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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何日風起雲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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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將軍挺精神的嘛。既然是妻兄,那便是自家人,不必拘禮了。」

    看著眼前身材魁梧,面色拘謹的李晟,方重勇哈哈大笑道。

    王韞秀則是給方重勇和李晟倒酒,在一旁殷勤伺候著。

    她對方重勇說道:「妾身這位義兄弓馬嫻熟,阿郎可得給他安排個好差事。」

    李晟沒有矯情,而是對方重勇恭敬叉手行禮道:「勞煩平西郡王了。」

    他來這裡就是求官的,再矯情難免會被人鄙視。

    「誒,都是自家人,不必說這樣的話,好說好說。」

    方重勇輕輕擺手,一副滿口答應的模樣。

    此刻平西郡王府書房內的一幕,顯得那樣怪異。

    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王忠嗣是李晟的「義父」,對方是在他手下當差的時候,得到賞識而收的「義子」,所以李晟算是王韞秀的義兄。

    之前李晟在神策軍,也是王忠嗣推薦和安排的。

    什麼叫人脈,這就是人脈了。

    這年頭,你光是能打沒有用,能打的人比比皆是。除了打鐵自身硬外,必要的人脈也不可或缺。

    有人脈,就不必去苦熬日子,就無人敢貪墨你的軍功,人脈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當然了,那一封「推薦信」,只是李晟的敲門磚而已。是上次他進神策軍的時候,王忠嗣寫給崔乾佑的。

    至於讓方重勇辦事,那還需要什麼推薦信啊!都是自家人!

    李晟拿出來,只不過是為了跟方重勇見一面而已,避免小鬼難纏。

    「神策軍改編,番號被撤銷,軍心浮動。

    上次一萬二千神策軍被三千銀槍孝節軍打散,大敗虧損,軍中士氣已然崩塌。

    稍有本事的人,都在自謀出路,以待在神策軍為恥。

    某本不願來尋平西郡王的關係,奈何身不由己,不願蹉跎光陰。」

    李晟忍不住一陣唏噓感慨。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走關係,誰不想挺起胸膛對外人說「老子今日成就都是自己一刀一刀砍出來的」呢?

    可是如今的神策軍尚未改編完成,黑雲長劍軍也未新建完成,神策軍內部,不說亂成一鍋粥吧,起碼也是軍心士氣大喪!

    而且名聲已經臭了。

    待在裡面,下次出頭要等到猴年馬月!

    如今關中誰不知道禁軍第一強軍就是銀槍孝節啊!

    李晟丟不起那個人,灰溜溜的跑路了,崔乾佑知道李晟關係深厚,沒有為難他。

    聽到這番話,方重勇微微一愣,他倒是低估了上次香積寺一戰的影響力。

    盛唐社會風氣張揚向上,崇拜強者,嚮往光芒萬丈的無敵。

    講究贏家通吃。

    對於弱者和失敗者,社會整體是沒有多少同情心的。

    你輸你就該死,你弱你就該被欺負,這是無論胡漢,盛唐時期社會整體的價值觀。像是「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之類的思想,不是現在的主流。

    那得等到晚唐了。

    大唐周邊諸胡,也以給強盛的大唐當狗為榮,絲毫不覺得是受了侮辱。哪怕大唐朝廷根本看不起他們。

    將來大唐榮光不再,他們再反過來咬大唐一口,心理上的轉變亦是沒有什麼障礙。

    無非是力量對比改變了而已。

    神策軍是失敗者,所以不值得留下來,與之一同沉淪。

    銀槍孝節軍是勝利者,是強軍,所以值得投效。

    這便是李晟的想法,此時如李晟一般想法的人,不知凡幾,車載斗量。

    更別提銀槍孝節軍主將方重勇,還是他義父的女婿,還是自家人!

    有門路不走,難道還選擇在陌生人麾下受盡白眼?

    「某今日要跟妻兄暢談,夫人可去準備些美酒。」

    方重勇對王韞秀使了個眼色說道。

    王韞秀會意,微微點頭,悄然退出書房,並帶上了房門,吩咐門外下人不得靠近。

    李晟臉上頓時緊繃著,心也提了起來。他明白,重頭戲要來了。

    「聽聞妻兄弓馬嫻熟,這個本王是相信的,也不必查驗。」

    方重勇忍不住嘆了口氣,搖搖頭道:「只是有些問題,本王自己也是困惑非常,所以想請教一下妻兄,你是如何看的。當然了,這只是互相交流想法,與考校無關。」

    一聽這話,李晟立刻抱拳行禮道:「殿下但講無妨。」

    「假設,當然了,某隻是假設,不是針對誰。

    假設河北二鎮聯手謀反,勾結契丹、奚人兵髮長安,聲勢浩大。

    本王為朝廷前驅,領兵平叛,該如何處斷?」

    方重勇目光灼灼看著李晟詢問道。

    「皇甫惟明要反?」

    李晟壓低聲音驚呼道。

    這個消息可太踏馬夠勁了,如此機密,是他這個還未通過「面試」的「實習生」該知道的麼?

    他出身將門,消息靈通。

    河北地方不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武周末年的時候,河北契丹人鬧事,殺唐軍將校造反,可謂是聲勢浩大,一時間搞得朝廷焦頭爛額。

    當年就鬧過,現在再鬧一次,貌似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吧?

    李晟絲毫不覺得方重勇是在「鬧著玩」。

    「你就當他反了吧,本王是問伱,要如何平叛!皇甫惟明如何,那是他的事情,與本王的問題無關。」

    方重勇沉聲說道。

    李晟沉思片刻,對方重勇說道:

    「朝廷可兵分三路,兩路為正,一路為奇。一路守黃河南岸的河陰縣,與叛軍拉鋸,一路守河陽三城,保護洛陽西北大門不失。

    最後一路奇兵出河東,從河北常山出擊,奇襲叛軍老巢,斷其糧秣。

    到時,叛軍便會進退失據。

    黃河岸邊的叛軍若退,則兩路正兵可一路尾隨掩殺。叛軍若是不退,則糧草不濟,有全軍覆沒的風險。

    他們勢必會不顧一切急攻黃河沿岸城池,不可能不留下破綻。

    到時候,戰場主動權便在朝廷一邊了。殿下手握強軍,此戰無論是在正軍中還是擔任奇兵,都是大有可為。」

    李晟侃侃而談,顯然不認為此時河北叛亂,能夠從朝廷手裡討到什麼便宜。

    只是這個說法,跟方重勇的看法基本一致,這大概也是軍界共識了。畢竟,戰略是有套路的,如果不考慮經濟壓力和政治上的變化,那麼「考卷」的正確答案非常有限。

    「倘若回紇人,也參與進來,那要如何處置?」

    方重勇繼續追問道。

    聽到這話,李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如此便是雙鬼拍門,大唐會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殿下就是問我,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軍事問題惡化,就會變成難以處理的政治問題。這不是他一個披堅執銳的將領該考慮的。

    或者說了也不算。

    方重勇不置可否的微微點頭,二人陷入尷尬的沉默當中。


    看到對方不說話,李晟有些心癢難耐的壓低聲音詢問道:「殿下莫非是以為,不可說之事,乃是大亂在即,變生肘腋?」

    「本王不希望這樣,但好多事情,本王說了不算,甚至聖人說了也不算。

    關中與河北積怨甚深,豈是換幾個節度使,就能消弭矛盾的?」

    方重勇無奈搖頭,給李晟倒了一杯酒。

    不動聲色的考驗已經結束,方重勇也不想給李晟太大壓力,安慰他道:

    「銀槍孝節軍擴軍在即,肯定會提拔軍中將校擔任要職。

    但你在軍中資歷尚淺,驟然提拔,對你也不是好事。

    不如先平級調動,在銀槍孝節軍中做一個執戟郎,隨某身邊同入同出。

    近日你便隨本王一同去兩淮與江南公幹。待班師回朝後,自有封賞,到時候本王也好提拔你於行伍之間。」

    終於聽到具體的承諾,李晟鬆了口氣,方重勇的任命,就是平級調崗,屬於軍中正常操作,不會引起太大波瀾,也不會讓銀槍孝節軍中其他將領妒忌。

    如果方重勇真的任命李晟為「十將」,那何昌期、車光倩等人肯定不樂意了。

    他們的官職都是屍山血海裡面殺出來的,李晟有沒有本事他們沒有看到。如果一來就身居高位,跟他們平起平坐,肯定會讓原有和諧的將帥關係產生裂痕。

    讓方重勇麾下小弟離心離德。

    如今方重勇已經是一方首腦,麾下人手不少,各自有各自的訴求和忌諱。並不是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任人唯親與任人唯賢,裡面的學問很大,方重勇如今尚且在摸索當中,人事任命都是心有惴惴的執行,不敢托大。

    「謝過殿下,末將一定好好努力。」

    李晟很是矜持的抱拳行禮說道。

    平級調動並非什麼很了不得的恩惠,李晟相信憑藉自己的本事,哪怕銀槍孝節軍的主將不是方重勇,想平級調動到此,也是輕輕鬆鬆。

    關鍵還是接下來的表現如何。

    「平叛河北的方略,你若是有空,可以多考慮考慮。」

    方重勇意味深長的建議道。

    「河北麼看來,那些事情都不是傳聞啊。」

    李晟忍不住嘆了口氣。

    方重勇看他似乎知道什麼,饒有興致問道:「妻兄何出此言啊?」

    「殿下有所不知,河北被朝廷抽重稅,自上而下的不滿之情可謂沸反盈天。

    他們鬧才是必然的,只看是什麼時候去鬧,會把事情鬧多大。」

    「原來如此。」

    方重勇微微點頭,沒有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其實大唐內部的種種矛盾,不少人都看在眼裡,他們並不是眼瞎耳聾,什麼都不知道。

    但知道是一回事,想不想解決,能不能解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很多人都是懷著「關我鳥事,朝廷不急我急啥」的心思。

    國家國家,國的利益很多時候不等同於是家的利益。若是沒有到生死存亡的時刻,大多數人還是只會顧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河北反了又如何,基哥去操心啊!基哥說平叛那就平叛!

    李晟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方重勇看得很明白,也很理解這樣的想法。

    在其位謀其政嘛,天下不平的事情太多了,誰又能管得過來呢?

    「你現在也無處落腳,不如就先住在平西郡王府,離出征也沒幾日了,到時候你作為管理親兵的執戟,在本王身邊聽用便是。等會讓車光倩帶你去銀槍孝節軍駐地領軍服。」

    方重勇一句話就安排了李晟的去處。

    「得令!」

    李晟很正式的對方重勇抱拳行了一禮。

    他心中暗暗嘀咕,自己這位「妹夫」,辦事倒是真如同烏龜一樣四平八穩的,堪稱是滴水不漏。

    很難相信前些日子,這位「平西王」,竟敢帶著銀槍孝節軍在長安兵變!

    膽子又大的離譜。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長安城南約二十多里,有一名寺,叫「牛頭寺」,始建於唐貞觀六年(公元632年),是唐代樊川八大寺之一。此地環境清幽,風景優美,乃是騷人墨客常去遊玩的地方。

    牛頭寺的某個偏殿佛堂內,讓皇帝李憲之子,寧王李琳,正在誦經念佛,十分虔誠的模樣。

    他來這裡輕車簡從,沒有引起任何注意,也不是第一次來這裡,故而連一片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基哥兄弟家的子弟,很多人都信佛,而且與佛寺來往密切,時常出入長安城內,及長安周邊的各色寺廟。

    當然了,這只是表面現象,至於其中有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私密事,就不太好說了。

    因為唐代的佛寺,乃至道觀,常常都是藏污納垢。唐代的和尚很多時候就是「收錢辦事」的面首,而道觀里的所謂「道姑」「道長」,身份也不簡單。

    彼此之間屬於是大哥別笑二哥。

    這些掩人耳目的傢伙,常常是那種想脫光衣服快活,又害怕家族榮譽受損的饑渴男女。他們「出家」,是故意想自己身上套了一個掩護身份。

    官宦貴族偷情是有辱斯文,但成為修道念經之人以後,那就等同於消失在公眾視野,想怎麼玩都無所謂了。

    「殿下把那個紅珊瑚送出去了麼?」

    金色的佛像後面,傳來一個空洞的聲音。

    「大師,已經送到平西郡王府了。」

    李琳微微皺眉,不過還是壓住內心的怒氣,語調平靜的說道。

    「看看天子的反應,殿下便可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佛像後面的聲音繼續說道:「聖人若是沒有動作,殿下的心便可以放下來了。」

    聽到這話,李琳這才鬆了口氣。

    近來,他每日在王府里心神不寧的,總覺得基哥會拿這件事興師問罪。畢竟,那天送紅珊瑚的時候,很多家權貴的下人都在場。

    而這件禮物,當年就很出名,見證者甚多,整個長安找不到第二件了。

    「三人成虎,方重勇手中的兵權,掌控不了多久。很快天子就會猜忌他。

    沒了方氏父子,天子就是沒有牙齒的老虎。

    這大唐,終究還是你家的。

    當年你父親不得不將皇位讓給如今天子,這麼多年過去,他也該把東西物歸原主了。」

    佛像後面的聲音蠱惑道。

    李琳緊緊握住自己的袖口,身體都在忍不住發抖。

    是啊,這麼多年過去,連諡號都是「讓皇帝」!這老東西坐了這麼多年皇位,也夠本了吧?

    李琳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

    大唐不亂,他沒有機會。一旦亂起來,那可就不好說了!

    他們家,當年就差一點點,就繼承正統了。

    不,應該說皇位本來就是他們家的,是他爹李憲擔心李隆基的坑害,才不得不將太子之位讓出來!最終李隆基得以繼承大統!

    李憲是不是心服口服,李琳不知道;但他們家的人,上上下下都是心裡是不服氣的!

    「請殿下靜觀其變,一旦風起雲湧,便是殿下出頭之日。」

    佛像後面的聲音,似乎帶著無盡的誘惑,讓李琳呼吸都粗重了許多。

    待他回過神來,悄悄走到佛像後面觀摩,卻發現那裡空無一人,別說是人了,就連耗子都沒有一隻。

    「風起雲湧麼?」

    李琳喃喃自語說道,他恨不得這一天馬上就到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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