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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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玉趴在榻中,長發覆面,一動不動。
謝時故手指拭過他汗濕的背,他微微瑟縮,始終沒有抬頭。
許久,謝時故撿起他被自己扯落的衣衫,罩住他身體,在他耳邊道:「我叫人給你送水進來。」
秦子玉終於出聲,啞道:「不必了,你走吧。」
謝時故愛憐地撫了撫他的鬢髮:「不想看到我了?」
秦子玉用力收緊的拳頭微微顫抖,脊背崩緊,分外抗拒。
一如方才那場不堪之事中,他無力推開,但緊咬著牙根,自始至終未吭一聲。
謝時故手指頓住,眸色漸沉下。
「不想看到我,我會走,但你已經在這裡了,就別想著再與我作對,更別想著離開我,我不可能放你走,不如少想那些無謂的煩惱,跟隨本心,你還能快活些。」
秦子玉的回答,始終是沉默以對。
片刻之後,他聽到那人起身離開,腳步聲遠去。
屈辱湧上,秦子玉閉起眼,眼角有淚痕。
另邊,樂無晏二人自慧王府出來,剛上車走了半條街,便有王德派來的人等在街口,迎他們去長興侯府。
「王管家已帶著小主子先回了府,二位仙長請這邊走。」
樂無晏順嘴問:「侯府現在什麼情況?」
對方小聲稟道:「侯爺和世子上月自外回來時,在路上遇上水匪,落水之後雙雙……,才剛下葬,夫人和舅老爺急著迎小主子回來保住二房的爵位,三房的老爺口稱小主子是庶子,還是外室子,沒資格繼承爵位,想要取而代之,府上這一段時日吵得不可開交,一直就沒消停過。」
樂無晏:「所以這爵位到底該是誰的?」
「小主子雖出身確實有些低,但他是記在夫人名下的,名義上就是侯爺的嫡子,正經來說,這爵位該是小主子的,不過三房老爺有皇后娘娘支持,一定要出來爭,結果到底如何也不好說。」那齊府家丁尷尬道。
樂無晏聞言不禁皺眉,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到長興侯府門外時,又有身份看著更高一些的家丁出來迎接他們,言說奉侯夫人之命,恭迎二位仙長。
對方態度恭敬非常,樂無晏覺著稀奇,傳音問徐有冥:「這什麼侯夫人這就信了我們?」
徐有冥淡道:「我們以術法救了戚烽的命,王德想必已與她說了,且方才一進城我倆便被慧王迎去府上,更者,從前仙人現世之事就發生在長興侯府,他們府上人無論是不是真的信這些,都得表現出十足信服,你我二位『仙長』自然能給她增加籌碼。」
所以他們來了就是貴客。
侯府家丁直接將他們帶去了正院,尚未進門便聽到裡邊有吵嚷聲傳出。
堂屋中涇渭分明的兩方人,一邊是長相富態的男女二人,帶著一堆家丁僕從,王德和他那個孫子也站在他二人身後,另一邊是以一瘦削中年男子為首的一大家子男女老少,兩方正在對峙。
那瘦削男大聲質疑著王德孫子的身份,直言他就是外邊來的野種,想要謀奪侯府的爵位。
帶樂無晏他們進來的家丁小聲與他二人介紹,那瘦削男是三房的老爺,身後那些都是他家小,另一邊的二人,女子是侯夫人,男子是寄住侯府的舅老爺。
樂無晏隨意掃了眼,那三房老爺倒是和齊思凡長得有兩三分相似,但與齊思凡溫文爾雅的氣質截然不同,這人眉目間一副尖酸刻薄樣,一看便不是個好東西。至於另邊的侯夫人和她兄弟,看似和善好說話,不過能把庶子趕去外頭不聞不問十幾年,死了都不當回事,如今有需要了又找假的來冒充,必然也不是善茬。
齊思凡的這些家人,德性可真不怎麼樣。
侯夫人看到他們,立刻起身相迎,十分客氣,口稱「仙長」,請他們入座,又吩咐人上來茶點,禮數周全。
那三房老爺卻眼刀子過來,開口便道:「哪裡來的江湖術士,竟敢來侯府上騙吃騙喝,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來人,將這兩個騙子給我轟出去!」
侯夫人沉聲道:「小叔別忘了現在這個家還是我二房在當家做主,二位仙長是我們請來府上的貴客,誰敢?」
三房老爺不屑道:「婦人愚昧,輕信這些無恥之徒,侯府在你們手裡,遲早要敗了。」
樂無晏撩眼看過去,這話他可不樂意聽了。
他衣袍下的手指輕輕動了動,那人還要說,嘴巴卻忽然似黏住了一般,再張不開,只能發出「唔唔」聲響,接著便抬手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扇起自己的臉。
連著啪啪啪幾下,下手著實不輕,兩邊臉很快扇紅了,身後家小愣了半天才回神,驚慌失措撲上去制止。
侯夫人和那位舅老爺冷眼看著,神色得意。
樂無晏還嫌不夠,想要繼續教訓人,對方忽然停下動作,在身後人的尖叫聲中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樂無晏傳音給徐有冥:「你幹嘛?我還沒叫他打夠。」
徐有冥:「見好就收,別太過火了。」
「你、你們……」對方家小驚懼交加,指著他們半天說不出句話來。
最後一家子老少灰溜溜回去了,侯夫人與那位舅老爺起身再次與樂無晏他們行禮。
樂無晏沒興趣跟這二人虛與委蛇,直接道:「聽說剛才那一家子有皇后在背後支持,你倆病急亂投醫,弄個假兒子想占爵位,你們自己應該清楚這事根本行不通,輕易就能被他們拆穿。」
那倆人臉上笑容僵了一瞬,樂無晏繼續道:「但我們既然來了這裡,自然有辦法幫你們心想事成,前提是,你們得聽我們的。」
他指著王德身邊他孫子,提醒面前兩人:「這小子是我們徒弟,爵位他占了,享福的是你們,你們別打歪主意,你好我好大家好,要不就一拍兩散。」
他話說完,徐有冥指尖升起一團耀目金芒,送出去的瞬間,在堂中四散炸開,整間屋子都籠罩在這金芒之下,光亮映出屋中每一雙錯愕眼睛。
他們見過最厲害的術士,也絕無這樣的本事!
那侯夫人與舅老爺面色變了又變,半日才找回聲音:「是、是,多謝仙長,我們都聽二位仙長的……」
他二人本還想試探之後想辦法拿捏樂無晏他們,如今被徐有冥這麼一震懾,只余心驚膽寒,終於徹底歇了心思。
之後侯夫人派人將他們送去侯府後園僻靜處的院子安頓,那些家丁見識過了徐有冥的本事,全然將他們當仙人一般對待,比對著家中主子還要更小心翼翼,有問必答。
路過一處竹林時,瞧見林中有一低調卻看著頗為雅致的小院,樂無晏隨口問人:「住那裡的是誰?」
身後小廝回答他:「那裡是佛堂,也是大夫人的住處,大夫人足不出戶已久,不喜與外人打交道,怠慢了二位仙長,還請仙長勿怪。」
樂無晏其實已經猜到了,不再多問,齊思凡的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
侯府安排給他們的地方還在更後邊一些的地方,假山腳下,有山有水,景致很是不錯。
進門徐有冥設下結界,樂無晏推開窗,瞧見窗外有落花順溪水而下,深吸了一口氣:「這裡靈氣雖不充裕,地方倒是好地方。」
「先歇息幾日,之後別再出門了。」徐有冥道。
樂無晏確實有些累了,元神不穩就是麻煩,走路都要比別人多喘兩口氣。
「可我覺得我們歇息不了幾日,很快就會有人找上門來。」他道。
就不說那明顯對他們很有興趣的明瑾,這長興侯府背後還有皇后,他二人的事情傳進宮裡,那位國師一定會對他們好奇,不必他們去試探,對方也會主動來找他們。
樂無晏話才說完,外邊便有侯府家丁來送進請帖,說是慧王府派人送來的,邀他們改日再過府一敘。
樂無晏看過將帖子扔到一邊:「說到就到。」
徐有冥問:「去嗎?」
樂無晏笑吟吟地睨向他:「仙尊想去嗎?」
徐有冥:「隨你。」
樂無晏手伸出去,手指卷著他肩側垂下的長髮輕輕繞了繞:「我問你啊,看到他什麼感覺?」
「你覺得什麼感覺?」徐有冥不答反問。
樂無晏:「別把問題推回來。」
徐有冥:「沒感覺。」
樂無晏不信:「怎會沒感覺,他跟我長得一模一樣,你難道不會覺得他很順眼,很招人,很喜歡嗎?」
徐有冥卻道:「你看到那個戚烽,會覺得他很順眼,很招人,很喜歡?」
被徐有冥目光盯著,樂無晏心知自己只要說一個「會」字,怕是明年都別想再出這個院子,於是忍笑道:「那也沒有,人我還是分得清的。」
徐有冥直接結束了這個無意義的話題,將人按下:「靜心凝氣,入定養神。」
一如樂無晏所料,幾日之後便有宮中內侍來長興侯府,奉皇帝口諭傳召他二人入宮。
他倆直接去了,在宮門口碰上收到消息特地過來等他們,準備與他們一道進宮的明瑾。
徐有冥快速掐動指訣,一道無形的氣罩於明瑾身上,幾息之後又迅速抽離。
對方渾然未覺,已朝他們走來。
樂無晏小聲問:「成了嗎?」
徐有冥:「成了。」
樂無晏驚訝不已:「這麼容易?」
「捏出這兩個標記時,它才鬥法輸了,匆忙間所為,不難破除。」徐有冥道,那個它,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樂無晏聞言鬆了口氣,但愈發覺得天道不是個東西。
他先前還疑惑怎麼天道捏出了標記卻放在凡俗界,他和徐有冥要是不來這裡,豈不是等他們飛升了都未必會見到這裡的標記?結果這賊老天是弄了兩個標記,若非戚烽剛出生就被家裡帶去了邊關,只怕他與明瑾一碰面,徐有冥之前做的所有事情就都前功盡棄了。
「下次見到戚烽,把他身上的標記也除了。」樂無晏道。
徐有冥:「嗯。」
他二人下車,明瑾已走上前來,笑問他們:「二位可有收到本王的請帖?」
樂無晏:「之後再說。」
明瑾稀奇道:「聽說你們一去長興侯府,便教訓了皇后的兄弟?你們倒是一點沒在怕的啊?」
樂無晏一臉無辜:「有嗎?我們可什麼都沒做過,是那位國舅爺突然發癔症,自己抽自己,然後便暈過去了,與我們何干?」
反正他是不會承認的。
明瑾樂不可支:「小仙長在我面前不必這般,算了,你說沒有便沒有吧。」
他提醒樂無晏二人:「皇兄今日將你們傳召進宮,應是聽說了你們的本事,他身邊那位國師怕也對你們生出了忌憚。」
樂無晏:「那正巧,我們會會他。」
「我看過他做法,厲害是厲害,但沒有道骨仙風之感,反而讓人十分不適,不過我皇兄很信任他,」明瑾道,「我覺得他的本事應該不如你們,」
樂無晏:「那是當然,我夫君是天下第一人。」
明瑾:「……」
他怎麼覺得這小仙長在打誑語?
徐有冥忽然頓住腳步,樂無晏見狀問他:「怎麼?」
徐有冥眸光動了動:「魔氣。」
樂無晏元神不穩之後感知能力弱了許多,他雖未感覺到,但徐有冥說有魔氣便肯定是有的。
徐有冥提醒他:「一會兒進去後,小心一些,先別與他起衝突。」
明瑾卻不知他們在眼神交流什麼,繼續問道:「聽聞戍北軍那位戚大將軍在戰場上中箭,差點一命呼嗚了,也是你們用術法救回來的?」
樂無晏:「你這也聽說了?啊,這有何難,舉手之勞而已,也是那位戚將軍命大,剛巧遇到我們,我聽人說他也被你們皇帝召進京了?」
「不日就會到吧,」明瑾低下聲音,「我皇兄早想收他的兵權了,如今正好有了藉口。」
樂無晏嘖嘖:「你們皇帝真不是個東西,卸磨殺驢、兔死狗烹。」
「那也怪那位戚大將軍自己,」明瑾倒半分不介意樂無晏的無禮,道,「誰讓他不識好歹,先前數次對朝廷的徵調令置若罔聞,說什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將朝廷和皇兄放在眼中,皇兄不動他動誰?」
樂無晏瞥見他臉上不屑,忽然笑了:「可他是個美男子啊,折了豈不可惜。」
徐有冥目光睨過來,樂無晏假裝沒看見。
明瑾聞言起了興致:「有多美?」
樂無晏悠悠道:「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
明瑾:「……你夫君就在身邊,你這麼誇別人不好吧?」
樂無晏:「他又不介意。」
徐有冥沉默不言,徑直往前走,已不打算摻和他們的話題。
明瑾好奇問:「那他與你夫君,孰美?」
樂無晏:「那自然是,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徐有冥眉頭微擰,仍未出聲。
明瑾卻不信了:「一個粗莽武夫罷了,能有多美?」
樂無晏抬手拍拍他肩膀:「話不要說太滿,待你見了他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