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是選擇而非使命(1 / 1)
輕水青玄二女在滄南衣的話語之中,目光逐漸崩壞絕望。
隨著滄南衣話音落定,輕水青玄二女相繼乾淨利落地噗通跪倒在地,兩人淚如雨下,同聲說道:
「娘娘,我們做了愚蠢之事,您懲罰我們把!」
滄南衣看著大驚失色跪地的二人,嘴裡嘖嘖有聲道:「我只說我對那小子並無此想法心思,並未說過你們此事做得不對,何來懲處之說。
都這麼大的人了,動不動就喜歡來這套,起來起來,沒事別跪來跪去,老身雖說大限將至,可到底還沒死呢,這樣多不吉利。」
聽前頭一段話時,二女心知娘娘脾氣,她不讓跪,那她們二人若繼續執意跪著,必然會引來娘娘不快。
正欲起身之際,卻又冷不丁的聽見那『大限將至』的刺耳字眼。
雖說娘娘說話行事,都是這副漫不經心輕描淡寫的模樣,可她們卻知曉,娘娘從不說玩笑話,尤其是在這種大事之上。
二人頓時悲從心來,更加起不得身來,眼眶中的淚意如泉,如今明知娘娘心意了,卻不知為何,起了誓死也要違背娘娘聖意的執著。
她們連連磕首,面上一派執拗,哽咽求道:「此言太過大逆不道,可我等還是請娘娘收了那小子吧!崑崙山不能沒有娘娘。」
滄南衣見二女這般模樣,不由皺了皺眉,淡道:「世間之大,蒼生之大,六道之大,誰都不重要,秩序已成,萬物相生相剋,世間從來都沒有說沒有誰就一定不行的道理,縱是聖人亦然渺小,既註定要去,強留必是苦果。」
二女淚眼朦朧,輕水抬起被淚模糊的臉龐,抽噎道:「以娘娘之力,定可為自己逆天改命,只是娘娘心中不願罷了。」
滄南衣平靜道:「逆天改命,其代價我抗得,可崑崙卻抗不得,如若說,這改命的代價,是我與崑崙,二者只能留其一,你們又當如何做選?」
青玄抬起臉來,目光里儘是赴死的堅毅,正欲說話間,滄南衣一個淡淡的目光掃了過來:「你們二人做得了自己的主,難不成還能夠做得了整個崑崙山中所有生靈的主不成?」
青玄臉色驟然僵住,隨即醒悟過來,滿臉愧意至深。
滄南衣並未做多勸言,淡淡道:「起來吧,不要讓本座所第三遍。」
自稱微妙地從『我』變至「本座」。
輕水青玄二女不敢再繼續賴在地上,連忙起身。
滄南衣抬眸看著二女,忽而抬起手指,拭去青玄嘴角殘留的紅薯屑屑,嗓音淡淡道:「你們二人跟隨本座身邊多年,素來知禮儀,懂進退從不會妄自揣度本座的心意,昨夜卻是破格特例」
「本座知曉,這並非是你二人之故,緣起於本座如今的身體狀況,才會讓你們如此行事。」
青玄羞恥低眸,眼底滿是悔恨:「是我與輕水並未弄清事實,莽撞行事,這才惹出這些事端來。」
滄南衣失笑道:「世間所有際遇,皆有緣法,昨夜既生如此誤會,這便證明著你們二人與那小傢伙有緣,這是你們命中的緣法,也是你們二人福運。」
青玄摸了摸自己嘴角裂痛的傷口,很想呸上一口。
但是當著娘娘的面,她不敢如此失禮,只敢小聲嗶嗶道:「什麼福運,那小子的味道一點也不好,也就魅魔喜歡吃這種腌臢之物罷了!」
輕水女官哈哈乾笑兩聲,沒敢發表意見言論,但從她神色上來看,卻似乎覺得這並不是什麼甚好的經歷。
滄南衣斜了二女一眼,淡笑道:「就這般會為本座揣度謀奪,你們難道未發現自己已然快要凝鍊出仙骨,褪去妖衣了嗎?」
「什麼?」
二女驚呼一聲,神色不可置信,她們趕緊內視一番,果真見自己的周天內靈小世界中,一根淡金色的仙骨將凝欲凝。
接下來只需要小小閉關一回,稍稍汲取著崑崙天地之純靈仙氣凝練一番,凝化出一根妖骨,絕非難事。
「這是怎麼回事?」
滄南衣眼底泠泠笑意,如泉水般清冽,「你們覺得這又是為何?」
青玄震驚良久才回過神來,心情有些複雜,嗓音艱澀開口道:「那小子的元神竟已然於血羽河融合到了共鳴之境?!」
血羽河的前生乃為崑崙寒羽淨池,乃為天地一方靈氣聚長之地,從古至今,能夠於一方天地之景做到元神共鳴的,也唯有仙尊祝斬與崑崙神主滄南衣了,再者便是那天生陰靈根的鬼仙歲游。
歷代魔界第六河河主更替無數,卻無一人能夠做到元神於之共鳴融合。
如此,她與輕水二人在昨天夜裡,雖未以著雙修的方式來替娘娘先行測試這小子身體底子如何,可到底在星晷的無限延長時間的作用之下,以其他的方式汲吸了這小子的元精。
她們在崑崙山中長大修行十幾萬載,一生執念就是褪去妖衣,煉出仙骨,成為一名真正的妖仙,卻因為崑崙永失寒羽,此生註定無緣妖仙之名。
卻不曾想,今朝陰差陽錯,竟是在這小子身上得了這樣的因果。
她們二人更是想不到,曾經為君皇乘荒親自輸給魔界的寒羽池為魔氣地濁之氣所污化為的魔界六河,如今竟是以著這樣的方式回到了崑崙山中來。
「可縱然是這樣,但血羽河終究非寒羽池,那屍魔之子雖為魔河之主,可魔河之中的濁氣未除,又如何能夠助我等煉化仙骨,他分明」
青玄女官話說一半,忽然戛然而止,眼睛睜得極大,不可置信道:「他他不過身藏半枚司水神源,一介屍魔之身,竟是能夠將魔河淨化至這種程度?」
不同於青玄女官的震驚,滄南衣的反應倒是十分淡然平靜,「這小傢伙,若非兩百年前那場死劫算計,只需給他千百年光景,這天地人間十方仙士,怕是皆盡需低眉。
本座為這小子命中算了一卦,若無此劫,千年之後,東有神鳥銜玉而來,這上清帝位於他亦有機緣。」
滄南衣神情靜謐,晨光氤氳的虛影落在她漆黑的眼眸間,又明又亮又看不清,她平寧淡道:「所以這小子能夠做出怎樣的事來,都不值得意外。」
輕水青玄顯然未想過,在娘娘心中,對百里安竟是有著這般高的評價。
對此,青玄顯然實在有些難以接受,「娘娘未免也太過高看這小子了些,縱然這小子拋開屍魔身份不說,他生前卻也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平庸之才。
即便我相信此子心性品行皆為上乘,可若說他能夠引得玄鳥銜玉這小子何德何能,竟是能夠於娘娘相提並論。」
「倒是也確實無法與本座相提並論。」滄南衣悠悠一笑,道:「至少如今的本座可沒有法子能夠助你們二人煉出仙骨。」
素來對滄南衣常年帶著極為虔誠火熱信奉敬仰的青玄如何能夠聽得了這種她不如他的話。
她頓時心緒如潮湧,憤憤不平道:「這小子不過是仗著一時氣運得了君皇陛下的半枚司水神源罷了,若是娘娘能得這半枚司水神源,崑崙山又豈會有如此衰竭之勢?」
滄南衣道:「有時候,氣運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本座若得半枚司水神源,將之煉化自非是什麼難事。
可青玄你莫要忘記了,此子非仙非人,卻能夠以著屍魔之身,將司水神源煉化至此,甚至比乘荒對於那司水神源的感悟力與掌控力更為得心應手,這才是真正的不易之處。」
輕水女官神情複雜道:「由仙墮魔易,魔者從仙難,司水神源乃是天地聖靈之物,對於宿主的各方要求都十分嚴苛。
便是擁有著父帝血脈的君上,天生水靈體質這般先天優勢,當年也無法完全掌控融合司水神源,他能夠憑藉半枚司水神源之力,將血羽河淨化至此,可謂是神跡。」
輕水女官都能夠看清的道理,青玄又如何能夠不懂。
體內那顆即將凝聚的金色仙骨昭昭已現,便是她再如何嘴硬不願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在這小子身上獲取到了自己多年求而不得的機緣。
而且此子,當真有能力能夠幫助崑崙子民成為真正的妖仙。
他的價值,甚至可以說,遠甚於君皇乘荒一手建立的真仙教。
青玄女官神情複雜,念及此間道理之後,她反而逐漸壓下了心中對百里安的不滿以及輕視之心,她眸光怔然地看著滄南衣,低聲道:「娘娘,所以這就是您為何執意要將此子帶回崑崙的真正原因嗎?」
「什麼原因?」滄南衣淡笑反問道:「就因為預知到了此子有力助山中子民飛升成仙?青玄,本座從來都不認為,吾山崑崙之中的世代子民,對於化骨成仙,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使命。」
「成妖成仙,是選擇,無關使命。故此這小傢伙是否有能力助吾崑崙子民成仙與否,對於本座而言,這並不重要。」
青玄女官心中深深不解,忍不住直言問道:「既是如此,娘娘又是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將他帶回崑崙山中來?」
滄南衣淡淡一笑,回答與昨夜對百里安時如出一轍。
「大抵是因為此子的聲音很好聽,可以念書給本座聽吧?」
看似雲裡霧裡的一句話,卻讓青玄輕水二人皆為之驚變。
二女反應之劇烈,簡直比方才聽見自己體內已然凝化出了仙骨還要激動。
她們侍奉娘娘多年,對於滄南衣平日裡夜間所看何書,自然是瞭然於心。
當然也清楚明白,此書絕非尋常之輩能夠讀得觀得。
縱然是過往那些通過了崑崙的弟子選拔試煉,成為了娘娘名下弟子的那些仙族兒郎,卻也無資格讀此神卷。
然成為娘娘名下弟子者,皆各自出身顯赫,地位不凡,自恃自己乃為天之驕子,入山中求道,過了試煉,總是認為自己天賦資質異於常人,娘娘平日裡所布置的課業,又覺太過於簡單,總是想著一步登天讀此神卷,習得崑崙秘術,從而名動四海。
那些娘娘曾經所收的徒兒自是並無資格入此忘塵殿,卻會在私下裡尋著各種法子偷偷拾取娘娘素日夜裡臨摹觀寫的一些神卷墨寶。
娘娘所書臨摹之神卷,筆下自有入骨三分神通。
那些仙家弟子們便是借著這殘紙短篇暗中偷學,都難以承受著書紙之中的氣運,最後落得非死即傷的下場。
故此也是久而久之,世間之中留下了娘娘收徒,過分嚴苛,導致名下弟子命運坎坷悽慘的名聲。
這些神卷篇究竟有多重要,二女心中悉知甚詳。
而娘娘竟然能夠在自己大限將至之時,安排此子入殿讀書
這分明是起了臨終託孤的念頭。
臨終者自是娘娘,而這所託之『孤』,卻是整個崑崙。
娘娘推演天機,卜算命格之能,遠勝於金仙衛圖。
她當年擇選仙陵城之主,是否就已經開始為今日之果開始鋪路了?
想到這裡,輕水青玄二女骨頭裡已經開始忍受不住地開始散發出森森的寒意來。
青玄女官臉色已經是說不出的慘澹:「娘娘可知您做出此等決意意味著什麼?如若您打算將整個崑崙淨墟交代在一個屍魔手中,仙尊大人又豈會容我崑崙?!」
滄南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吾若身歸而去,你覺得這山中註定無法凝聚出仙骨的千千萬萬崑崙子民們,在仙界之中如何又能夠有容身之地?」
青玄女官頓時被問得啞然失聲,同時,見滄南衣這副瞭然交代自己身後之事的模樣,一顆心,也當真是慢慢沉入了烈火冰獄之中去,極是煎熬起來。
滄南衣不急不緩道:「青玄是不是覺得,黃金海億萬惡妖一夜之間,消失不見,於我崑崙而言,總算是失了一巨大之患?
可青玄莫要忘記了,世間修道者千千萬,如今仙道昌隆,求得是千秋萬代,甲子歲月曆經不衰。
既是修道者,必其爭鋒,鋒者,兵也,器也,既是修道者需要武器,日後附靈之器,對於仙界人間而言,亦是極大的需求。」
滄南衣抬起頭來,她漆黑的眼睛裡終於翻現起了很多情緒,語氣輕得就像是殿外山間的風雪。
「崑崙可以不需要惡妖的存在,可是對於這世間而言,惡妖儘管危險,但不可以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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