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口出狂言(1 / 1)
徐階大吃一驚,瞬間嗅到了當初蕭風對付嚴嵩父子的味道,這個可不行,自己不能重蹈覆轍!
跟蕭風講理是一件十分艱難且危險的事兒,能不講儘量不要講,這是嚴氏父子用生命留下的教訓。
徐階立刻搖頭道:「是本官失言了,正如蕭大人所說,萬歲金口玉言,聖旨字字珠璣,每一個字都是有用的。
蕭大人按聖旨行事,確實談不上『私縱』二字,御史以此彈劾,確有不妥之處。」
嗯?御史頓時瞪大了眼睛:老師啊,我屁股都被打腫了,你這說放棄就放棄了?不至於吧?
高拱也意外地看了徐階一眼,心說你不至於就這點本事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的想法可就多起來了!
「可既然不是私縱匪首,那必然就是臨機決斷,便宜從事了。
當時蕭大人將在外,自然可以如此。但蕭大人如今已經回到朝堂,是否應該向朝廷當面講明呢?
你是臨的什麼機,做出了如此的決斷?又是便了什麼宜,讓你決定如此從事呢?」
高拱迅速把頭又低下了,徐附議果然不是好惹的,自己暫時還是老老實實的當高附議吧。
這一句「將在外」,無聲無息,不動聲色,卻將蕭風暗戳戳的推到了藐視朝廷,藐視萬歲的位置上。
自古以來,凡是說過「將在外」這三個字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不管皇帝多信任一個人,聽到這句話,反應基本都是一致的:臉上笑嘻嘻,心裡媽媽批,暫時不動你,動你就崴泥。
蕭風看了嘉靖一眼,嘉靖的眼睛微閉,毫無動靜。蕭風又看了徐階一眼,笑容可掬。
「徐大人,你說話都不說全了,『將在外』是整句話嗎?那後面還有半句『君命有所不受』呢!」
眾人大驚,心說徐階不過是暗指一下,你怎麼還把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呢?嘉靖依舊閉目不語。
徐階笑道:「本官倒沒想到這一層,蕭大人想多了,如此說來,又是本官失言了,告罪,告罪。」
蕭風淡淡一笑:「徐大人確實失言了,我雖在外行事,卻每一件事都是按萬歲的意思去辦的,何談『將在外』呢?」
嘉靖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微微皺眉。師弟呀,你就算是想讓我幫你圓謊,你也該提前跟我對對口型啊,你這樣搞得我很被動啊。
徐階一愣:「此話何意?難道你放走蕭芹,還是萬歲授意的不成?你倒是說說,你的臨機決斷,便宜從事,和萬歲有何關係?」
蕭風肅然道:「萬歲精研黃老,恬淡沖虛,治大國如烹小鮮,將無為而治發揮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
平時和我探討修道之事,多用治國之道來教導我。若能因勢利導,則事半功倍。我放走蕭芹,正是因勢利導。」
嘉靖雖然到目前還不知道需要幫師弟背什麼鍋,但已經被誇得全身舒坦了,決定若是鍋不太大,也可以破例背一次。
徐階一副謙虛求教的樣子:「那就請蕭大人說說,怎麼個因勢利導法?」
蕭風點頭道:「托萬歲的福,大明國運蒸蒸日上,我家的日子也好過,糧食一多,就容易鬧耗子。」
徐階呆愣愣地看著蕭風,不知道他放走蕭芹,和家裡鬧耗子有個毛的關係。
再說了,你家的日子好過,跟大明國運蒸蒸日上也不沾邊啊,你是什麼身份啊,大明再窮還能窮了你嗎?
「蕭大人,現在說的是放走蕭芹一事,何以扯到家裡鬧耗子上?」
蕭風笑了笑:「所以我就發動全家人滅鼠啊,可耗子是很狡猾的東西。
它們平時躲在洞裡。只有夜深人靜,趁人最疲憊最虛弱的時候才來搞破壞。
所以折騰許久,眾人皆勞而無功,唯一抓住一隻耗子的居然是旺財!」
眾人無不莞爾,徐階也點頭微笑,笑著笑著,忽然笑容僵在了臉上。
混賬啊,混賬!蕭風這個混賬,分明是在暗示老夫責問蕭芹一事,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徐階掃視一圈,大家還在笑,只有高拱和張居正尷尬地看著他,顯然是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徐階卻不敢發作,因為他發現嘉靖也在笑。何況蕭風這個混蛋說得這麼隱晦,當場是沒幾個人能聽懂的。
可悲催的是等到下了朝,百官們湊到酒樓青樓一起喝酒時,肯定就能咂摸出味兒來了,到時背後笑話自己的人得有多少啊!
徐階哼了一聲:「這有何難,蕭大人養只貓不就行了嗎?」
蕭風笑著看了徐階一眼:「首輔大人高見,我夫人當時也是這麼說的,養只貓不就行了嗎?我說你懂個屁,婦人之見!」
眾人這次的笑忍得更加辛苦,這次就不是隱晦了,簡直是指著徐階的鼻子罵了,偏偏徐階還找不出毛病來。
嘉靖笑得很開心,他自從常安死後,就沒這麼開心過,現在簡直笑得都要岔氣了。
常安為什麼死?為了救蕭風。蕭風為什麼需要救?因為求雨。蕭風為什麼要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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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求雨成功對大明是大好事,嘉靖也按慣例賞賜了所有到天壇去曬太陽的官員,包括建言的海瑞。
徐階得到的賞賜自然是最多的,因為他是倡議者,對大明災情的緩解功不可沒。
嘉靖作為皇帝,必須這麼做,這就是禮法!這就是皇帝的理智!
但當嘉靖夜深人靜,脫下皇帝的外衣,變成一個父親時,他對徐階肯定是有怨氣的。
這份怨氣,今天蕭風幫他全出了。
徐階咬著牙:「家有鼠患,當然養貓,不知蕭大人何以如此說呢?」
蕭風驚訝道:「對呀,我夫人也是這麼說的!她說家有鼠患,當然養貓,你何以如此說我?
我說說你是婦人之見,你還不服氣!家裡養了狗,再養貓,這倆傢伙還不得鬧翻天?誰不知道貓和狗見面就打啊!」
徐階發現自己只要張口,蕭風就會往自己媳婦身上靠,他這不是自己找罵嗎?乾脆咬著牙不說話了。
蕭風笑道:「我夫人見怎麼說都不對,氣得乾脆就不說話了。我也覺得有點過分,就溫言解釋。
其實養貓也不是不行,但是貓只能捉住出洞的老鼠,而且數量有限。
老鼠繁衍得那麼快,光靠養貓是不夠的。再說了,養了貓,就得把旺財趕到門外去住。
可旺財對咱家忠心耿耿這麼多年,昨天還抓了一隻老鼠呢。
現在就因為它看起來抓老鼠不夠快,就要把它趕出門外,責罰於它,你於心何忍啊?」
蕭風的話說完後,百官忽然都不笑了,因為他們都發現了,蕭風不光是在說抓耗子的事兒。
蕭風在說他自己,也在說大明的朝堂。大明的武將多像那條狗啊,什麼事兒都要干,甚至連耗子都要抓。
但那些高居廟堂的文臣,只要動動嘴,就能把他們趕出朝堂,甚至淪為階下囚!
一片沉默中,蕭風看了看徐階,徐階有點心虛的把目光轉向一邊,不敢和蕭風對視。
「於是我就讓府里人出謀劃策,想不到我內弟劉鵬給我出了個主意,劉鵬說他家也鬧過耗子。
我岳父家訓,民以食為天,對耗子比尋常人家格外痛恨。所以我岳父遍尋滅鼠良方,終得一法。
以誘餌陷阱,活擒一鼠,拿一個黃豆粒,塞於此鼠的肛門處,並以針線縫死,放其逃回鼠洞中。
黃豆逐漸膨脹,此鼠脹痛難忍,又無法排泄,自然也無法進食,最後會被折磨至瘋狂。
這隻瘋鼠不但會咬死洞中小耗子,甚至連其他大耗子也會咬死,且兇殘勇猛,百鼠難敵!
我當即拍案叫絕,此法以毒攻毒,以鼠滅鼠,當真是暗合順其自然,無為而治的理念,於是立刻採用此法,家中鼠患果然斷絕了。」
百官想像著那隻倒霉的耗子,屁股里脹著黃豆,四處瘋狂撕咬的樣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集體向劉彤行注目禮。
看來以後和劉大人要好好處啊!這劉大人不光是有個好女婿那麼簡單,本身也不好惹啊!
以小見大,此人對耗子都如此狠辣,對人也不會太軟弱啊,平時那都是裝出來的啊!
劉彤紅著臉,低著頭,心裡把蕭風罵了幾十遍。你個小混蛋,講道理就講道理,幹嘛非要拉上我呢?
嘉靖聽出了蕭風話外之意,微微點頭:「凡事不管大小,道理是一樣的。
雖是滅鼠小事,卻能看出劉侍郎心思靈動。所謂格物致知,就是這個道理,倒也不拘格何物。」
眾人心說格物致知,以小見大,不管格什麼東西,從道理上確實是一樣的。
但無論如何,王陽明格竹子和劉彤格老鼠屁股,感覺上就是不能相提並論!
徐階憋了一肚子的火,不敢反駁蕭風的道理,只能旁敲側擊,尋找漏洞。
「蕭大人,你說的意思,大家都聽懂了。
不過蕭芹可不是老鼠,他屁股里也沒塞著黃豆,你就能斷定他會去撕咬倭人嗎?」
蕭風點點頭:「蕭芹此時人人喊打,正是一隻過街老鼠!
他的謀逆野心如鯁在喉,食不下咽,日益脹大,就是那粒黃豆!
白蓮教已被朝廷瓦解,苗疆已歸入大明王化,藏區不肯附逆,蒙古女真不敢妄動,這就是縫住他屁股的針線!
你說,他除了發瘋似的去撕咬倭人,還能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嗎?」
徐階竟然笑了:「蕭大人此為驅虎吞狼之計,固然很好,可蕭芹畢竟不是老鼠,也沒發瘋。
他若是稱霸了日本,舉日本全國之力來侵犯大明,這養虎為患的後果,蕭大人也能承擔得起嗎?」
蕭風微笑看著徐階,這傢伙果然比嚴嵩更勝一籌,被我指著鼻子罵了半天,居然還能微笑以對,難得。
他知道徐階又一次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逼自己做出本可以不做的承諾,為將來可能的後果承擔責任。
其實徐階心裡,壓根就沒把日本當回事兒,大明的讀書人,一向看不起沒文化的人,認為沒文化,幹啥都不行。
哪怕是被俺答汗打到了皇城之下,他們也覺得這都是武將們太無能,蒙古人那麼沒文化,怎麼可能那麼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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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起沒文化來,倭寇還要比蒙古人更沒文化!蒙古人好歹在中原待過一百年,受到過我們的反向薰陶。
倭寇蠻夷中的蠻夷,不過是偶爾到中國晃一圈,看個皮毛,就拿回家去當成寶貝了,能有什麼出息?
所以徐階並不擔心將來蕭芹會帶著倭寇把大明怎麼樣,他唯一的希望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蕭風必須全面負責,引咎退出朝堂!
蕭風淡然一笑,他站直身子,本就挺拔的身形愈發高大,充滿了自信和霸氣。
「大丈夫生於世間,有所不為,有所必為。若事必為之,何須畏手畏腳,以求萬全之策?
我既然敢放走蕭芹,就敢承擔後果。當蕭芹統一日本之日,就是我大明水師徹底剿滅倭寇之時!
非但如此,我還要借蕭芹之手,為大明開疆拓土,為萬歲增強國運,為百姓開萬世太平!」
所有人都被蕭風的話震住了,連徐階都微微張開了嘴,就連蕭風最後習慣性的扔出一根胡蘿蔔,他都沒有心情咒罵了。
狂妄,太狂妄了,狂到沒邊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憑什麼這麼自信?你就不會出錯嗎?
狂嗎?劉彤咧咧嘴,不愉快的回憶偷襲了他。
「十天之內,我不會賣人,也不會賣房子,給你十兩銀子,了結此事。」
當初蕭風放著讓巧巧和劉雪兒上堂,這麼簡單的破局妙招不用,口出狂言時,自己也覺得他又蠢又狂。
結果他不但做到了,還把自己女兒娶走了,甚至連他家的旺財都把自家的來福給……
狂嗎?工部左侍郎龔輝想起了自己的前任,趙文華一手扶持的京城首富談新仁。
「半年之內,你要不傾家蕩產,我不姓蕭!」
兩年前趙文華還是工部說一不二的實際控制人,談新仁還是怎麼看都不可能破產的京城首富。
現在一個丟官背債,揉肚子揉得開膛破肚;一個充軍種地,在山海關每天風餐露宿,還全靠幡然悔悟。
狂嗎?潘璜看看身邊的劉彤,想想已經沒資格上朝的前任左侍郎談同,和他拉上賊船的史珍湘。
「如果當初你娘子要是選了他,恐怕現在連家裡養的狗,都得姓史了。」
當初入股醉仙樓,爭奪食神大賽,搞麻辣火鍋,一步步把史珍湘逼上了犯罪的絕路,順便把談同這把保護傘也拽散架子了。
狂嗎?張居正看著老師一臉的震驚,高拱茫然的眼神,心裡猶如沸油翻滾。
「蕭風今日在此墳前立誓。無論千難萬險,不怕粉身碎骨!
不把元兇頭顱放在這墳頂之上,不還大明一個湛湛青天,太平盛世,蕭風生不入仙界,死不入輪迴!」
他做到了,他說過的所有的話,無論小事還是大事,只要他用這種表情說出來的話,都做到了。
所有支持徐階的人,都心裡沒底的默默低下頭,所有支持蕭風的人,都在回憶中找到了信心。
他們像蕭風一樣,驕傲地昂起了頭,就像這些事兒也有他們一份似的。
嘉靖則壓根就沒用回憶。師弟這兩年幹得咋樣,還用回憶嗎?何況剛才師弟說了關鍵詞啊!大明國運啊!
「師弟言之有理,朕深信不疑。徐愛卿也是老成謀國之意,大家都是為朝廷著想,不必做意氣之爭。」
嘉靖這一句話,給這件事兒畫上了句號。徐階雖然沒能藉此事打壓蕭風成功,但他逼蕭風又立了一個狂言,也算為未來埋下一個鉤子。
因此徐階很聰明地呵呵一笑,十分絲滑地將話題轉到了另一件事兒上。
「萬歲,工部、禮部、吏部三方共同籌備第一科技科科舉,只是在科舉考題方面爭執不休,尚無結果。
此事為蕭大人一力推行,既然蕭大人已經回京,臣建議今日可議一議此事,如何?」
嘉靖點點頭,這是正經事兒,難得徐階不再反對技科科舉,這是好現象。
雖然朝堂不合,皇帝好當,但關鍵大事兒上還是不能鬧得太兇。
「蕭大人,技科科舉,前所未有,三部之人,均不知該出何題較為貼切,還請蕭大人指點。」
蕭風笑了笑:「首先,禮不可廢,忠君愛國永遠不能變,這部分的內容,占一成評價標準。」
徐階一愣,他本來以為蕭風既然搞技科科舉,一定是要考那些工匠的知識,本來打算等蕭風說完,給蕭風扣個帽子的。
技術再好,不知忠君愛國,到時候投敵叛變,豈不是危害國家嗎?你這技科有毒!
結果想不到蕭風一上來就給堵住了,他也就沒啥可說的了:「那剩餘九成呢?」
蕭風笑道:「既然是技科科舉,專業知識當然要占大頭。由巧匠堂和入世觀聯合出題,筆答三成,實操三成!」
徐階想了想:「還有三成,要考什麼?」
蕭風淡然一笑:「大明律!」
百官都愣住了,徐階試探地問:「技科科舉,考大明律何用?就是平時正規科舉,出題也很少有律法的啊?」
蕭風淡淡地說:「技科科舉,是為國坊選拔人才。國坊中官員,比起朝廷官員來,權輕而財重。
所以技科科舉,大明律中所有與貪污有關的律條,技科舉子,必須倒背如流,如刀刻骨,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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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