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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吐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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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人目光挪向無洞。

    「既為奇,則是無充足證據之推測——諸位應能看出,歡死樓的處境很不好受。」

    裴液怔。

    啊?

    屋中好像無人有和他一樣的疑惑,但所幸無洞繼續發言:「十枚魂珠,西隴失卻三枚,此處失卻一枚,湖山欲得之物未成,追緝又遇吞日——結合七蛟口供推測,博望之事,很可能已是其決拼之行。」

    「奪魂所竊之劍優劣不等,既有『果子』之分,想必『果子』為優,他者為劣,『羊祜』當日必欲摘此果,想來是因歡死樓欲行之事,對『果子』數量有所要求,而西隴那邊已不足以湊齊。」

    無洞頓了一下,而後道:「但是他還是敗了。」

    屋中一時安靜。

    裴液這次倒是霎時了悟——歡死樓若要成事,就很可能再來!

    如今天山和仙人台已然趕到,那歡死樓的力量,當然也很可能已經聚集在附近。

    「這就是我請隋大人暫且留下的原因。」無洞繼續道,「他們或者還有多的奪魂珠,但當年連跨十三州列為第一的《玉翡劍》卻不是處處都有。」

    安藏微一偏頭:「可我們如今已在博望,歡死樓還如何肯來?」

    「對一位宗師來說,空隙永遠是有的。」無洞平定道,「成熟合適的果子若那般容易尋找,他們當初又何必在博望城行險,此時再尋新目標,並不比繼續盯著這裡更輕鬆。而且,如此危中之襲是記奇招.只要他們相信我們真的未曾防備。」

    安藏沉默一會兒,輕聲點頭:「可以一試。」

    歡死樓當然不一定相信,他們也無法令歡死樓相信,但誰也不能否認,確實有這份可能。

    為這份可能做一做準備,說不定就跳過前面兩條繁慢的正路,直接一把攥住歡死樓進退不得的麻筋。

    無洞於是繼續道:「我們置下埋伏等它三天,隋大人今日離開博望,再暗中返回隱下監視,安大人與我各司其職,隨時聽隋大人信號支援。」

    安藏與隋再華各自點頭。

    「那便如此定下。」

    就如此簡單地謀定了一處殺局。

    只有裴液還有些懵然——怎麼就已經定下了?隋大人又要監視什麼?

    直到三位宗師幾乎同時向他瞥來一眼。

    「.」裴液無言。

    ——現在整個博望都知道你裴少俠劍才驚人身負絕學,這「果子」不是你,還能是誰呢?

    安藏忽然又一蹙眉:「不知隋大人熟不熟悉這些事,不然還是無鶴檢親自監視?」

    無洞卻是平聲道:「安大人以官取人了——隋大人比我要熟悉歡死樓。」

    安藏微訝而視,隋再華淡淡一笑,掠過的眼神在一瞬間鋒利如劍。

    至此,屋中安靜片刻,無洞道:「上述所言,諸君還有無欲論之處。」

    無人發言。

    「既如此,那今日便到這裡。」

    諸人輕輕點頭。

    只有裴液又是一愣。

    怎麼就完了?

    「安司風回去之後,請儘快了解案情,台中遣我配合,少隴此案便是你我併力偵辦,希望可以暢通無礙——可惜隋大人公務繁忙,不然事情會好做許多。」

    隋再華淡淡一笑:「我先瞧瞧。」

    「好,那便別過吧。後日,等兩條正路有了眉目,咱們再行一次集議——」

    「無、無大人」角落的少年忽然舉起手來。

    幾位宗師目光落過來,裴液有些猶豫道:「前面的事情已經討論完了嗎?」

    「.」

    裴液當然不認為討論完了——幾位大人是把事情說清楚了,可他來此的目的還有一半在迷霧中。

    要得知歡死樓奪魂竊劍的目的,追《崩雪》、查「心珀」固然是不得不走的路子,可最核心的東西怎麼只提了一嘴?

    裴液於是看著三人,有些小心道:「幾位大人,那『古傳之物』.不是也得弄清是什麼嗎?這件事,咱們要從哪裡入手?」

    沉默。

    安靜。

    無人說話。

    於是在這寂然的氣氛中,裴液頓時驚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三位大人當然知道「古傳之物」是整個漫延開來的案件的中心樞紐,他們也當然知道查出這東西是什麼是第一等重要的事。

    但它絕對不是一件已有合作前提的事。

    天山、府衙、仙人台。

    尤其是天山、仙人台。

    它們並不是在任何事上都站在一起,門派和朝廷之間,一直存在著微妙的拉扯。

    他們都想要知道它是什麼,卻只會通過自己的渠道去搜尋查證。歡死樓如此費力謀求,這件東西的下限已可保證,那麼在歡死樓失敗之後,它會落到誰手中?又合適落到誰的手中?

    其中的利益如此赤裸而鮮明。

    因此在這樣敏感的東西具備被拿到談判桌上的條件之前,大家默契地沒有去提它。

    只有裴液完全不懂,而且他真的很急——伱們都藏著不說,我上哪知道它是個什麼東西?

    但這時他反應過來,也沉默了。

    「這要西隴道的配合,我們暫時出不上什麼力。」

    還好宗師們並不以為意,安藏微笑給了他一個足夠真實的理由,這場會便安和地結束了。

    ——

    走出樓門時,門外又飄起了濛濛細雨。

    李蔚如和安藏在前面聊著,裴液跟在後面,腦子裡仍在想著玉佩的事。

    大家都偷偷地查,那他一個無官無職孤苦伶仃的十七歲小孩,該怎麼去捉線索?

    到時候即便開了玉佩,恐怕也只能盯著發呆。

    「裴公子一整場都不講話,原來其實也有自己關心的東西?」

    裴液忽覺雨絲涼意一消,回過頭,卻是石簪雪白袂飄飄地走了過來,真氣在身周辟開了一層無形的隔膜。

    「石姑娘不是也整場不講話?」裴液有些神奇地伸手摸了摸空處。


    「我是天山弟子,自然是隨安師叔的,裴公子卻是自己一方。」

    「所以我最後要說一句話嘛。」裴液笑。

    「.好。」

    「畢竟是楊顏師門之物最後若結了案,這東西總要歸還湖山劍門吧?」裴液偏頭看向石簪雪。

    女子依然是清雪般的風姿,一眼看去正是諸般俗務不理不通的氣質,但其與谷雲扶共擔此事,剛剛又輔於安藏之側,其實可見心中玲瓏。

    「倒不一定。」女子輕輕搖搖頭,「照例,此物若落在了明面上,就得先經過仙人台的驗查,仙人台若不收繳,才能再返於江湖。」

    「這不是嗎?」裴液瞪眼,倒底知道自己身處何處,沒把詞吐出來。

    石簪雪微微一笑:「聽來確實如此,但我倒要為仙人台說兩句公正話——仙人台署理武林,對一切江湖奇物都會加以耳目,分辨之後,一般做『放歸』、『收繳』、『銷毀』三種處理,不過三者比例,大約是百、一、一。」

    「.」

    「仙人台是出了台令,大唐境內一切奇物需經他們審驗,但其實真正收繳的算是可以數得過來。一般只有兩種,一種是純然陰邪惡毒之武功法器,一種是仙人台想要的東西。」

    裴液緩緩偏頭:「?」

    石簪雪莞爾:「但這種東西其實極少極少——我就親眼見過,兩年前一門派的祖傳之寶被仙人台取走,那東西頗有邪性又至奇至珍,仙人台完全有理由收繳,門主已是心喪欲死。但三天之後,仙人台錄完冊子,卻是真的又還了回來。」

    「.哦。」

    於是裴液明白了,仙人台只要看見這東西,就可循規按矩去收;而天山若想要這東西,這東西就得根本不能露面。

    前提是這東西確實足夠珍貴。

    仙人台若不收繳,這「古傳之物」當然還是歸於湖山劍門,但屆時師長已逝,湖山劍門又歸於誰呢?

    裴液這時聰明了許多,沒再多言,雨水稍緊,前面兩位宗師轉入了側面的屋閣,裴液和石簪雪則繼續向前,在稀拉的滴答中,已出了仙人台厚重玄嚴的大門。

    這雨實在已下了有一會兒,街面濕如油光,冷樹寒翠,遠方一片濛濛的霧氣,那是寬平的捉月湖面。

    裴液緩緩點著頭:「那仙人台想要的是什麼?」

    石簪雪輕笑:「這我們如何能知道?」

    裴液眼睛一轉:「若我加入天山呢?」

    「裴公子說笑,這和你加不加入有什麼關係呢?」

    「我偏要加入,還要做你們池子的真傳。」

    石簪雪真是不禁莞爾:「那好吧,那樣的話,天山可能會.多少知道一點點。」

    「哦。」裴液點點頭,不說話了。

    「.」石簪雪看著他,忍不住道,「那裴公子要進天山嗎?」

    裴液搖搖頭:「不。」

    「.」石簪雪笑靨微鼓。

    裴液忍不住也笑。

    女子清高而美,是天山八生驕子,地位修為都遠遠超過剛拿了個偏州秋魁的少年,令她含笑而氣,裴液心中其實暗暗有一種孩子氣的微妙得意。

    但很快,這有些熟悉的感覺就再次勾起了心中的事情,裴液頓了一頓,沉默下來。

    也就是在這時,他目光一滯,瞧見前面柳樹下,青裙的少女兩手舉著塊板子遮在頭上,正安靜地看了過來。

    裴液腳步立刻一僵。

    怔了一怔後,他抬手輕輕揮了兩下。

    少女立刻小跑過來,立在了少年面前,她仍然舉著板子,白皙的小臂露出半截,精緻的青裙有些地方已然濕塌,少了之前所見的那份光鮮。

    石簪雪真氣一撐,將她也納了進來,李縹青放下板子,抬頭對女子勉強一笑。

    「.衣裙都濕了,你還傻乎乎舉著塊板子幹嘛?」裴液沉默了一下,對少女露出個笑。

    李縹青有些低落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石簪雪在旁邊輕輕笑道:「少掌門不想頭髮被濕亂。」

    「.哦!」

    女子含笑挪步:「那便不打擾了,下次有機會再請裴公子暢談。」

    說罷收納真氣,斂袂往北而去了。

    只餘下安靜的兩人。

    李縹青有些怔地看了看女子離去的背影,低聲道:「她好美啊。」

    抬眉輕輕瞧了裴液一眼。

    「.嗯.還好。」裴液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李縹青也有些沉默。

    其實少女往仙人台而來的時候是很開心的,她當然沒有這樣的經驗,對忽然到來的情感像所有初戀的少年人那樣迷惘傻笨,但畢竟靈慧敏銳的直覺還是發揮著作用,少女對自己行為的前景下意識就有不知所以的美好預期。

    ——裴液出門絕對想不到自己在等他,剛好給他一個驚喜;不遠處就是捉月湖,天上又垂下濛濛的雨絲,湖上划船,四周會是一片安靜的霧濛,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自己也準備好了有趣的話題,對於如何自然地劃轉到讓人臉紅心跳的話題上面,她有五條話語搭成的路子。

    然後裴液走出來了,又是和這位清冷高淡的天山女子融洽說笑。

    這副畫面落入眼睛,少女的心情乍時就猛地一落。

    一些早就在埋藏的情緒從心中蹦了出來。

    尤其她走過去,裴液說「衣裙都濕了,你還傻乎乎舉著塊板子幹嘛?」,更是令她情緒一低。

    她知道這是他們再平常不過的笑語,他愛這樣調侃她,反正她總會反唇相譏。

    但現在在這位女子面前,對方白衣勝雪,秋雨寒葉之中纖塵不染,明潤的面孔如仙如瑜。而自己精心挑選的裙子已經有些狼狽,只舉著板子保護著扎了一個早上的髮髻,正完完全全是仙子面前的凡人。

    裴液和石簪雪站在一起,撂下的這句話就有些真切地傷到了她。

    不過少女慣會調整自己的心緒,抬起頭輕輕白了他一眼:「頭髮一著雨就塌亂了,你是不是傻啊。」

    而裴液失了真氣的包裹,此時簌簌一抖,真的吐出一句有些傻的問話:「那個.你冷不冷?」

    他是乍遇寒雨,但五生的少女怎麼會怕這點寒意。

    李縹青正要笑,忽然想起沈師姐的教導,頓了一下,輕聲道:「嗯有點兒.」

    看了他身上的外罩一眼。

    裴液驚訝:「.啊?那,咱們趕緊回去吧。」

    「.」李縹青真是深感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連忙岔開話題,「其實還好——裴液,我想起來一件事情,你說武比過後給我的禮物呢?」

    「啊?」

    唉,我真是個碼字廢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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