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主的小野貓(1 / 1)
梁誠山怔怔的看著謝何, 許久,沒有做出反應。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 但此刻看謝何用期盼的目光望著他,把他認作是楊晉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沒有做好這個準備。
他沒有想到。
謝何看梁誠山不說話, 露出忐忑的神色, 更緊的抱著他, 小心翼翼的問,「爸爸,你怎麼不說話?」
不, 我不是你的爸爸, 你的爸爸被我殺了……
我親手殺了他, 然後逼瘋了你,我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
梁誠山閉了閉眼睛, 心底一片冰涼痛楚……可是這些話, 我說不出口。
我已經帶給你這樣多的痛苦,如何還能夠看你傷心難過, 如何能夠看你失望。
我會如你所願的……
梁誠山慢慢的伸手, 把謝何輕輕抱住,說:「別怕, 我是來帶你回家的。」
謝何又驚又喜,還有著深深的惶恐不安,「我, 我真的可以回家了嗎?我能離開這裡了嗎?」
梁誠山點點頭,「是的,抱歉我來晚了。」
謝何用濡慕的眼神望著他,「沒關係,你能來我就很開心了。」
梁誠山勉強自己露出一個笑容來,他牽著謝何的手從床上坐起,說:「我們現在就回去。」
謝何很高興,抓著梁誠山的手不放,跟著他走出病房,這次果然沒有人阻攔他,他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他的爸爸來帶他回家了!
梁誠山的秘書看到謝何這個樣子,重重嘆了口氣。
康尼在外面等著,抽了好幾根煙了,他已經從畢肖普的口中得知謝何瘋了,這會兒看謝何乖巧的牽著梁誠山的手走出來,想起之前謝何對梁誠山的憎恨,心道他果然是真瘋了……否則怎麼可能給梁誠山一個好臉色?
康尼如今也學乖了,不去觸謝何的霉頭,老闆愛怎麼寵謝何都不關他的事,自己只要做好保鏢的職責就行了。更何況和一個可憐的瘋子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他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覺得一切都可以接受了,恭敬的去給梁誠山拉開車門。
這時謝何忽然對梁誠山說:「爸爸,這是你的車嗎?」
梁誠山微笑道:「是的,上去吧,我們很快就能到家了。」
康尼的表情瞬間扭曲了一下:「……」
爸爸……謝何也叫的出來,這不是一般的瘋了,這是瘋的不輕啊!!!
……………………
梁誠山帶著謝何回到自己的莊園,溫柔的對他說:「餓了嗎?」
謝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點點頭。
梁誠山立刻讓傭人準備飯菜,準備的都是謝何喜歡吃的,謝何看到滿桌子豐盛的飯菜,看到梁誠山坐在對面對他露出溫柔穩重的微笑,忽然淚流滿面。
梁誠山心疼不已,他連忙過去攬住謝何的肩膀,用手帕替他擦了一下臉,柔聲問道:「怎麼哭了,不高興嗎?」
謝何哽咽了一下,說:「不,我是太高興了,我一直在等你,我差點以為自己等不到你了……爸爸,你以後都不會再丟下我了是嗎?你總是很少回家,總是在出差,都沒有時間陪我,我好想你……」
「我一個人在那裡,好害怕……」
梁誠山將謝何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前,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痛色。
當初楊晉跟他們混在一起,他們都不知道他還有家人,想必一年也回去不了幾次,留下楊凌母子相依為命,這孩子……其實從小就缺乏父愛吧,後來楊晉身份暴露回去了,但不到一年時間就被他找到。
然後被他殺了。
他們一家人沒有團圓多久,好景不長……楊凌就成了孤兒。
是他讓他變成孤兒的……
親手剝奪了他原本可以美好的一生。
梁誠山輕輕拍了一下謝何的背,緩緩說:「我不會再丟下你的。」除非我死了。
謝何聽到梁誠山的話,總算破涕為笑,「嗯。」
梁誠山掩去眼底的悲哀痛苦之色,恢復一貫的溫柔和煦,說:「快吃吧,吃飽了早點休息,你都瘦了。」
謝何在精神病院一直沒能好好吃飯,這會兒看到桌子上都是自己喜歡吃的,而且他的爸爸就在他的身邊,令他十分安心,開心的吃了起來。
謝何吃飽後梁誠山又給他準備了衣服,讓他洗澡,他的身上還穿著皺巴巴的病號服。謝何很快洗完出來了,晚上怎麼也不肯一個人休息,一定要和梁誠山睡在一起。
梁誠山只好點點頭,為了讓謝何睡的安穩,一直把他抱在懷裡。
謝何在梁誠山的懷裡睡的十分安穩,唇邊掛著淺淺的笑容,面容舒展開來,前所未有的恬然安靜,就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一樣。
梁誠山深深凝視著謝何的面容,這就是他所深愛的人。
如今他就這樣安靜的躺在他的懷裡,全身心的依賴信任他,只不過是因為他瘋了。
他們之間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使他們註定無法在一起,如果不甘心想要強行得到,只能得到一堆被摧毀的碎片,他明明是愛著他的,卻還是毀了他。
這像是一個無解的難題,要麼乾脆放棄,要麼只有強行毀掉……
現在我終於知道這道題的答案了。
如果我知道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我會選擇早一點放手,只要能看你過的好好的,是否擁有你,又有什麼關係。
梁誠山低下頭,唇輕輕貼在謝何的額頭上,深邃的雙眸中是海洋一般廣闊的愛意,又夾雜著無法散去的悲傷之色。
是我親手殺了你的爸爸,那就讓老天懲罰我,來代替你的爸爸來愛你好了。
我會盡我所能的償還給你,那些被我剝奪的一切……
這是我罪有應得。
……………………
謝何躺在柔軟舒適氣息清新的床上,被溫暖寬厚的懷抱包裹著,這裡和那個冷冰冰的屋子完全不一樣……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梁誠山還在他的身邊。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梁誠山沒忍心吵醒謝何,而且一直抱著他,一隻手臂被謝何枕著,一整晚都沒有挪動過,他的手臂已經麻木到沒有知覺了,但是梁誠山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而是溫柔的對謝何笑道:「你醒了。」
謝何動了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看向梁誠山的眼神幸福又開心,「嗯,爸爸。」
梁誠山看謝何起來了,才挪動了一下身子,他的右手臂僵硬的一時無法動彈,只能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謝何的腦袋,說:「去換衣服,該起來吃飯了。」
謝何完全沒有注意到梁誠山的不適,開心的起身穿衣服了。
梁誠山慢慢的下來,他抬起手臂換外套的時候,眉頭痛苦的皺了一下,但是很快舒展開來,然後帶著謝何出去。
謝何表現的非常依賴梁誠山,目光一直圍著他打轉,就是吃飯的時候,也要時不時的抬眼看一下樑誠山,就好像怕自己一個走神,梁誠山就會消失一樣。
梁誠山露出無奈的笑容,說:「放心,我在。」
謝何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頭,「我總怕你突然就消失了,以前也是這樣,總是突然回來,然後又很快就走……把我和媽媽一個人留在家裡……」
梁誠山表情有些難過,說:「對不起。」
謝何忽然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問梁誠山,「爸爸,媽媽去哪裡了呢?我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她了,她在哪裡?」
梁誠山恍惚間想起了那個女人,他只見過紀泠一次,那一次她毫不猶豫的撲在楊晉的身前,死在他的槍下,這是個無辜的,勇敢的女人……
他的母親也被他殺了。
梁誠山覺得心口悶痛,仿佛一點點的把血液從血管中抽離。他緩緩地開口,聲音低沉:「她去旅遊了,暫時不能回來。」
謝何表情有些失落,「媽媽是不要我們了嗎?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不回來?」
梁誠山看著他,說:「當然不會,她只是暫時離開而已,她永遠都不會不要你的。」
謝何看著梁誠山認真而堅定的眼神,似乎終於相信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嗯,媽媽最愛我了!我也覺得她不會不要我的,我會等她回來!」
梁誠山點點頭,「好。」
他說完忽然有點不敢看謝何的眼睛,只能別過頭去,不被他看見自己的難過。
對不起,你等的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梁誠山好不容易才把謝何從精神病院帶回來,看得出他的情緒還不太穩定,所以一連幾天都沒有出門,一直在家裡陪伴謝何,就好像真的是他的父親一樣關心他、愛護他。
愛一個人到了一定程度,已經不在乎是以什麼方式陪伴他,只要謝何能開心快樂,梁誠山可以一直這樣,假裝自己是他的父親。
給予他想要的一切。
他強大的、引以為傲的自控力,以及城府讓他可以不輕易表露自己的痛苦,只展現給謝何他想要看到的那一面。
那些醜陋的發臭腐爛的罪惡,就讓他一個人承受好了。
又過了幾天,梁誠山有事不得不出門,他遲疑了一下,對謝何說:「我今天要出去一下,不過很快就會回來,你一個人留在家裡可以嗎?」
謝何十分不舍,但是他覺得爸爸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什麼都不做一直在家裡陪他,只好點點頭。
梁誠山有些不放心,再三囑咐家裡的傭人和保鏢好好照顧謝何,才出門去。
梁誠山一走,謝何臉上就沒有了笑容,變的沉默寡言,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哪裡也不去。
管家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少爺要不要看電視?或者去花園轉轉?」
謝何搖搖頭,不說話。
那裡太糟糕了,想偷偷的開小灶都很難,還整天有人盯著,簡直比小黑屋也好不了多少了。
瑟瑟發抖_(:3ゝ∠)_
謝何默默的在家裡等著,一直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臉上頓時露出開心的笑容,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向外面跑去,因為跑的太急了,在地上重重的摔了一跤,膝蓋上火辣辣的疼痛,但是他根本不管不顧,一直衝到外面,撞進了梁誠山的懷裡。
梁誠山連忙伸展雙臂抱住謝何,寵溺的責備他:「跑這麼快做什麼,小心摔著了。」
謝何抱著他,「我一直在等你,好想你。」
梁誠山閉了一下眼睛,他每每聽到謝何這些話語,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清醒著的時候……那憎恨的眼神,時刻提醒他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這每一絲美好假象,都是他犯錯的證據。
梁誠山一把抱起謝何,將他放在沙發上,說:「你的膝蓋摔傷了。」
謝何似乎這才發現一般,覺得膝蓋有些疼痛。
梁誠山十分心疼,他去拿了酒精棉簽過來,然後輕輕的捲起謝何的褲子,露出受傷的膝蓋,上面擦出了血痕,有血珠從傷口冒出來。
謝何低頭一看,看著鮮紅的血從皮膚上冒出來……忽然臉色慘白,呼吸急促,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梁誠山還沒來得及給謝何處理傷口,就看到謝何突兀的暈倒,臉色驀地變了,立刻交代管家去請醫生過來。
他焦急的踱著步子,在客廳等待。
醫生很快過來了,他對謝何進行了仔細的檢查,又詢問了梁誠山的經過之後,有些哭笑不得的說:「沒什麼,他只是暈血而已……」
梁誠山卻沒有絲毫輕鬆下來的意思,表情微沉,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暈血?」
醫生點點頭,「是的。」
梁誠山沉默片刻,頷首道:「我知道了。」
醫生給謝何處理了一下膝蓋上的傷口就走了。
梁誠山這才來到謝何身邊,輕輕把他抱在自己懷裡,他看著謝何蒼白的面容……暈血,這怎麼可能呢?他沒有忘記謝何以前利落的身手,和殺人時不眨眼的冷酷,以及刺殺他時的決絕……這樣一個鋒利危險的存在,時時行走在生與死的邊緣,竟然會暈血?
他伸手撫摸了一下謝何的臉頰,眼底痛色積聚,自己到底把最愛的人,變成了什麼樣子……
謝何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在床上了,梁誠山依舊如往常一樣抱著他,只是看著他的目光更加幽深,仿佛有著某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沉甸甸的悲痛之色。
謝何不太明白,他緊緊貼著梁誠山,聲音顫抖:「我好怕……」
梁誠山溫柔的撫摸著他,說:「別怕了。」
謝何在梁誠山的安撫下變的平靜了一些,終於對他露出笑容,說,「還好有爸爸在,有爸爸保護我,我就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怕了,我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
梁誠山點點頭,認真的一字字的說,「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他表情平靜的說出這句話,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苦痛。
是啊……謝何想要的只是這樣平靜的生活,如果他有父母的關愛,有完整的家庭,沒有從小就被仇恨支配,現在也應該過著平靜幸福的日子……
不用見血,不用殺人,如果可以……誰願意行走在刀刃之上,面臨著生死威脅呢……誰不願意過安穩平靜的日子呢。
他對他的傷害並非從囚禁開始,而是從更早之前就開始了……
如果不是他,謝何根本不用學習殺人,不用隱瞞身份潛伏在他身邊,不用做那些他不願意做的事情,不用拋棄自己的良知,強迫自己做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他原本就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個很好的孩子,而自己卻讓他走上復仇之路。
梁誠山緊緊抱著謝何,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好起來,還是說就這樣讓你下去,忘掉那些痛苦……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是我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辦。
無論是向前,還是往後,都是萬丈深淵。
…………………………
謝何安心的住在家裡,十分乖巧,從不吵鬧,一開始只是粘著梁誠山打轉,後來似乎發現了新的興趣愛好,開始喜歡上畫畫。
大概是心智年齡的原因,他畫的畫也就小學生水準,但是不論他畫什麼,梁誠山都溫柔的鼓勵表揚他。
這讓謝何很高興。
謝何練習了一段時間,有一天梁誠山出去辦事回來,就看到謝何興奮的獻寶般的拿著今天的畫過來給他看。
畫上是三個小人,一左一右兩個大人牽著中間的小孩子,謝何指著畫上的人說:「這是爸爸,這是媽媽,這是我,我畫的好看嗎?」
梁誠山覺得自己的心口抽搐了一下,他低聲說:「好看。」
謝何很開心,然後他又情緒低落下來,說:「可是媽媽還沒有回來,她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梁誠山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說:「她很快就會回來了。」
謝何還是很失落,他都等了這麼久了,爸爸永遠都是說快回來了……可是媽媽一直沒有回來。
晚上吃過晚飯,梁誠山抱著謝何躺在床上,溫柔的說:「早點睡吧。」
謝何卻沒睡,他睜著明亮的眼睛,看著梁誠山,忽然仰起頭吻上樑誠山的唇。
梁誠山一愣,他的唇上傳來自己所愛之人清冽的氣息,如此的令他沉醉,但是他沒有忘記謝何現在只是把他當做他的父親,而這樣是不對的。
他一把將謝何拉開,表情有些嚴厲,「你在做什麼?」
謝何似乎有些無措,他從來沒有見到梁誠山這般嚴厲的模樣,有些怯怯的說:「你生氣了嗎?」
梁誠山深呼吸一口氣,道:「你這樣是不對的。」
謝何似乎有些不理解,他潛意識裡總覺得梁誠山應該是喜歡他這樣的,他有些迷惑的說:「你不喜歡我親你嗎?我以為你會喜歡的……」
梁誠山眼神沉痛,他是喜歡……但是他不能接受現在的謝何這樣做,這只會令他更痛苦。
因為現在的謝何……是把他當做楊晉啊。
謝何眸中浮現一層水霧,委屈的說:「我只是想讓你高興,我不知道能為你做什麼,只知道這樣你應該是會高興的……爸爸,你幫我把媽媽找回來好嗎?」
「你把媽媽找回來,我一定會聽話,讓你高興的,我好想媽媽……」
梁誠山聽著謝何的話,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生生撕裂,成無數碎片。
他做不到,他不是無所不能的……他沒有辦法讓人死而復生,也沒有辦法讓所愛之人恢復正常……
他沒有辦法還給謝何正常的人生,沒有辦法還給他死去的父母。
有些傷害,是永遠都無法彌補的。
梁誠山忽然緊緊抱住謝何,制住他不安的掙扎,用力的,抱住他,用這樣的方式……確認這懷裡的人的溫度。
他所愛的人,如他所願的活著,但這樣的活著,還不如死了吧。
謝何看梁誠山不說話,這樣用力的抱著他,也不敢動了,他總覺得梁誠山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勁,然而這個懷抱很溫暖,他很快就在梁誠山的懷裡睡著了,只是梁誠山還沒有答應他把媽媽找回來呢……
梁誠山感受到懷裡的青年發出均勻的呼吸,將下巴抵在他的頭頂,手緩緩收緊,微微顫抖。
他這樣一動不動過了很久,然後慢慢低下頭,眷戀深情的吻了吻謝何的頭髮,發出輕輕的暗啞的聲音。
「只要你能好起來……我就讓你親手殺了我。」
「所以好起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