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信任(1 / 1)
十二歲那年,夜裡南平江的水面上有幾艘船燃燒起熊熊大火,叫沈冷的少年嘴裡叼著一把沒開鋒的小獵刀一頭扎進江水裡,奮不顧身。一筆閣 www.yibige.com
後來他發現,自己在這種最不冷靜的時刻會變得異乎尋常的冷靜。
再後來的將近四年的時間裡,叫沈小松的那個男人拼了命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塞進沈冷腦子裡,當然不僅僅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虧欠這個少年,難道和那年那夜少年人縱身一躍沒有關係
沈先生看到了少年郎的內心,所以覺得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值得。
不久之前,名字叫李土命的年輕人咬著牙撐著,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別怕別怕,寧死也不願意出賣沈冷。
沈冷是沈先生的選擇,沈冷也是李土命的選擇。
這個夜裡,背上綁著黑線刀的沈冷沖向黑暗之中,那雙眼睛裡的紅是悲愴,是憤怒,是殺氣。
李土命倒在陳冉的懷裡抬頭看天穹,黑暗之中那璀璨的光進入眼睛裡,於是整個世界都是光明。
沈冷的殺氣四溢,於是這個黑夜被冰冷統治。
聶垣不怕沈冷,他曾經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也曾在戰場上浴血廝殺,從被白尚年選為死士的那天,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里只剩下兩件事可以做,為將軍殺人,為將軍擋殺。
他看不起沈冷,那個少年人充其量只是個運氣好到了極致的愣頭青而已,縱然武藝還算不錯,可根本沒有經歷過他經歷的那些風霜雨雪生死殺伐。
他哪裡知道,沈先生教了沈冷的每一個春夏秋冬都是興亡天下,讓沈冷學到的不僅僅是一城一地的過往,也不是一朝一代的輪迴,而是古往今來所有成功者的經驗和失敗者的錯誤。
沈先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睡過,看起來懶散的樣子只是因為太過疲憊,他說沈冷的起步晚了,自己必須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起來,於是才有了沈冷現在的盛世風華。
一個人的氣質里藏著他走過的路讀過的還有對人生的感悟,沈冷的氣質里,藏著一個茶爺一個沈小松,一本禁絕囊括四疆四庫。
聶垣
必殺
距離這種東西不是恆定的,前面的人一直在跑後面的人一直在追,就看誰堅持的更久。
沈冷紅著眼睛像是一頭捕獵的野獸一夜不休,而聶垣他們沒有這樣的體力。
天微微亮的時候,聶垣他們氣喘吁吁的在江邊一處密林之中停下來,他已經快到了極限,而他的五個手下已經無力再跑一步。
幸好,水師的人似乎沒有追上來,聶垣的手下都是當初跟著他在戰場上屍山血海里爬回來的老兵,從在白尚年的手裡領死士銀子開始,他們就已經和戰兵兩個字再無瓜葛。
「團率,歇會吧,實在是跑不動了。」
一個黑衣人大口喘息著說道,他們還是習慣稱呼聶垣為團率,已經那麼多年了,習慣真的不好改變。
聶垣點了點頭「足夠遠了休息一會兒,喝點水吃點乾糧補充體力,然後去前邊鎮子裡踅摸一條船南下,到水師船隊前邊等著找機會,幾個兄弟折在沈冷手裡,這個仇不能不報。」
另外一個黑衣人眼神恍惚了一下,想到在官補碼頭的時候沈冷那殺人的方式,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這仇本來可以沒有的。」
聶垣的眼神一寒「你怕了」
黑衣人搖頭「團率你知道的,跟著你做事,我們什麼時候怕過只是這次不一樣啊,我們面對的是和我們一樣的人,是戰兵。」
剩下的幾個人雖然沒有說話,卻幾乎同時低下頭,他們不想讓聶垣看到自己眼神里的東西。
是啊這次的對手同樣也是戰兵,曾經他們都發過誓的,戰兵兄弟,永不互相殘殺。
「我們已經不是戰兵了。」
聶垣沉聲說道「你們莫不是忘了當初我們把手放在一起的時候說過,既然戰場上沒能給我們帶來榮耀,那就用自己的本事讓生活更好,我們身上沒有軍服了如果硬要說我們還是兵,我們也只是將軍的兵不是大寧的兵將軍沒辦法給我們明面上的飛黃騰達,可給我們的難道還少」
所有人都低著頭,久久沒有出聲。
聶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高海孟達你們兩個警戒,其他人抓緊時間休息,半個時辰後李燦岳山峰輪換,宋雷整理咱們帶來的食物和裝備然後規劃出一條路線來,一個時辰之後出發。」
他說完之後靠在樹幹上閉著眼睛「都記住,你們身上已經沒有軍服了。」
五個人整齊的答應了一聲,可是誰都很清楚,他們的骨頭是戰兵的骨頭,血液是戰兵的血液,哪怕到了現在對聶垣的稱呼都沒有改變,又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的拋舍
高海和孟達休息了這一會兒後恢復些許體力,兩個人一左一右分開,他們有足夠的追蹤和反追蹤的經驗,因為他們曾經都是戰兵斥候
如果說戰兵是大寧諸軍之中的精銳,那斥候就是精銳之中的精銳。
高海從背囊里取出來一卷很細很細的線在周圍幾棵樹上綁了連起來,那線細的猶如蛛絲,綁好線將幾個特別小的鈴鐺掛在線上,布置好了之後這才爬上一棵大樹,選了樹葉最密集的地方坐在枝幹上,抬起頭透過樹葉的縫隙看著天空
昨天在官補碼頭上看到了那些水師的戰兵,軍服的款式好熟悉啊,也好親切,只是胸口位置的標徽不一樣,他下意識的抬起手在自己左胸位置摸了摸,曾經那裡也有一個標徽,象徵著戰兵的榮耀。
高海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覺得有些奇怪,明明天才微亮,樹葉縫隙里透下來的光為什麼有些刺眼
然後他猛然驚醒過來,那不是陽光,是刀光。
可是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一個人就落下來蹲在他面前,枝幹微微顫動起來那人反手握刀,刀鋒就在高海的脖子前邊停下來。
沈冷看了一眼高海的右手,那隻手已經握住了刀柄。
「環首刀是不是用不慣,你還保持著橫刀的握姿,果然是戰兵出身,在官補碼頭上看你們的配合出手就猜到了。」
沈冷的視線停在高海的眼睛上,對方的眼神明顯閃爍了一下。
「殺了我。」
高海說了三個字。
沈冷「我會殺了你的,從你剛才的布置就能看出來,你曾經是斥候,我不想知道為什麼你脫了戰兵的軍服,也不想知道你有沒有什麼苦衷,我只知道你該死。」
高海的左手忽然動了,從背後抽出來一把匕首直刺沈冷的心口,沈冷的刀鋒橫著一拉噗的一聲高海的咽喉就被切開,血液噴濺出來。
與此同時沈冷的左手抓住了高海左手的手腕,一扭,一推,高海左手握著的匕首就刺進了他自己的心口。
幾支弩箭穿過了樹葉迅疾而來,沈冷一翻身跳到了另外一根枝幹上。
「有人追來了」
孟達端著連弩朝著樹葉里繼續點射,迅速把弩匣里九支弩箭射空,眼睛死死的盯著樹葉有動靜的地方。
砰地一聲高海的屍體從半空之中掉下來落在孟達腳邊,面朝下,後背上插著幾支弩箭。
孟達臉色一變,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晚了。
雪亮的刀光從半空若驚雷一般落下,斥候出身的孟達反應神速,右臂迅速抬起來,手腕一翻,短刀已經握在手裡。
當的一聲,黑線刀斬在短刀上,然後短刀就被切開,再然後是孟達的右手。
孟達反手握著短刀格擋出去,可他沒有想到這一刀的力度會如此兇猛,那看起來尋常的黑線刀會如此鋒利,劈開他的短刀之後又將他的手掌砍掉,那一瞬間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的,只有怕。
「大寧戰兵教了你們足夠厲害的殺人技,你們卻用在了同袍身上。」
沈冷的黑線刀在手裡轉了半圈,身子向前一欺,正手握刀改為反手握刀往下猛的一壓噗的一聲,黑線刀從孟達的右邊肩膀緊挨著脖子的地方斬了進去,孟達下意識的大步後退,左手抬起來抓住黑線刀想托起來
沈冷左手壓住右手的手腕狠狠發力,黑線刀從肩膀上斜著砍下去從左側的肋部切了出來,小半截上半身離開了孟達的身體滑落下去,血液一瞬間從胸腔里翻湧出來,那場面無比的血腥。
帶著一條胳膊一個腦袋半顆心臟半個胸膛的軀體落地,孟達在這一刻居然還沒有死,他看著那把帶著血光的黑線刀,想起來自己曾經也有一把。
眼睛緩緩的閉上,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身穿軍服的自己,胸口上繡著烈紅色的戰兵標徽。
沈冷連殺兩人之後轉到了大樹後面,從遠處撲過來支援的幾個人端著連弩不停的點射,噗噗噗是弩箭釘進了樹幹的聲音,如果沈冷反應慢一些,這些弩箭就會釘在他身上。
聶垣握著刀從遠處疾掠過來,蹲下來看了看被一刀兩斷的孟達,又看了看爬伏在地上的高海,眼睛裡的紅和沈冷眼睛裡的紅一模一樣。
「找到他」
聶垣猛的站起來,手在發顫,那是不可抑制的怒火。
「是」
李燦岳山峰宋雷三個人字形移動,三個人互為犄角,端著連弩微微弓著身子時刻保持著戒備,而聶垣則自己跳上了大樹迅速爬到最高處,蹲在那掃看四周。
樹下,三個斥候出身的傢伙移動速度並不快,因為他們很清楚對方就是要來報仇的,血仇,不死不休。
而他們三個現在要做的是誘餌,當那個追殺者出現的時候,團率的箭也會出現,必然將對方射殺
這是他們對聶垣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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