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飄絮二上(1 / 1)
竇紅線的親兵奉命取來了熱茶和點心,卻發現偏帳中又止剩下了竇建德一個人,禁不住愣在了門口,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將茶點端進去,還是直接送回廚房裡。全//本//小//說//網
「傻站著幹什麼?外邊有什麼好看的?」竇建德沒有糟蹋糧食的習慣,瞪了呆頭呆腦的親兵一眼,沒好氣地呵斥。「都送到我寢帳去,老子留著當宵夜吃!」
「遵命!」竇紅線的親兵答應了一聲,小跑著躲遠了。
「連點兒規矩都不懂,真把你們慣壞了!」竇建德一腔煩悶無處發泄,望著親兵的背影低聲數落。扭頭看見自己的貼身侍衛也在不遠處逡巡,眉頭不覺皺得更深,「你們幾個也別瞎忙活了。大營之中,誰還敢行刺不成?!該換崗的去換崗,該吃飯的去吃飯,別老在我眼前晃!」
這個時候,誰也不會主動觸他的霉頭。侍衛們插手為禮,然後結隊走向稍遠的地方繼續警戒。竇建德心煩氣躁,本想把侍衛們趕得更遠些,卻猛然意識到自己不能把火氣撒在無辜者頭上。恨恨地吐了口吐沫,慢慢向後營踱去。
直到進了自己的寢帳,他的心情還沒能平復。妹妹紅線跟王伏寶之間起了隔閡,不能僅僅將其看做兒女情長的小麻煩。因為王伏寶是他麾下最得力的將領,按照宋正本的評價,是將來唯一可領軍獨當一面的帥才。如果紅線執意要毀婚的話,對竇家軍將來必然會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
但如果硬逼著妹妹為了自己所謂的大業去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竇建德又實在無法下得了這個狠心。他只有這一個親妹妹,年齡跟他自己的兒子不相上下。可以說,這個妹妹是竇建德從小呵護著長大,如疼愛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的親人。如果她因為婚姻大事鬱郁終生的話,竇建德自己肯定也會終生負疚。
「大哥今天怎麼了?有人故意頂撞你了,還是底下人陽奉陰違?」竇建德夫人曹氏心思細膩,發覺自己的丈夫悶悶不樂,立刻放下手裡的針線,柔聲詢問。
「唉!在咱們的一畝三分地上面,還誰有膽子讓我難堪?」竇建德嘆了口氣,苦笑著道。
曹氏一聽這話,馬上意識到竇建德跟小姑起了爭執。笑了笑,抿著嘴勸解:「紅線啊,她不還是個小孩子麼?你也是,這麼個大人,跟她認什麼真啊!」
「還小呢,都快老姑娘了!」竇建德恨恨地捶塌,喘息著抱怨。「也怪我,沒事兒老跟她夸程小九幹什麼?這回好了,她全給聽到心裡去了。嗨,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即便我不考慮伏寶那邊,她也不能嫁過去做妾吧!」
「做妾?」曹氏嚇了一哆嗦,整個人從胡凳上跳了下來。「大哥說什麼呢?哪有把自己親妹妹送人做妾的道理。這事兒在我們老家那邊,要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
「你以為我想啊!」竇建德將氈塌擂得咚咚作響,「她這些日子沒事兒就往洺州營那邊跑,沒事兒就跑。我一時忙,也沒多加干涉。結果三跑兩跑,不知道怎麼就跟程名振對上眼睛了。我今天跟她說起她跟伏寶的大事,結果她立刻翻臉,說什麼也不肯答應,並且叫我這當哥哥的少管她的閒事兒!這能是閒事兒麼?弟兄們誰不知道伏寶已經等了她好幾年?」
曹氏越聽越心驚,嘴上卻不敢跟丈夫一道數落小姑的不是,皺著眉頭給竇建德倒了盞茶,低聲勸解道:「大哥別著急。先喝口水順順氣。也許是你想歪了,情況並沒那麼複雜。」
「但願是我想歪了!」竇建德接過茶盞,一口乾盡,然後繼續喘自己的粗氣。「否則,即便伏寶能咽下這口氣,弟兄們背後也會說我處事不公。」
「程名振向你提親了!他可真有臉!他跟伏寶可是結義兄弟啊!」曹氏好像也很氣憤,順口接茬兒。
「還沒!」竇建德搖頭否認。旋即意識到妻子是在提醒自己。苦笑了幾聲,嘆息著解釋:「是我自己猜出來。紅線說她不想嫁給伏寶,我就順著她的話頭猜。猜來猜去,洺州營那邊能讓她看上眼的,也就程名振一個!」
「大哥是不是太關心紅線,一下子給氣糊塗了!」曹氏笑著搖頭,對竇建德結論不敢苟同。
竇建德仔細一想,也覺得自己的結論過於武斷。便將半個時辰前兄妹兩人之間發生的爭執原封不動地托出來,請妻子幫忙參詳。把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了一遍,他心情也跟著稍微平靜了一點兒,自己給自己斟了盞茶水,一邊品,一邊低聲數落:「你說,如果不是看中了別人,伏寶怎麼就突然不入她的眼了。兩個月前伏寶去平恩,她可是策馬追過去的!」
「不見得是看中了別人的緣故!」對於女兒家的心事,曹氏顯然比竇建德更熟悉。「要我看,她原來跟伏寶之間是太熟悉了,熟得像親兄妹一樣。但兒女之情卻太少。伏寶在這方面又是個粗心腸的,既不會粘著不放,又不懂如何表現自己!」
「要你這麼說,是伏寶一個人的錯了?」竇建德瞟了妻子一眼,皺著眉頭反駁。
「也不是什麼對錯。這種事情,本來就很難說清楚。原來紅線見過的人少,數來數去就是豆子崗那幾個,沒人比著,自然她也不會覺得伏寶比人差。但現在大哥一口氣打下了半個河北,麾下的英雄豪傑越來手機訪問:wàp.16k[x]s.com越多。紅線見的人多了,當然就覺得伏寶身上短了些什麼!」曹氏想了想,站在竇紅線的角度來仔細分析。
「有這種事情?」竇建德滿頭霧水。「你是說,她見了程名振這些人,然後就覺得王伏寶不是自己喜歡的那類?所以即便沒看上別人,也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差不多吧!」曹氏嘆了口氣,低聲答應。「女人家,誰不希望嫁個最順眼的,一輩子開開心心過日子?這種事最怕比。特別是拿自己的男人跟別人的男人比。我估計最近這些日子,紅線是看杜鵑和程名振小兩口看多了,然後心裡才有了想法。不是我多嘴,伏寶在這方面,的確差了點意思!」
「哦!」竇建德長出了一口氣。情況看來並不像自己想得那樣糟糕,「我說麼,程名振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怎麼著都不像是跟自己兄弟搶女人的衣冠禽獸。紅線這孩子,人家程名振對老婆好,那是人家兩口子的事情。你看著再眼熱有什麼用?」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心裡不舒服唄!她又是那幅心裡藏不住事情的性子。」曹氏又嘆了口氣,很理解自己的小姑,也很同情。
竇建德輕輕點頭,然後開始謀劃解決之道,「等打下了武陽,我就讓伏寶回老家去給兩家先人的起座好墓。讓紅線跟著他一道去。兩個人多些時間相處,也許就不那麼生分了!」
「恐怕沒那麼容易!」曹氏毫不客氣地指出丈夫的想法過於一廂情願。「女孩子的心思,如果變了,九頭牛都難拉得回。伏寶在這方面又笨,既猜不到其中玄妙,又不會主動改變自己。」
「我找人教他!」竇建德衝口說道。然後不住苦笑,「這種事情,他奶奶的,誰也沒法教啊!還是你說吧,我怎麼處理才比較合適些!你們女人家對付女人家,肯定比我這糙老爺們辦法多!」
「我可不敢對付紅線!」曹氏瞟了丈夫一眼,低聲嗔怪。「她可是我的小姑啊,伏寶算什麼?跟我半點兒關係都沒有!」
「伏寶,伏寶也是實在親戚麼!」竇建德大急,紅著臉嘟囔。他已故的第一任妻子是王伏寶的堂姐,所以兩人的親戚關係還算比較近。但從第二任妻子曹氏的角度看,王家與曹家的確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犯不著冒著得罪竇紅線的危險給王伏寶幫忙。
「大哥真是,一點兒玩笑都開不得!」曹氏抿著嘴嗔怪。「伏寶這些年來把咱們家當成自家一樣,我怎會拿他做外人?」
「是啊,伏寶是個實在孩子,咱不能對不住他!」竇建德輕輕點頭。
「光讓紅線跟他多接觸還不行。大哥得多給伏寶表現的機會,讓他在自己的長項上把別人給比下去。另外,伏寶不識字,說話粗聲大氣,都不是招人待見的優點。你讓宋先生多教教他,表現得穩重斯文些…….」
「嗯,嗯!」竇建德繼續點頭,曹氏每說一句,他用心記一句。一連說了十好幾條,曹氏略作猶豫,繼續補充:「還有最關鍵一點,別再讓她經常跑洺州營那邊。結過婚的男人肯定比生瓜蛋子更會疼人,紅線不懂這些,當然覺得程名振對杜當家比伏寶對她仔細!」
「嗯——」竇建德嘬著牙回應,然後陷入了沉思。關於如何安置程名振,他一直都非常猶豫。從程名振的才能和威望上講,當然是用其坐鎮洺州,像朝廷的大總管那樣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最為妥當。可這樣安排,又很難預料會不會令洺州營日漸坐大。畢竟當年張金稱的前車之鑑在那明擺著,雖然那件事的主要責任肯定要由張金稱來背負,但程名振也未必是一點兒二心都沒有!
「大哥想什麼呢?」見丈夫又開始出神,曹氏低聲追問。
「沒,沒什麼,還不就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不願意讓妻子擔上「後宮干政」污名,竇建德趕緊顧左右耳言他。「你剛才說的我都記住了,明天就著手安排。對了…….」笑了笑,他厚著臉皮追問:「當初你嫁給我,是不是也,是不是也比較,比較過!」
「大哥說什麼呢?」曹氏的臉上登時騰起一片桃紅。「當年,當年我和狗蛋(曹旦的小名)兩個逃難到高雞泊,別的統領看見我,要麼對我風言風語,要麼站在那裡傻傻地直流口水。只有大哥,不但細心照顧安置姐弟,而且對我一直以禮相待。那時候,那時候我就想……」
她沒有把話說完,但雙目中的水波已經表達了全部意思。『那時候,我就想嫁給大哥這樣的男人。穩重、睿智,知道冷暖。高雞泊數萬豪傑,真正堪稱男人的,當時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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