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回:無所可否(1 / 1)
他的聲音蓋不過另一邊。祈煥和柳聲寒站在一起,前者像是見了鬼似的:
「我們不是來得太晚,老白已經投胎轉世了吧?你看他的尾巴」
他剛側過臉,悄咪咪地對柳聲寒說了什麼。一轉頭,白涯不知何時衝到了礁石之下,靈敏地攀附它翻了上來,忽然就出現在祈煥身後了。他心裡一驚,差點從上面栽下去。
白涯一把抓住他的袖口,拎了上來。
「我聽到了。」
「不是,我就說說你福大命大,我就知道死不了。」
祈煥視線游移,沒有扶著石頭的另一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差點兒吧。」
白涯剛說完,祈煥就看到他彎著的手臂上垂著一片「帘子」。他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薄如蟬翼,柔軟輕盈。他又掀起垂下去的部分,在海底熒光生物的映襯下,發覺此物實在是美的不可方物。
「哇,這麼好的料子你不是碰巧發現了什麼經商的沉船吧?」
祈煥嘖嘖稱奇,柳聲寒接過來,展開細看。
「是鮫人的手藝。」
聲寒說罷,便低頭看向白涯出現時的方位。水牆的陰影下,她似乎確實看到一條魚尾。
「鮫人?」祈煥震驚不已,「鮫人?!」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那你還不快和我們上去講講?」祈煥搓了搓胳膊,「我現在看見海就渾身難受。」
「你沒事就好了。」柳聲寒將薄布還給他。
「真出了事兒,你也能救回來吧?」
「前提是能找到你。」
「我不上去我必須告訴你們發生了什麼,你們也必須和我下去。」
「下去?」
祈煥與柳聲寒相顧無言。
霜月君原本佇立遠望,一手還拎著沒收回去的脅差,靜靜地看著被辟出的水路的盡頭。那個方向,也只是一片漆黑。聞言,他低下頭,看了看那鮫人所在的地方。隨後,他問:
「有多遠?」
「不遠。」
「跳。」
霜月君簡單地吐出一個字,忽然將封魔刃拿起來,另一手拿著刀鞘。緊接著,他收刀入鞘,傳來清脆的刀鍔碰撞聲。下一刻,祈煥再次聽到了熟悉的、洶湧的水聲,仿佛被暫停了的時間重新開始走動。他抬起頭,原本被分開的海面用力撞在一起,毫無徵兆地閉攏。海面以下的部分也開始慢慢合併,從下方看,就好像三角狀的兩面水牆用力壓在一起,「天」都塌了下來,勢不可當。
霜月君即刻跳入下方的水中,柳聲寒緊隨其後。白涯一把拉住祈煥,喊了句「閉氣」,就拽著他跳下去了。若不是要忙著在肺里攢點家底,祈煥保證自己的大喊大叫能把肚子裡的氣兒榨個乾淨。
水壓很大,但白涯知道,鮫人能潛行的地方一定更深。他們幾人隨著之前的引路人游,祈煥一直瞪著個眼,似乎為那人的存在感到稀奇。在這種驚訝之下,連海水帶給他的不適感都被弱化了。偶爾喘不過氣時,白涯會示意那些冒著氣泡的水草。只要將手捧住一個臉大的氣泡,便可以暫時緩一口氣了。這些氣泡很純,帶著草香,比吸到普通的空氣還令人舒適。
鮫人很快便沒了蹤影,看上去他並不是個有耐心的傢伙,亦或是對人類並無好感,故意為之。不過對於人類而言,在海中也只能慢慢下潛。所幸白涯記得來時的路。他帶著幾人回去所用的時間,比出水時慢很多,祈煥一度想要放棄。可處於這樣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柳聲寒和霜月君都沒說什麼,他也沒法直白地抗議,只得硬著頭皮走。不過這裡並不算太深,他們主要是在沿著海底,平行而游。
到達目的地時,鮫人的數量比原先要多了,大概是都回來了。白涯粗略地數了數,有十五六人。泉姑娘看到他回來,有些高興地繞著他們遊了一圈。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她說。
「回來!」
橙尾的女鮫人喊了一聲,語氣微惱,大概也是怕她被暗算了。畢竟別說其他人,連白涯他們也不是完全信任。一想到,他們對自己是這樣一副態度,自己又要幫忙,心情還有些複雜。他帶著幾人回到之前凹陷的、可以呼吸的地方,這才能開口回話:
「確實是他們。」
「你們太慢了。」她頗為嚴格,此時有些不耐煩。
祈煥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像個鄉下人進城似的。但不行,他可要顯得從容些,自己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怎能讓異族覺得自己像個土包子?實際上,他也的確聽說過鮫人的傳說,知道的比白涯多了太多。不過,他還是對白涯提出了一個問題。
「這是什麼?」
他指著頭頂一道水流。它像一條蛇,靈活地從海里延伸出來,直到他們身後看不見的黑暗中。於是白涯便告訴他,裡面還有一位上了年紀的鮫人,正在織布。祈煥可真想一探究竟啊,只是他知道這並不禮貌,現在也不是參觀的時候。
鮫人們也需要休息,他們令幾人去其他地方了。那也是一處可供呼吸的凹陷,只不過比先前那裡小得多。洞尾的鮫人告訴他們,夜裡會有人巡邏,他們別想耍什麼花招。這令祈煥哭笑不得。在這茫茫深海之下,他們還能跑到哪兒去?
「大哥留步!」他正要走,祈煥喊了一嗓子,「有、有吃的嗎?」無憂中文網
鮫人眯著眼看著他,很快遊走了。祈煥尷尬地站在原地,感覺自己肚子裡咕咕直叫。不過沒一會兒,就有人帶來了什麼東西,朝著他們一丟,很快離開了。幾人朝一旁連忙躲閃。這架勢,不知道的以為他扔了什麼武器下來。幾人低頭,看到一條肥碩的魚,有半臂之長。
「若不是你來接我們,我還以為你犯了什麼事,被鮫人抓起來了。」祈煥頗為嫌棄地搖著頭,「你看看,這什麼待遇。」
「有吃的就不錯了,餓不死你。」
說罷,白涯忽然抽刀,熟練地剁掉了魚頭,一手又按住尾巴,颳起了鱗。整串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仿佛自己拿著的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
「這刀你也能用?」祈煥張大了嘴,「不是這刀你也敢用?!」
「有什麼不敢用的,不都是刀嗎?刀就是拿來用的,有什麼規定只許砍人麼?」
說罷,他將一大塊魚肉丟到祈煥手上。他接過來,認不出這究竟是什麼魚。海里的東西都長得奇形怪狀,不論完整的還是只有肉塊,他都難以辨別。這粉紅色的肉在他手裡,斷面還在蠕動。它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
祈煥的臉皺成包子,終於艱難地下了口。
霜月君難得為之側目。
「若是水無君知道你拿陰陽彎刀,去鱗割肉,不知作何感想。」
「他不在乎。」
「你倒是了解他。」
也不知霜月君最後這話是隨口一說,還是有意嘲弄。這時候,柳聲寒忽然笑了。她的笑聲淺而悠長,似乎是發自內心的快樂。
「笑什麼?」白涯不解。
「沒什麼。」她抿著嘴,「你總這樣令人出乎意料。」
「好苗子,適合來做六道無常。一般人受不了這苦差事,你倒不是一般人。」
「你不願做的差事,不要推給別人。」
霜月君的話剛說出口,就被聲寒懟了回去。
接下來,白涯難得耐心地將自己下落後經歷了什麼,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們。接下來,他拿出了藍珀,這令他那看似玄之又玄的經歷顯得更可信些。不過也用不著展示證據,當看到五光十色的斑斕魚尾時,他們已經對白涯即將講述的一切深信不疑了。
「你要和龍打?」
「憑我一個不行。」
「加上我們也不行啊!」祈煥比劃著,「龍啊,兄弟,那可是龍。你知道龍多大嗎?你真當是那故事裡,一個個都跟帶魚似的?做夢呢?」
「我知道。所以我想問問」他轉過頭,望著霜月君和柳聲寒,「有沒有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談判麼?」聲寒問。
「的確。如果弄清他們忽然食言的原因,或許還有所轉機。現在兩方深仇似海,是絕對不會靜下心來聽對方說些什麼的。」
「可是人聽不懂龍的語言。」祈煥說道,「沒有人能懂,誰都不能。只有鮫人可以。」
「那龍聽得懂人的話麼?」
「龍懂萬物之語。」
「唉,他們聽得懂的不去說,非要我們什麼都不明白的中間人交流。」祈煥無奈極了,「而且我們幫忙好像也沒什麼好處啊?」
白涯沒有回答,而是看向霜月君,問道:「法器會是珍珠嗎?」
「我怎麼知道?」他斜眼看他,「你不會想藉機順走吧?」
「雖然毫無道理地得到這麼多東西老實說我也覺得意外,但我還不至於走到哪兒都要瞬一把的地步啊。」
嘴上說著,白涯迅速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他們手上的法器。海神的琥珀,或許可以對人或生物的精神造成影響;鳥神的琉璃心,暫且還不知有什麼作用;戰神的紫金降魔杵,似乎是與格鬥有關的武器。
「龍啊——龍」
霜月君喃喃自語。
幾人本以為,霜月君只是百無聊賴,又無處可去,才隨他們下來。不指望他幫什麼忙,別再添什麼亂就謝天謝地了。
「怎麼了?」祈煥看向他。就在那一刻,他心裡忽然湧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涼意。
那是什麼表情?
霜月君露出淡淡的、近乎祥和的笑容,與他平日裡一貫的死人臉大不相同。不如說,正是這種暖洋洋的淺笑放在他的臉上才顯得尤為冰冷。正如他的刀一樣,展現出一種仿佛只有淬火時才會表現出的、冷與熱的衝突後留下的痕跡。他像是熱切地期盼著什麼,又以那慣有的冷漠並非刻意地壓制下去。這種神情,白涯是見過的,那時他對霜月君可沒什麼好印象。
但,若是霜月君,若是封魔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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