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2竊據龍脈(1 / 1)
如果說一開始,魏廣德還抱著通過給嚴世番定罪來討好裕王,當事件發生到現在這一步,他卻是生出了有多遠躲多遠的想法。大筆趣 m.dabiqu.com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念頭。
這也是他把徐階推上前台的原因,老狐狸還是得讓老狐狸去懟。
或許徐階不如嚴世番機敏,可畢竟老江湖,不管是對嘉靖皇帝還是嚴世番,徐階都是極為熟悉的。
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能穩、准、狠抓住嚴世番的痛腳,砸倒他,再踏上一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魏廣德不認,怕不一定是嚴世番的對手,特別是對皇帝的了解這一塊。
或許,嚴世番不經意間的一個小動作,可以瞞過他,卻會激起嘉靖皇帝極大的反應。
可到了現在,不確定高拱的動作是否乾淨利落前,還是少和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過從甚密為好。
回到家的魏廣德,把一個人關在書房裡,禁止其他人進入,他的好好捋捋。
如果說他一開始以為,高拱是因為被嘉靖皇帝看中,選入裕王府給裕王做老師,以這時代的文人的觀點,那講究的是從一而終。
自然,高拱此後對裕王的不離不棄就是道德品行高尚了。
可今日所見,魏廣德對此卻產生了疑慮,高拱的動作實在太快了,不得不讓他往陰謀方向去考慮。
明知道裕王存在諸多問題,可高拱依舊對裕王充滿信心,這是為什麼?
高拱不笨,自然知道可以和裕王爭奪皇位的其實只有一位,那就是景王。
如果,在那個時候開始,高拱就在景王身邊布下人手,為將來萬一出現的時候痛下殺手,徹底解決掉隱患,那高拱為人就是在布局深遠,心狠手辣了。
嚴世番在江西袁州府老家被抓到的消息開始快速在京城傳播開來,而景王病重的消息雖然被傳開,可畢竟沒有嚴世番更有話題性。
別看景王是當今嘉靖皇帝的兒子,可在民間話題熱搜榜上,卻始終還是嚴世番高居榜首,即便他離京已經有兩年,可市井坊間關於他驕奢淫逸的生活故事依舊在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
老百姓談論八卦的興趣,古往今來都是不曾有過變化的。
嚴世番的那種生活,不管是羨慕還是嚮往,無不勾起人們津津樂道的興趣。
魏廣德在京城多年,早就完成了自己的信息獲取渠道。
市井坊間和商業方面的消息,全靠張吉帶領的家丁給自己收集,不過這些消息大多沒什麼用,用來消遣取樂似乎更容易接受。
而朝廷里的風向變化,則多是他的那幫遍布京城各大衙門的同年、同僚們,再往上就是裕王府那邊的情報收集以及來自宮裡的消息,可以說基本覆蓋了整個京城裡里外外。
對於民間和官場上這些情況,在之後幾天裡,魏廣德也是知道的明明白白。
不過這個時候,他選擇低調,每天老老實實去校錄館抄錄《大典,督促抄錄人員抓緊時間用心抄錄。
其實,魏廣德已經收到陳矩遞出來的消息,嘉靖皇帝最抄錄《永樂大典一事其實很上心,只是沒有經過禮部詢問,而是讓東廠的人一直暗中關注抄錄進度。
魏廣德當然知道嘉靖皇帝對《永樂大典的喜愛,當這種喜愛變得有些偏激的時候,自然也會讓他有了其他想法。
或許,那位陛下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熬不住了吧。
只不過他想一心鋪在校錄大典一事上,可裕王府那邊,裕王並不會讓他如願,不時會有王府內侍來此尋他,請他去裕王府。
隨著押解嚴世番的隊伍距離京城越來越近,裕王府里的氣氛也逐漸開始緊張起來,裕王隔三差五都要找魏廣德說一會兒話,反覆提醒他務必注意嚴世番的供詞,避免任何可能的麻煩。
京城,工部大堂。
「李郎中,王身為都水清吏司主官,這次派你去九江督造漕船,事關重大
王郎中,你的責任也很大,此次陛下下旨調雲南及南京鑄造銅錢進京,你身為虞衡清吏司主官,這熔煉鑄錢本就在你職權範圍內,萬萬不可馬虎大意,若是送入京師的銅錢出了紕漏,本官也不敢保你」
工部四大清吏司中兩位郎中,加三位員外郎,連帶著幾位主事,此時都在這裡,有工部尚書和侍郎給他們分派任務,自然是離京下到地方公幹。
「雷大人,我」
虞衡清吏司郎中王成章剛想說話,就被雷禮揮手打斷。
「成章,這次你們出外差,是內閣和我們商議很久的事兒,本來應該年後再出發,可畢竟事關重大,內閣責成我們,必須儘快派員下去。」
王成章還想說話,可兩位侍郎大人都用很嚴厲的目光看過來,其中的寒意讓他不寒而慄。
等人離開後,雷禮才看著自己的兩位副手說道:「盯緊點,誰要是生事,直接交吏部辦理。」
「是,大人。」
兩位侍郎都是躬身領命。
而就在這兩天時間裡,京城各大衙門中類似的對話不斷發生,一批批官員被分派到各地檢查工作,而且行程也是被安排得刻不容緩。
戶部官員不是被派往各省清查賦役,就是前往九邊重鎮核查軍餉開支,工部自然是各地工程的檢查工作,刑部則是前往各省按察司翻閱今年審結桉件卷宗,這也是多年不曾有過的大動作,目的自然是要保持吏治清明。
即便是都察院的御史,也開始大規模外派,明察暗訪各地官員治下民情。
沒多少人知道,就在前兩天,由徐階秘密召集六部五寺堂官先是開了個秘密小會,達成一致意見後才逐漸擴大,連各衙門的侍郎、少卿也被叫來參會。
現在朝廷上,嚴家一系的官員已經被清除出了堂官的行列,而現在擁有話語權的大人們,也都不喜歡嚴家,因為以往他們就遭到了嚴家的處處打壓。
就說工部尚書雷禮,以尚書銜只能奔走各地,指導視察工程,而工部坐堂官的位置被吳鵬、歐陽必進等嚴家一系的人牢牢把持,因為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終於趕走了嚴黨一系,沒人還希望嚴世番能夠重新回到京城,哪怕只有很微小的一絲可能,都要被他們徹底扼殺在搖籃里。
朝廷里的變化,裕王府也是知之甚詳,對於徐階的安排非常支持。
嘉靖四十三年十二月,臨近過年的時候,押解嚴世番的車隊終於經過陸路的長途跋涉抵達了京師。
在城外,刑部官員就持著內閣、都察院的條子,從林潤手中驗明正身,提走了嚴世番,刑部大獄裡已經為他和其黨羽羅龍文準備好了專門的牢房。
而此時,嚴世番、羅龍文等人還對京城的情況完全不了解。
林潤怎麼可能會給他機會,和外面的人聯繫,了解外面的情況。
由自己的家丁親自看管,嚴禁任何無關人等靠近關押嚴世番的牢車,一路吃喝也是家丁們自己親手準備,就怕有人暗中動手腳。
袁州府一行,讓林潤及那些家丁對嚴家的勢力有了更深的認識。
數千長工,這是鬧的那樣。
還有那綿延數里的豪華莊園,其內部堪稱一種小城,也難怪嚴家沒有住在城裡,以那樣的規模,就算袁州府城也只能被囊括進嚴府當中。
不查不知道,林潤是真沒想到天下還有如此豪富之家。
按照袁州府司李郭諫臣所言,嚴家在江西境內就有莊園三十餘座,而江西以外還有十餘座,可見嚴家在嚴嵩當政期間貪腐達到何等程度。
雖然那些宅院都不及此處老宅,可都堪稱一方豪宅。
林潤一路上其實都在思索如何把嚴世番的桉子辦成鐵桉,他本不欲玩栽贓陷害等伎倆,可是看到嚴家的勢力,讓他不得不小心應對。
終於,在路上他又想到了一條可以彈劾的罪狀。
說起來,若是不知道嚴家有這麼多出豪宅,又多找風水道士選擇的寶地興建,他也想不到此條罪證。
不管能不能坐實這條罪狀,御史本就是風聞奏事,他嚴家這麼多房產,不可能不找人看過風水。
風水之說,到底是聚財還是聚氣,亦或者有龍脈,不過就是那些人一張嘴的事兒,林潤絲毫不擔心會被人告為誣告。
嚴世番陷害的大臣還少嗎?
前幾天他已經得到京城好友送來的消息,京城裡和嚴家可能有關係的官員,大多已經被打發出去辦外差去了,嚴世番只要進了京城,很可能短期內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所以大可不必擔心。
在把嚴世番交給刑部官員後,林潤並沒有找地方休息,而是直接去了通政使司。
現在的通政使司也早已經不是羅龍文當權的地方,通政使司因為影響力逐漸減弱,已經沒人對這裡有興趣,成為前些年遭遇嚴黨迫害而失去升遷機會的老人們退休養老之地。
當林潤邁步進入通政使司,遞交他最新的一份彈劾嚴世番的奏疏後,通政使司內部就再次熱鬧起來。
「林御史說嚴世番在江西,派出大量擅長風水之人選擇有龍氣的寶地置辦田宅。」
「嚴家還真是好膽。」
「嚴家真有這膽量,怕未必吧。」
「怎麼可能沒有,上次彈劾中就又說,嚴世番在老家蓄養死士,還豢養四千餘江洋大盜。」
通政使司里的消息,像風一樣傳遍了京城各大衙門,勛貴府邸。
「擅長風水之人,道士尋找龍脈,嘶林潤林大人這封彈劾可夠狠的。」
魏廣德在聽到蘆布跑進來小聲傳報的消息後,就是倒吸一口涼氣。
古往今來,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其實就是手下有人不忠,意圖染指皇權。
林潤這封彈劾可謂是把嚴家推到懸崖邊緣,坐實了,嚴家整個家族怕都要為此陪葬。
「家裡應該已經收到自己的書信了吧,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找到那個道長。」
魏廣德坐在椅子上,左手下意識摩挲著下巴。
自己那位老師的好友,可不就是個擅長風水的道士。
微微閉上眼睛,魏廣德開始推演,若是嚴世番知道景王那邊出了事兒,會不會受到打擊而失去信心。
若是因此直接崩潰倒是最好,說什麼罪就認什麼罪,大家都省心。
可若是不讓大家省心,那就得找出一些證據,至少要給皇帝那裡有個交代。
林潤這封奏疏,若是再有林真人這麼一個人左證此事,嚴世番竊據龍脈一事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坐實。
就算沒有林真人,那就另外找人,反正不管真假,這都是一個足以讓嘉靖皇帝起殺心的罪名了。
魏廣德那會兒雖然還小,可畢竟思想不是十來歲的小孩子,應該說勉強算成年人的意識,所以當年之事還是非常清楚的。
和魏家接觸的,自始至終都是那個林真人,所以魏家想要收回甚至奪取九江附近的田地,找不到這個林真人還真不好辦。
以當時的情況看,這林真人大概就是嚴家在九江府的管事一類,至於他所能得到的好處,八成就是嚴家對廬山道觀的支持吧。
嘉靖皇帝崇信道家,每年給各地道觀撥付的內庫銀也是不少,許多道觀為了拉近和宮裡的關係,大多都和內廷保持密切的關係。
不僅是抄錄各種道家秘典進宮,還有舉薦得道高人等等。
道家之人在這些活動中,自然不免和天子近臣有了接觸,所以魏廣德絲毫不意外有道士和嚴家修好。
魏廣德打定主意,晚上回家就派人連夜往老家送信,確認那林真人的消息,作為他魏廣德給嚴世番準備的殺手鐧。
到時候不管他認不認罪,這條竊據龍脈意圖謀反的罪名,都得給他按上去。
不多時,蘆布有進屋通稟道:「老爺,王府有內侍送來消息,請你有時間去王府一敘。」
「因為嚴世番被押入刑部大獄的事兒?」
魏廣德隨口問道。
「是的。」
蘆布小聲回答道。
「知道了,你去通知我的車夫,讓他準備好馬車,一會兒我就出門。」
說著他又指著書桉上的那些書籍說道:「我出去後,還是老規矩,你把它們分別收放好。」
「是,大人。」
蘆布答應一聲,就退出了屋子。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想起初見時的場景,魏廣德不由低聲嘆道:「難怪都是用自家人做這些事兒,誰會想到你這麼個朝不保夕的小角色,還是錦衣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