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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回:無知紀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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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

    一陣黑色的氣浪隨著白涯的怒喊擴散開來,將所到之處的環境扭曲、擊散。那些人形在被波及時都張大口,眼窩塌陷,在消失前化作一瞬鬼影的模樣。這或許與蟒神糟糕的審美與趣味有所關聯。還未等他說下去,摩睺羅迦便接著說道:

    「你在生氣。但並不完全因為我。」它咧開的嘴角幾乎要觸及到耳邊,「不完全因為這個帶給你們真相的——神。你相信了,你們都相信了。」

    這話不僅僅只是簡單的闡述。它低下頭,弓著身子,以令人驚奇的柔韌性彎折了腰,湊到癱在地上的祈煥臉旁。幻覺退卻了,有它施捨的成分在裡面。但那種強烈的嘔吐感仍驅之不散,令祈煥如芒在背。

    惡神咄咄逼問:「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說過,你會坦誠,你會如實交代啊,你在愧疚,你在害怕,擔心朋友們對你的看法有所改觀——事實上他們之中已經有人為之側目了,猜猜是誰?你只是如實說出了你敢說的部分,你在投機取巧,你還是沒有全盤托出的勇氣。你憎惡自己,在麻木不仁與自欺欺人中恍惚度日,過去卑劣地欺瞞小時候與你玩耍的孩子,現在也卑劣地欺瞞著與你並肩戰鬥的同伴。你,真的配得上這一切嗎?嗯?万俟少爺?」

    祈煥——万俟煥在顫抖。他一點也不敢多想,不如說,他已經大腦空白,像是進入了一種自我保護的狀態。或許也正因如此,蟒神才沒有將更多莫名其妙的事——莫名其妙的真實呈現在所有人眼前。在這個空隙間,它如此挑釁著,陳述出冰冷而殘酷的話語。只要它想,稍加誘導,便能挖掘出更多不堪入目且令人咋舌的童年篇章。

    「做出這些事,無非是挑撥離間罷了。」鶯月君冷漠地看著它,像是無動於衷,「万俟家的事,再怎麼也不比你所造成的破壞更為惡劣。」

    「我?惡劣?」它歪著頭,戲謔地反問,「為了生存,為了力量,為了在這人間單純地擁有立足之地,我似乎從未隨心所欲地做出我本能做到的事。倒是有些人類,不斷地追求著自己親手葬送的東西,追求著本不該再屬於自己的東西,極盡貪婪,不知滿足。我在人間停留了多久?數百年?上千年?摧毀你們任意的文明輕而易舉,而長久以來,我只是靜靜地看著罷了或許偶爾將手,放進魚缸里稍作攪動。死去的那些,不是因為自己太過脆弱嗎?我也從未奢求你們誰感謝什麼,卻總有掂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丑角們來討伐我。就連放下身段陪其他魑魅魍魎玩這場群雄割據的遊戲,也只是出於有趣罷了。」

    「這是在人間,你就該按照人間的規矩行事。肆意荼害生靈,視人性命如草芥,視規則如無物,自當遭受懲罰。這不是你拉出其他人作為擋箭牌就能了結的事。」

    柳聲寒的語氣變得冰冷起來,她的話中沒有感情,只像是在單純地宣判什麼一樣。從此刻看,她真的有了六道無常的氣勢。

    「噗嗤」它又笑了,「不過是閻羅魔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罷了。你們這群權威的走狗,也只會說如此空話而已。人類間的殘殺你也視而不見,現在反過頭來譴責他界之物。怎麼,因為你也曾生而為人?楚天壑當時就該把你給殺了,還輪得到你在這兒強詞奪理?」

    「」

    柳聲寒大概是想反駁什麼的,但還是放棄了。她大概知道,自己無法說服這個蠻橫無理的巨蟒,她也不打算靠說的就讓它停手。鶯月君沒有輕易出手,證明它如今不是當年的力量就可以與之抗衡的。君傲顏也半晌不敢行動,她看了看白涯,又看了看兩位走無常,心裡是萬般焦慮卻不敢開口,生怕說多錯多。這是一位與他們所交手過的所有惡神之中,最為不同尋常的那一個。

    但若是它不能聽到人的心之所想呢?

    這念頭只是在傲顏的腦內一閃而過,摩睺羅迦銳利的眼就已經盯上了她。在兩人視線交錯的那一瞬,它忽然就消失了,只留下祈煥一人頹然的身影。君傲顏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那可怕的怪物就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一隻枯瘦怪異的手勾上她的側臉,她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你又在想什麼不好的事?」

    強大的壓迫感從脊椎蔓延而上,她感覺自己身後不是站了一個人,而是一座隨時會傾塌而下的高塔。它勾起手,用力扼住她的下顎,另一手突然從身後悄無聲息地抄起她手中的陌刀,一別而下。憤怒與恐懼雜糅在一起,腳下沉重無比,像是被木樁狠狠釘在了地上。或者說,她整個人就像這樁子一樣,深陷驚悸的漩渦。

    它像是掂量玩具一樣,僅用指尖就將刀轉了兩圈。又像是覺得沒什麼意思,便隨意撒開手,任由它倒在地上。傲顏本想衝上去接住,但整個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般,儘管沒有。

    陌刀下蔓延出紅色的血跡,從中傳出臨死前的人的哀鳴。

    她居然跪在地上,用力抓扯著自己的頭髮,眼淚被某種旁人看不到的幻覺逼了出來。她像祈煥一樣,別人卻不知發生了什麼。或許,能讓她如此崩潰的事,也是能想來的。對於蟒神而言,這部分也沒什麼值得展示的必要——讓她獨自痛苦就夠了。

    「那就再告訴你們一件事吧你們應該知道,赤真珠,多取於竹節,魚腹,實則還有蛇腦。」

    說著,它望向自己的真身——那安靜得可怕的巨蟒。

    「如果你們想要,就自己來拿。」它笑著用食指在太陽穴邊轉了轉,似是在挑釁。


    「那你呢?你想要什麼?兩把刀,兩位走無常的力量,更多人的絕望然後呢?」

    白涯的語氣壓得冰冷,發出簡單的質問。然後,他又重複了一遍。

    「你到底想要什麼?」

    摩睺羅迦沒有走動,只是平淡地望著他,微微笑著:

    「你倒是腦袋空空,反令我一時無法下手。我是很佩服你這樣無所畏懼的人呢。將生死置之度外,無悲無喜,無牽無掛也無滋無味。」

    「我原先以為,你是為了揭露祈煥的家事,來讓我們對他另眼相看,以做離間。但我現在發現,這可能只是附帶的而已。你像對付所有人一樣,讓我們陷入驚恐與慌亂之中,擊破每個人的意志。害怕秘密被暴露於光天化日的,你將之揭露;畏懼孤獨沉浸在心結之中的,你將之淹沒。」他靜靜托出自己分析的結果,「因為你或許已經發現了——我們之間的關聯,不是你所能輕易摧毀的東西。」

    「哼」

    它難得沉下臉,竟沒有反駁。善於窺視秘密的人,被推論的手段理出自己的目的,對蟒神來說也算難得。它有些佩服,但視其為挑釁。很快,熟悉的笑意再次掛上了摩睺羅迦化身的嘴角,他用甜蜜的語調,配合著陰冷堆疊的啞聲說道:

    「但我會在你們彼此面前緩慢地逐一打破」

    這是精神的凌遲。

    任何東西,任憑它再怎麼堅固,只要有裂痕便意味著脆弱。所謂千里之堤潰之蟻穴,說的便是這個道理。而這樣的裂痕是蟒神從人的內心深處所挖掘出的,即使一開始也只是淺顯的、轉瞬即逝的念頭。內部的傷痕比外部更加隱蔽,因而也更加危險。它會完成這樣有來有往,有如冷冰冰的鏡面般無情的折射,讓恐懼的種子在每個人的記憶里滋長,澆灌以血,滋養以肉,直到探出悲戚的芽,綻放絕望的花,卻散發著凋零的腐敗之味,直到它瀰漫到四肢百骸,滲透骨髓,又掘之不現。

    這樣的邪神在這樣的花海中縱情高歌。

    它要的只是這樣而已。以人類的心思去揣度不屬於人間之物的思想,本就是說來可笑的事。白涯在提問的那一刻時,他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那巨大的蟒蛇,如何鑿開它的頭部?別說是它活著的時候,就算它是個死的,恐怕憑藉白涯的彎刀或是傲顏的陌刀,也無法輕易切開。它是如何將這樣龐大的身軀藏在人間的?或許一直都是這樣,潛伏在深山老林之中,挑選著合適的,像楚天壑一樣的人作為代理。如此看來,他的確是最佳人選:擁有漫長的生命,無需再勞心費神地尋找新的軀殼。

    他還活著嗎?他又是怎麼想的?或許從某一刻起,他已不再是他了。

    「你們對他一無所知。」它嘲笑著,用他的軀殼。

    接著,它又在眾人的無聲中將目光投向祈煥。

    「你們的家族,所直接間接殺害的真的比死於我口之人更少麼?你不敢猜,只是裝傻罷了,也只敢裝傻。像你們這樣的,我見了太多。知道他們後來都怎樣了麼?他們都付出了代價,你也該一樣該為你父親還願了。」

    「咳、咳」祈煥開口,發出一陣嘈雜的咳聲,他撐著腿站起來,「夢中的契約,在你眼裡也是有效力的嗎?」

    「你認為他那時還分得清虛實麼?他若認定,那便是真實呢?」

    畢竟誰會覺得野獸般相殺相弒的血景是現實中可以毫無徵兆就發生的事呢?

    「好那他答應了你什麼?」

    「沒想好呢。」蟒神攤開手,「但你不必償還,父債子償是你們人類的觀念。很簡單,我只需要把給你的拿回去。只不過這麼做的話」

    兩人目光相碰。

    「你還會出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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