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質問(1 / 1)
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說道「朕聽到過一些說法,言楊順之才稀鬆平常,不比鎮巡高多少,宣大乃緊要之地,不能託付於此人。讀字閣 www.duzige.com
朕知道臨敵將易兵家所忌,宣大之危斷不可再交由楊順處置,令兵部侍郎江東急去宣大,暫管宣大邊事,順楷俱拿來問。」
只是嘉靖皇帝話說到這裡微微停頓片刻,看了眼旁邊侍立的黃錦和高忠,才繼續說道「令錦衣校尉速遣人去宣大,帶回二人。
至於許論是否參與欺上事,玄不能等閒視之,但不管怎麼說,其署理兵部事,宣大如此紕漏亦不查,讓他回家待參吧。」
嚴嵩聞言心知事兒已無可避免,只好躬身施禮正要接旨,耳中卻又聽到嘉靖皇帝的話。
「方鈍署理戶部,久司邦計不能抒一策,改調南京任戶部尚書,原刑部尚書賈應春調戶部代鈍。」
聽到嘉靖皇帝的話,嚴嵩剛要施禮的動作一下子僵在那裡。
嘉靖皇帝要用剛從南京調來京城不久的刑部尚書賈應春入戶部任堂官,看似只是平級調動,可是這背後包含的什麼意思?
以前賈應春就因貪腐被彈劾過,幸被裕王出面通融才未被降罪,這是裕王府的人吶。
對了,他似乎還和徐階那邊有牽連,不然上次部議的時候,徐階也不會提出這個人選競爭工部尚書之位。
算他運氣好,工部尚書雖然沒能做成,卻因為歐陽必進從刑部調任工部空出位置,被嘉靖皇帝直接安排在了刑部任堂官,這才多久又調任戶部。
嚴嵩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今天的事兒似乎從走進永壽宮開始就一直不順。
從永壽宮中出來,嚴嵩就感覺精神疲倦,他有種預感,似乎自己現在的情況已經犯了嘉靖皇帝的忌。
楊順和路楷的命運怕是不會好了,今日錦衣衛的緹騎就會出動前往宣大拿人,就算現在他馬上回去寫信派人快馬加鞭送過去也晚了,而讓他更加憂慮的還是戶部尚書的易位。
不管是方鈍還是許論,雖然不是他嚴嵩一系的人,可至少還能和他在一些公事上合作,完全不似那些清流處處於他為敵,這也是他能夠和他們一起共事到現在的原因。
可是在今日,這兩人可以說同時去職,這似乎太巧合了點。
嚴嵩沒有回內閣,而是差人去內閣和徐階說一聲,自己身體不適直接先回府休息。
當然,之前在永壽宮中,嘉靖皇帝的旨意還是一字不漏的傳達給了徐階。
近些年來,嚴嵩有點精力不濟,內閣起草詔書等事項都是由徐階在代勞,今日之事自然也全託付徐階代辦,他已經沒有回天之力了。
在西苑門外上轎前,嚴嵩轉頭對自己的長隨吩咐一聲,道「速去找東樓,讓他馬上回府等我。」
「是,老爺。」
那長隨低聲答應,馬上轉身就跑向身後馬匹的位置。
不過等嚴嵩回到府里的時候,嚴世番還是沒有在家,顯然又不知道跑到哪裡鬼混去了。
回到內院,嚴嵩就坐在自己習慣的靠椅上,旁邊的涼茶他也沒心思去喝,卻是在思索今日嘉靖皇帝旨意背後所透露出來的信息。
魏廣德名義上是被派去跟著唐順之巡視薊鎮,暗中卻接到皇帝旨意去了宣府調查。
對於魏廣德所作所為,嚴嵩倒是不介意,這是很正常的做法,如果是他接到這樣的旨意,也會這麼去做。
只是,魏廣德的行為可以原諒,但是陸炳那裡就不能了。
顯然,能夠把宣府的消息捅到嘉靖皇帝那裡的,也只有錦衣衛了,陸炳每天都會把錦衣衛收集的情報送到宮中,捅出宣府事的不可能還有別人。
不大會兒工夫,嚴世番就被嚴嵩派出去的長隨找了回來,還沒進門就大聲嚷道「爹啊,這麼急叫兒子回來是出了什麼事嘛。」
這些日子比較清閒,邊鎮那邊雖然有戰報送來,但是俺答部出動的兵力有限,大仗打不起來。
南邊倭寇在短時間瘋狂了一陣後,這倆月也消停下來了,畢竟搶了那麼多東西不可能一直壓在手裡,他們現在需要變現,把搶來的東西換成金銀。
至於地方上,也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事兒,風平浪靜,海晏河清,所以嚴世番這幾天都沒有跟著他老子去內閣混,而是和羅龍文一起出去找樂子去了。
不得不說,他和羅龍文還真的是一丘之貉,大家的喜好都相同,所以和他玩起來也很盡興。
今天正在羅龍文的宅子裡樂呵著,家裡有人就跑來找他,還說是老爹急著喊他回去。
細問那家人,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還是知道了嚴嵩是從西苑出來就直接回府,還讓他來找人的。
問不出結果,嚴世番也只好起身跟著回家,畢竟老爹叫自己回去,雖然有些掃興。
嚴世番回到府里進屋就看見嚴嵩靠在椅子上雙目微閉,也不知是在小憩還是在沉思,他瞬間就放輕了腳步,之前在大門外大喊大叫這個時候也不敢嚷了,規規矩矩走過去坐在下首位置,等待老爹睜眼。
看這架勢,好像今天在西苑裡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了。
嚴世番在心裡想到,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他有這個感覺,老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表現了。
沒等太久,嚴嵩終於睜開眼睛看了看下面坐著的嚴世番。
之前他到門口的時候,嚴嵩就聽到了嚴世番的喊叫,只是懶得理他,讓他坐會兒,安靜下來再說今天的事兒。
從幾年前開始,嚴嵩就已經養成了遇大事兒就和兒子商量的習慣。
嚴世番雖然處理政務上稍欠些火候,可是有些歪才,經常能把他們覺得很棘手的問題用另一種辦法給解決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嚴世番處理難題的能力還是得到朝堂幾乎所有人的認可,即便是嘉靖皇帝也是很滿意的。
今天在西苑的事兒,嚴嵩還是決定和嚴世番說一下,他需要提醒嚴世番事件背後透露出來的信息。
「東樓,你從哪裡回來的,明天開始還是回內閣當差,別在外面鬼混了。」
嚴嵩開口說道。
嚴世番粗大的脖子晃了晃,嘴巴張了張,最後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低下頭,算是默認了。
嚴嵩還在思索該怎麼說起今天的事兒,嚴世番又抬起頭看向他,問道「爹,今天在西苑發生什麼事兒了?陛下交代了什麼,你覺得有難度嗎?」
嚴世番先把話題起了頭,嚴嵩自然也就好開口了。
「今日我才知道,陸文孚在背後捅了咱們一刀。」
嚴嵩看著嚴世番開始說起今日在西苑發生的事兒,包括魏廣德送來的那份《陳宣府邊事疏》的內容。
嚴嵩上了年紀,有時候思維有點跟不上,但是記憶力還有,就那麼看了一眼,居然就可以一字不漏把魏廣德的奏疏全文背下來。
「魏廣德這個匹夫,居然敢背後下黑手。」
嚴世番這個時候聽完老爹的話就怒了,往日裡怎麼沒看出來這小子怎這麼陰,背後捅了他們一刀。
魏廣德經常來嚴府,不可能不知道楊順和嚴家的關係,可他的奏疏依舊那麼寫,這就是背叛,至少在嚴世番看來是這樣。
嚴世番這麼看,嚴嵩卻不是這麼理解的,他擺擺手說道「魏廣德那個事兒就算了,他只是奉旨而行,落到你手上,依舊只能這麼做。
皇上都派人過去暗查了,說明已經對那裡不放心,起疑,若是魏廣德按照我們的說辭報上去,皇上難保不會派其他人再下去。」
「那他也該暗中給咱們通個氣,讓我們有所準備才對。」
不過嚴世番說到這裡忽然神色一變,勐然看向嚴嵩,道「魏廣德的奏疏怎麼送上去的?通政使司那邊可沒有消息傳過來呀。」
在內閣成形以前,通政使司的地位還是很高的,因為遇到大事兒都是通政使司通政使親自把奏疏送到皇帝手上,自然也會成為第一個給皇帝提供參考意見的人。
只是在內閣制度完善以後,大權逐漸轉移到內閣和司禮監,通政使司的地位就逐漸下滑,到了前朝和當今更是不願意上朝,一切奏疏都是先呈送到內閣票擬,之後才送入宮中批紅,通政使司的地位算是一落千丈。
不過作為消息最靈通的衙門,很早就被嚴嵩牢牢抓在手裡,這讓他可以第一時間知道朝堂風向。
嚴世番問起這一遭,自然就是魏廣德的奏疏到了嘉靖皇帝手裡,可是通政使司那邊卻沒有遞來奏疏副本,這是不正常的。
嚴嵩聞言點點頭,「密旨,或許也是直接派人送到宮裡,自然不通過通政使司。」
「那位怎麼說的?」
到這個時候,嚴世番已經猜測出結果怕是不樂觀,不然老爹也不會是這樣的表現。
「魏廣德的奏疏上的巧,直接以宣府不穩來說事,皇上那裡我覺得應該是早有主意,所以沒有聽從我的辯解,已經派出緹騎去宣府捉拿楊順和路楷回京,許論也停止待堪。」
嚴嵩說完,就看見嚴世番雙眉緊皺,顯然這是最糟糕的結果,沒有之一。
「許論的死活和咱們無關,可是楊順和路楷那裡卻不能不救。」
嚴世番說道。
「或許能保下一人,或許」
嚴嵩搖搖頭說道「一切都要從最壞的角度考慮了,皇上那裡,怕是對我們父子有看法了。」
對於嚴嵩的話,嚴世番自然也是有同感的。
現在的嚴家在朝堂上那真的是有點樹大招風,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他們這裡。
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是沒有退路的。
當初為了上來,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
你在這個位置上,別人不敢動你,可一旦致仕離職,會發生什麼?
嚴世番不敢想像後果。
當初嘉靖皇帝想升他為工部尚書卻為老爹所阻,現在他才後悔,怎麼就沒有說服老爹放棄阻攔。
只要自己升到尚書之位,就算老爹致仕去職,有他這個工部尚書在自然也可以保他嚴家的一世富貴。
就是那個破科舉,他嚴世番都不屑去參與。
若是他真想下場,什麼解元、會元、狀元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而嚴嵩之所以阻攔他升為工部尚書,主要的原因也就在這裡,他是監生入仕,做到侍郎本就已經很受到進士們的排擠,要是再驟登高位,嚴嵩不敢想像彈劾的奏疏會不會把西苑給淹沒掉。
到那個時候,他就只能是致仕一途可走,朝堂上是絕對容不下他們父子即坐在首輔位置,又在六部尚書中占據一個名額的。
「等那個魏廣德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他,陸炳一時半會動不了,還不能動他這小子。」
嚴世番這會兒想明白了,只能惡狠狠的撂下一句話來。
「廣德那邊就算了,他也是奉旨而為。」
「爹,咱不能這麼算了,不能殺一儆百,以後那些人還不有樣學樣」
聽到嚴嵩又否決他的意思,嚴世番有點急了,之前想到錯失工部尚書的官職心裡就好難受,現在也管不了許多就要出聲爭辯,不過看到嚴嵩一臉嚴肅看著他,似乎還有後續的樣子,嚴世番這才閉嘴,不過心裡的火氣卻沒有消退一分。
「這事兒處理完了,我沒想到的是,皇上又做了一個安排,調方鈍去南京,由賈應春接管戶部。」
「什麼?」
聽到嚴嵩忽然把話題扯到戶部,嚴世番瞬間一雙小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方鈍雖然和他們不是一夥的,可也是非常上道的,不然也不可能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能坐好幾年,早就被他們想方設法排擠下去了。
之所以能夠接受方鈍把持戶部,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銀錢的撥付上,方鈍大概率不會反對他遞過去的那些條子,對於嚴世番的請求,方鈍都會儘量滿足。
現在他要被調往南京養老,新上任的尚書居然是賈應春,這就讓嚴世番有點難以接受了。
誰不知道賈應春是哪家的人,他一直和裕王府還有徐階那邊勾勾搭搭的,這兩家裕王府自然是嚴家的敵人,只是不敢公開擺上檯面,而徐階卻是老狐狸,更是要時刻防備變成老虎。
「當初裕王府停俸那事兒,到底是不是你在暗中指使的?」
忽然,嚴嵩用極為狠厲的語氣對嚴世番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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