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水仙樹（1 / 1）
「我刀呢？」十三歲的林長空上疑惑不已，自己的刀明明昨晚還在，一覺醒來就不見了。
急急忙忙跑出小屋，趴在門上見阿爺正悠閒喝著茶水，緊張問去「我刀呢？阿爺。」
「你鳳仙姐拿去砍柴去了。」木有成逗道。
「啊！我的刀啊……把它砍壞了怎麼辦嘛！」眨眼，他身影消失在門邊。
喝了口水，木有成開口「年輕人就是急躁……」
……
「鳳仙姐，我刀呢？」林長空氣喘吁吁問道。
秦鳳仙轉身，手裡拿著一條刀鞘，手上紅紅一片。
溫柔出聲「小長空，喏，給你！」
林長空跳動的心一滯。
「傻小子，你鳳仙姐手都被劃了兩道口子，你別說你不要！不要我送你把木刀。」水蒼月朝愣住的林長空慢慢走來，大手拍在他肩上。
「要。」
短短一字，林長空步子不穩走去拿起桌上長刀，從秦鳳仙手裡接過刀鞘，嘴裡再也說不出話語，轉身離開。
偷偷在外聽著大壞蛋怎樣罵自己，畢竟水蒼月出了名疼惜鳳仙姐。自從記事起，平時一點活都捨不得不讓她做。
「傻小子，也不知道說聲謝謝！」水蒼月嘟囔道。
秦鳳仙輕聲笑著說「你呀，人家長空才十三歲，還是小孩子嘛。」
「十三歲了還小孩，當年我十三歲就能橫著在玄玉城走……」
「好好好，你最為厲害。」秦鳳仙笑容滿面，紅顏天成。
「那是！鳳仙啊，你說咱們日後是要個女兒好，還是兒子好？」剛成婚的水蒼月無限嚮往道。
屋外林長空紅著臉跑離。
「男孩隨你姓，女孩隨我姓。先等這局勢緩和些吧，畢竟村里近千人都還在外拼殺呢。」
「好，一切聽你的。」
……
兩夫妻這一緩就是二十年，膝下無一子一女，從此陰陽永隔。
在水蒼月懷裡奏鳳仙嘴角溢血，虛弱開口「蒼月哥……我，我想回家……」
「哼，爾等來了還想走！異想天開。」一道聲音如同驚雷響起。
另一龐然巨物森然開口「人類，若不是那卑賤女人為你擋此一擊，你認為你可倖免？」
「枉費心機，僅憑兩人救百人！」瘦小的身影嗤笑道。
「閃開，我媳婦她要回家。」水蒼月聲音嘶啞。單手抱著秦鳳仙，冷漠一劍揮出，那辱罵秦鳳仙巨物嘴角瞬間被削去龐去一半。
「你找死！」巨物咆哮朝水蒼月而去。
大戰四起，數千邪穢魔物朝水蒼月殺去。
「咱們回家。」蒼玄月堅定開口。
「好。」秦鳳仙咳出一口血，乏力答應。
她深知哪怕開口讓他一人離去，他也不會丟下自己走。
哪怕埋葬於此地，二人不分開，尚足矣。
……
那天水蒼月周身被鮮血染紅，右臂斷裂，周身骨骼盡數破碎，修為退卻。
他臉上布滿傷口，雙眼死氣一片，村子小道上他步伐間如履薄冰般無力。用僅存的左臂，抱著只僅存一絲氣息的秦鳳仙。
秦鳳仙悽美一笑，虛弱開口「如果我死了，且記得把我埋在屋裡那株樹旁，待來年花開，便可聞得到那好聞花香味。我也好陪你看遍，那還沒有來得及看的遍四季……咳咳，到時也不知你怕不怕。」
「你說什麼胡話！你絕不會死，不會死的，不要瞎說。」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生生世世陪著我！老村長，對！老村長他肯定會有辦法，我們去找老村長。」水蒼月淚水模糊雙眼低吼，滾燙的喉嚨硬生吞下一口血。
速度又增快數倍，他怕，很怕。
腦中二人無數畫面仿佛無時無刻都在慢慢消逝，再也難忍，他痛哭流涕。這一刻的他哭得像個小孩，然而無論他說的再多麼霸道，也回力無天。他恨自己這次為什麼要聽秦鳳仙的，那百人要救出何等困難。自己若是不以身為劍，以心之血相續，再燃燒壽元為輔，恐怕二人便已消失在世間。
秦鳳仙望著他痛哭極為心疼，輕聲開口撫慰，叮囑道「別哭了，蒼月哥，這可一點都……不像你。長空他啊，還有一柄木刀，我放在你屋裡了，記得給他。」
說罷，艱難抬手，輕輕擦去水蒼月他那渾濁的淚水與鼻涕。只不過那剛擦淨了的淚，止不住又流淌而出。
「還哭，再哭我可再也不理你了。」
「不，我要你親手給他。你我無兒又無女，並且大上他二十餘歲，這些年我看在眼裡，我早知你將他視如己出，當做半個兒子！」水蒼月悲痛開口。
「唉，希望他不要記恨於你。好可惜，我們……未救出那百人。」秦鳳仙略顯擔憂。
「村長，村長！你在哪，快出來，鳳仙她重傷了！」那雙腳還未跨進村里，一路之隔的水蒼月便急切大聲嘶喊。
……
「唉！只剩兩魄一魂，這一路也不知小仙這孩子是如何挺過來。」木有成緊閉雙眼，眉頭扭起輕輕搖頭。
水蒼月聽此噩耗，呆愣原地，心灰意滅，身體顫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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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空，要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清源鎮。若往後你有力所及下，我希望你庇護極北域和眾生靈……咳咳，明年的刀鞘姐姐給不了你了，不要怪鳳仙姐。此行不要記恨你蒼月哥。」大量鮮血再次從秦鳳仙嘴角流出，把白藍色衣裙染紅一片。
她唯一願望已成，不再遺憾。
這一昏迷便再也沒醒過來。
「我……」林長空急忙開口，剛想回答，望著再無生機的鳳仙姐。萬千話語卻深深卡在喉嚨，任他再如何用力也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秦鳳仙至死那刻也未聽見林長空允諾自己，但她相信自己一旦說了，林長空會去做。
像他才十七歲時，秦鳳仙無意間說出口，想嘗嘗那寒地中的雪蓮。林長空消失整整一月，回來時臉上依舊有著十幾道傷痕。雙手通紅，捧著朵純白蓮花傻傻笑道「鳳仙姐，我去寒之地隨便尋了朵雪蓮，你和蒼月哥煮了吃吧！」
那雪蓮生長在寒之地最深處，也算頂尖靈藥。外圍都常年暴雪不斷，非第二境承受不住寒氣，更何談深處，那裡異獸無數，最弱至少是第三境存在。
那時的秦鳳仙看了後心疼不已，並未去拿那雪蓮。而是輕輕撫摸林長空那疤痕交錯的臉，柔聲罵了句「傻小子。」
他雖天資超絕，木有成憂他日後道路根基不足，便讓他苦苦壓了近十年焚血境，那時他也不過跨過造骨，剛入靈輪不久。寒風暴雪之地三次大危，險些身死於寒地，就因為她想吃雪蓮了。
至那以後十六年，只要林長空站於跟前，再也不敢說無心之語，生怕這孩子因為自己再受到傷害。
憶起往昔種種，林長空身影猛消失原地。
眾人剛準備追去，木有成便嘆氣開口道「讓他去！他心性如何老夫知曉。若不讓他殺，恐怕整個村子都會成為他的仇人，更加怕他留下心魔。」
樂長遠擔憂「可是……」
木有成霸氣打斷「沒有可是，我會出手！」
而後深吸一口氣，又將之嘆出。望向守著秦鳳仙的水蒼月道「把水蒼月先捆起來。」
「哦哦！」樂長遠急忙拿出一根細繩將水蒼月捆住。
「放開我，啊！不能讓他去，不可以讓上他去！我答應鳳仙了……別讓他去。」已經完全被捆起倒在地上的水蒼月先是大吼，而後聲音慢慢低下。
「閉嘴！道心破滅，壽元根基大損，你這修為還要不要了。只斷了只手都只是小傷！吼什麼吼。」木有成痛心沉聲大喝道。
「修為？哈哈哈……我如今要這修為何用，這身修為亦有何用。連自己妻子都保護不了！這修為要來有何用處，道心？以往她便是我的道！如今她都沒了，這道心不要也罷！」水蒼月巔若瘋狂，躺在冷冰地上仰天長嘯。
眾人看了皆是一陣心痛。是啊，他當年觀想的道就是秦鳳仙，後來以秦鳳仙為道，以情養劍。水蒼月三十歲入道，入道二十三年，也蘊養了二十三年的劍之道。現如今秦鳳仙身死，道？他還有道嗎。
……
那日林長空一人隻身殺入三千里荒原，立於荒原上空，雙眼滿是血紅，一邊大劍大劍揮出，一邊瘋狂嘶吼「殺光……通通殺光！啊！老子要將你們全部碎屍萬段……」
一眾邪物、惡獸被高空之上道道強勢攻擊，濃烈殺意嚇得四散奔逃。
殺得那群畜牲膽寒。木刀開裂，直至崩碎，可惜無論他怎麼殺，他那始終溫柔善良鳳仙姐再也回不來。
直到最後惹得荒原內禁忌存在現身，因為顧及暗中那道冰冷目光。黑影有殺心卻不敢下殺手，僅隨意一擊，林長空便直直從高空墜下，躺在灘涂血泊當中。
那年，林長空三十三歲。一戰驚現四方，其恐怖實力直追道修、各大兵刃刀修，劍修老一輩。
此戰過後，他心性判若兩人。話語變得極少，極人。
往事禁不住回想，唯恐餘留下諸多苦澀悲痛和遺憾；卻總會讓人忍不了，慢慢拼湊成一幅幅畫面在腦中，獨自偷偷放映。
繁星四月夏夜，微風悄然掠起，吹得樹下林長空衣物獵獵作響。幾片青綠葉不願被風帶走，靜靜留在他頭上。
多少人在這棵古樹下乘過涼，談過心，喝過茶，他已記不清。又有多少人在緩緩悄然逝去，在眼前死去，他也記不清。
抬頭望著青綠樹葉。
「九十七年了，鳳仙姐。我也一百三十歲了嗎，好快。真慢。」低喃一聲，他也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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