,莫要在此礙了小爺手腳。」
八人齊聲喝罵:「放屁!」鷹老三補充道:「要用此地,先過大爺們這關。」寵渡道:「先禮後兵——」
「我兵你老母。」
「好話說完,壞話就來。」寵渡握緊拳頭又鬆開,甩了甩手,「三息不滾,休怪小爺手辣。」
「喲,還想動手?」
「唬誰呢?都在道上混,你當爺爺嚇大的?」
「你他媽才該滾,不然讓你嘗嘗爺爺的拳頭。」
真要動起手來,也是八個打一個,所以鷹老三幾人根本不虛,不單絲毫不為所動,反而變本加厲,把剛被清理出去的雜草全部踢回田裡。
「知道老子背後站著多少人?想清楚了再說話。」
「以為自己是趙老大式的人物,能一打八?裝模作樣的臭德行,看著就來氣。」
「也不撒泡尿照照。」
「就算把臉放你面前,臭小子敢打?」
時隔不久,寵渡也還記得,上次反問自己「敢不敢打」的人叫李二,已經死了;如今雖不至於下死手,但教訓一頓絕不過分。
也好叫爾等曉得,小爺不但敢動手;而且是下狠手,絕對打得你痛,痛到一看見小爺就想著繞道走。
「給過你們機會的,」寵渡重重嘆了口氣,「可惜時候到了。」
什麼,時候到了?
什麼時候?
……三息?!
其實兩撥人根本沒把寵渡說的話放在心上,所以乍聽此言,稍微愣了片刻;等反應過來,已不見了寵渡其人。
尤其鷹老三,身在最前列,感受得更為真切,只覺紅影乍閃勁風襲面,不過眨眼的工夫,一道人影已經到了跟前。
心說不好,鷹老三下意識抽身急退,剛抬腳,但聽「啪嗒」一聲,頓覺肩上一沉,雖不曾細看,但僅憑觸感並不難推知是什麼。
一隻手掌。
修長有力的手指,鐵鉗一般牢牢扣著。
——喀喀——
清脆的骨響聲中,一陣劇痛從左肩開始擴散,直躥腦門兒;血液與靈力滯流,壓迫心口。
那一瞬間,原本緊繃的心弦霎時垮得一塌糊塗,鷹老三猶如泄氣的皮球,險些直接痛暈過去,內心再升不起半分抗拒的念頭,就想從這苦痛中儘快解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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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肩上的疼痛猛然減輕不少;與此同時,受到一股巨力的牽引,身子變得輕飄飄的,跟在飛一樣。
鷹老三忍痛睜開一隻眼,但見天旋地轉,頓時悚然大驚。
真的在飛?!
只不過是被甩飛的。
這力道實在太過蠻橫,巨大的慣性令人無所適從,鷹老三幾如冰雕一般根本動彈不得,只能身不由己,結結實實摔落在地。
強烈的撞擊下,鷹老三五迷三道,胃裡正一陣翻江倒海,卻聽驚呼四起、哀嚎遍野。
「哎?!」
「哎喲——」
「疼疼疼——」
作為此間的話事人,鷹老三首當其衝。至於其他七人,當然也好不到哪兒去,甚而更慘。
在遁影訣的加持下,寵渡迅疾如風,憑藉著九二玄功鑄就的一身蠻力,跟拎小雞仔兒似的,一手一個,將人盡數甩在十丈開外。
七人先後著地,要麼摔了個狗吃屎,要麼四仰八叉,一邊揉著痛處一邊爬將起來,與就近之人對望片刻,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駭。
「好霸道的蠻力。」
「這舅子真敢動手?!」
「別怪小爺沒提醒,頭一回算是警告,再來的話……」寵渡坐在田埂上,「可就不是摔跟斗這麼簡單了喔。」
見寵渡老神在在的模樣,眾人恨得牙癢。
「他不過身法快些,也就打個出其不意,到底只是個鍊氣境,沒幾兩肉的,別被唬住了。」
「八個打一個,怎麼能認慫?日後傳出去,不得笑掉別人大牙?」
「說得是,不單老大面前不好交差,關鍵是我幾個還怎麼在山下混?」
「別說你八個,」寵渡叼了一根雜草在嘴裡,「八百個小爺都惹過。」
「你大爺的,比我還猖狂?!」
「得罪了我們兩派,你小子廢了、廢了。」
「對了,剛想起來,承蒙江湖抬愛,人送外號『百人斬』。」寵渡齜牙一笑,「所以你們要打,最好多叫些人來,免得不夠塞牙縫。」
「屁的百人斬,小心把牛皮吹破了。」
「媽的,受不了這廝了,我先上,你幾個隨意。」
「要上一起上,老子就不信,這廝能掀起什麼大浪來。」
彼此呼應間,七人各自走位,沿著田埂站了一圈,將寵渡圍在垓心,個個如狼似虎,伺機而作。
袖中,兵符暗藏。
指尖,靈力激盪。
劍拔弩張之際,圈外爆出一聲吼。
「住手!」
眾人循聲顧望,都是不解。
「鷹老三,你什麼意思?」
「就說是他們北派安排的戲嘛,而今要動真格的了,捨不得讓這小子死唄。」
「對,一定是這樣的。」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欺我北派無人?」
……
「都別吵了,先看三爺怎麼說。」
七人聞言收聲,不約而同看向鷹老三。
而此刻,鷹老三正目不轉睛盯著寵渡。
其實,自打爬起來後,鷹老三便未有隻言片語,反而像現在這樣,一直看著寵渡,總覺得那副面孔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出在哪兒見過。
還是寵渡兩句話點醒了鷹老三。
「人送外號『百人斬』……」
「……八百個小爺都惹過。」
「難道是他?!不是說人沒了麼,怎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鷹老三一激靈,皺眉細看一陣,「如果真是他,的確夠麻煩的。」
淨妖山下的競爭其實很殘酷,尤其要提防著自家種的靈植被人為破壞,所以雜役一般不會輕易遠離靈田而去參與城中的爭鬥;但是,這並不妨探聽各方面的消息作為日常消遣。
比如,那一夜的獵殺遊戲。
鷹老三也曾見過寵渡的畫像,當時只將懸賞一事看作樂子並未放在心上;直到後來聽說寵渡全身而退,這才特意去打探其中的諸般細節。
一想起寵渡在獵殺之夜展露出的種種手段,鷹老三額頭見汗,心說並非吹牛啊,人家是真的惹過八百人。
「媽的,這回踢到鐵板上了。」鷹老三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正想著,耳聽一句喝問,幡然驚醒。
「鷹老三,為什麼住手,你最好說出個所以然來;不然,休怪老子跟你翻臉。」
「對!都被欺負到頭上了,還這麼慫。」
「不叫這廝脫層皮,難消大爺胸中這口惡氣。」
雖然發牢騷的都是南派那邊的雜役,但鷹老三也能察覺出自己人的不解與憤懣,就怕幾人一時衝動枉送性命,只能搶先應道:「點子硬,叫人吧。」
「硬你個鬼!」
「不過力氣大些,你至於嚇成這副德行?」
「現在咱們都有了防備,只要不被近身,他一個鍊氣境能有幾把刷子?」
「還沒吃夠苦頭?」鷹老三反問一句,「你們打不打我管不著,反正我是要叫人的。按定好的規矩,若是這小子敗給咱們趙老大,這塊地就歸北派了,到時候你們可別不認賬。」
言罷,也不管對面的反應,鷹老三一指靈力催動傳音符,小聲嘀咕起來,「地被搶」「快來人」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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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南派這邊,見其一副謹慎模樣不像在說笑,頓覺情勢緊迫,也急忙忙催符求援;誰承想那傳音符竟然沒接通,只能另取一支響箭,望天就射。
咻——砰!
尖利的呼嘯過後,一聲炸響遠近可聞。
附近的人,早就留意到這邊的狀況;而遠一些乃至南北兩岸的雜役,循聲細辨,也很快便找准了聲音的源頭,紛紛停下了手裡的活計。
此刻,田間八人分作南北兩派,各守一邊。北派那邊因為鷹老三的制止,皆是無言;只南派氣不過,爭相放著狠話。
「百人斬是吧?待會兒斬一個來瞧瞧,讓大爺開開眼。」
「哼,有點苦力又怎樣?在金老大面前,還不是紙糊的!」
「看等下怎麼收拾你。」
四人越罵越起勁,一臉幸災樂禍,仿佛已經看見寵渡被打得滿地找牙的狼狽模樣,卻絲毫不曾留意到,那張赤紅面容上所透露出來的並非驚惶,而是處變不驚的鎮定與從容。
在寵渡看來,若此時鎮不住場子,最直接的後果就是被認定為「軟柿子」,誰都想來踩上一腳,以後必然更難安生。
所以,這是一個機會。
立威的好機會。
除此之外,寵渡還有另外的打算。
與此同時,那聲炸響,不僅僅是給南北兩派的信號,也驚動了雜役中的其他勢力,更吸引了幕後之人的注意。
「這野小子果然沒令人『失望』。」葉舟玩味地望著半空中尚未散盡的青煙,「時候也差不多了,這樣的好戲可不是每天都有,豈可錯過?」
「師兄,」於海國屁顛顛搶在前頭撩起了門帘,「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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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