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8(1 / 1)
埃里克的想法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
他開始說話,導致她之前的應對策略完全失效了。
現在,她必須謹慎地觀察他的眼神、語氣、動作,努力思考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以及背後的含義,以免答錯直接玩完。
這天,薄莉一覺醒來,發現床上多了一條裙子。
新的,淡藍色的真絲裙子,領子、袖口和裙裾鑲著荷葉花邊蕾絲,腰間繫著一條乳白色的緞帶,旁邊是層層疊疊的襯裙和裙撐。
上面壓著一張明信片,背面是劇院的鉛筆速寫,正面只有兩個字,筆跡冷峻而優美,由暗紅墨水寫成:
「穿上。」
薄莉憑藉著多年玩解謎遊戲的經驗,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她穿上那條裙子,去劇院。
裙子很合身,仿佛為她量身,胸、腰、腹、手臂,無一不合襯。
薄莉不想知道他什麼時候替她量的尺寸。
酒店門口,已有一輛馬車在等候。今天霧很大,馬車夫必須拿起提燈,才能看清她的臉龐。
「您就是克萊蒙小姐吧,」他說,「等您好久了。來吧,我們去劇院。」
薄莉提著裙子,忐忑不安地坐上馬車。
她不知道埃里克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麼。
他不會打算像原作一樣,催眠她,把她培養成當紅女高音吧?
薄莉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可以演音樂劇,但完全不會唱歌劇,那跟流行歌曲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
但凡看過任何一個版本的《歌劇魅影》,都知道他對徒有虛名的人是多麼厭惡。
如果他發現,她是一個不可雕的朽木,會不會直接宰了她?
薄莉有些汗流浹背。
幸好,她去劇院並不是為了演唱歌劇。
劇院是她跟博伊德去的那個劇院,同一個劇場,同一場演出,同一個包廂。
埃里克自始至終都沒有現身。
薄莉卻能感到,自己正處於他的視線之下。
他一直這樣,從不正面出現。
薄莉其實很想告訴他,他的身材比例很好,幾近優越,尤其是手指的長度,已經到了罕見的地步。
酒店大廳有一架鋼琴,他大拇指和小指完全張開時,可以十分輕易地跨越十二度音程,甚至十三度。
要知道,大部分人的手掌只能跨越八度。跨越十度音程的人,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
然而,他卻對自己的臉、手、脖頸,甚至聲音,都感到極端的羞恥。
不允許她看向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也不允許她讚美他的聲音。
薄莉很迷茫。
臉,她可以理解。聲音是怎麼回事?
「我們在這裡幹什麼?」她左顧右盼,試圖起一個題目,「好悶。」
這時候的劇院通風設施有限,她真怕自己被悶死。
沒有回答。
埃里克似乎不在包廂。
這時,劇場的燈光暗了下來,只剩下腳燈的焰光。一束聚光燈打在天鵝絨幕布上。隨即,幕布緩緩升起。
那個女扮男裝的女孩登場了。
她斜戴著黑色禮帽,穿著黑色燕尾服,裡面是白色襯衫,在唱一首歡快的流行歌曲,歌名似乎是《奈莉·布萊》1,伴奏只有一架班卓琴。
薄莉之前忙著應付博伊德,沒聽她在唱什麼,重聽才發現這是一首非常輕快的民謠。
因為旋律簡單,節奏性強,她聽了兩段,就忍不住跟著哼唱起來。
下一刻,一個低沉、冰冷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你喜歡?」
薄莉後背汗毛倏地立了起來,心臟差點衝出喉嚨:「還、還好,挺好聽的。」
「原因。」
薄莉心想,這是在幹什麼,老師抽學生回答問題?
她又不是音樂專業!
幸好,她演音樂劇前,接受過系統的培訓,知道一些音樂常識。
「因為全是重複性的旋律,容易跟唱?」她猜不透他對這首歌是什麼態度,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當然,我也能欣賞高雅的歌劇,比如《魔笛》裡的夜後詠嘆調!」
她也只聽過那一首。
原因是那段短笛般尖銳清亮的高音特別提神,騎自行車的時候聽,感覺自己能把車輪蹬出火星子。
埃里克不置可否。
她的回答似乎是過關了。
演出結束後,埃里克的視線就徹底消失了。
他為她準備裙子、腰帶、襯裙、裙撐和馬車夫,似乎只是為了讓她來重看這場演出,聽她評價這首簡單的民謠。
在那之後,他似乎迷上了這種玩法,每天都有新的裙子出現在她的床頭。
薄莉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考查她的音樂素養?
培養她對女式服裝的審美?
訓練她穿衣服的速度?
他模稜兩可的態度,讓她每天的心跳都異常激烈,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
怦怦狂跳的心臟、精紡細織的裙子、狹窄悶熱的包廂。
如果不是他從未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冒冷汗,不知道今天能否答上他的問題,幾乎像是在約會。
薄莉不是沒有想過逃跑,但她看著沉重的登山包,又沉默了下去——她背不動包。
當然,人不會因為背不動包,而被活活困死在原地。
只要下定決心,怎麼都能離開這裡。
她卻遲遲下不了決心。
為什麼?
最重要的是,不知是否這段時間的營養太好,她上次戛然而止的月經又來了。
並且異常洶湧。
幸好包里有衛生巾。
薄莉換上以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看著床上的裙子,驀地生出一股罷工的衝動,不想出門了。
可能見她一直沒有登上馬車,客房的門忽然開了。
埃里克走了進來。
她的床頭點著煤氣燈,但他一抬手,煤氣燈就熄滅了。
怪不得特里基說他的魔術是魔法,她至今不知道他是如何燒掉特里基的名片。
一段時間不見,他似乎長高了一些,僅僅是坐在他的面前,都有一種被他的陰影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
他很少直勾勾地盯著她。
但不知是否今天她違背他命令的緣故,他看向她的眼神顯得冰冷而直接,近乎露-骨。
薄莉感到一股寒氣從胃裡衝上頭頂:「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可不可以請假一天,明天再去?」
她之所以有勇氣罷工,也是因為感覺自己最近表現不錯,問題全部答上了,還編了幾個故事哄他。
不至於連個假都不讓她請吧。
埃里克沒有回答。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白色面具的眼洞逐漸被陰影覆沒,顯得晦暗而陰冷。
薄莉:「求你了,就一天,明天就陪你去看劇。」
她仔細感受了一下,感覺除了又熱又黏,好像也不影響出門。還是咬咬牙帶病上班吧。
她剛要起來,埃里克卻伸手按住了她的小腿。
他從不觸碰她除脖子以外的部位。
薄莉心裡咯噔一下,心臟像掉進了冰窟:「我們這段時間不是過得很開心嗎?你給我買衣服,帶我去看演出你提的每一個回答,我都答上了」不至於罷工一天,就要打斷她的腿吧?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的要組建一個馬戲團嗎?」她心臟狂跳,努力鎮定地說服他,「這麼多演出看下來,我腦子裡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想法我還沒有告訴你,我會如何組建我們的馬戲團」
他的眼神冷得可怕,令她渾身發寒。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眼中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殺意。
她喉嚨一陣緊縮,幾乎嘗到了腎上腺素的酸味:「求你了,別殺我」
他終於開口:「誰說我要殺你?」
「」薄莉哽住了。
他的手按在她的小腿上,聲音冷漠:「你受傷了,誰幹的。」
用的是陳述語氣,非常篤定。
問題是
她根本沒有受傷啊。
薄莉迷惑:「啊?」
「我聞到了很重的血腥味。」他說。
薄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耳根泛起火辣辣的熱意。
直到現在,很多地區仍然對月經諱莫如深,認為是骯髒、不潔的,不應該公開討論此事。
他雖然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聰明,但從來沒有接觸過女性,不知道這個也正常。
只是,這個場面太古怪了。
光是想想就一陣頭皮發麻。
她不是對自己身體正常的生-理-現象感到羞恥,令她頭皮發麻的是,埃里克的身份。
他是她的監視者。
隨時會殺死她的人。
她生活中最大的未知與威脅。
但在另一層面上,他也是她的保護者。
在他決定徹底結束她的性命之前,沒人能傷害她。
薄莉越想越僵硬,甚至感到血流變快了。
她只能快刀斬亂麻:「我不知道你們怎麼稱呼這個就是女人每個月都有幾天會流血總之,謝謝你的關心,我沒有受傷。」
話音落下,空氣都安靜了。
薄莉故作鎮定地喝了一口熱茶。
說來奇怪,在她的印象里,很少會有文藝作品提到這個,但如果主角是男性,卻會事無巨細地描寫夢-遺。
仿佛後者是浪漫的開端,前者則是必須緘口不提的秘密。
想到這裡,她徹底鎮定下來:「我知道很多地方,都會把它當成女性容易歇斯底里的原因但請你相信,這是正常現象。我沒有生病,也沒有受傷。」
可能因為從來沒有接觸過女性,他沒有像其他男性那樣,表現出恥辱、避諱的樣子。
但他的目光確實變奇怪了一些。
仿佛之前,他只是從視覺上知道她是女人。
這次,是聞到了她的女性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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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Chapter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