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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七章:梵殊真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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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地上那一抹醒目的血痕以外,百里安低著頭斂衣跪在宮道一側,身上衣衫穿得也素,乍一看倒也與那些浩浩蕩蕩跪在兩側的宮人們並無二致。

    百里安讓開了距離,停下的步輦又徐徐在宮道間行駛起來。

    君皇娘娘斜靠倚坐在步輦之上,便是她懲罰百里安在此跪拜整整一夜,她自是知曉百里安此刻跪在其間。

    可是她卻連一個眼神都未分允過去,宛若已然忘記了這件事一般。

    任由步輦穩穩行過,與百里安交錯而過,絲毫沒有未其停駐半分的意思。

    反倒是隨奉在步輦左右兩側的輕水忍不住頻頻後望,似是無法理解,一個修為血氣盡數封印如肉體凡胎的一隻屍魔如何是能夠耐著性子受此雪寒在這裡跪上整整一夜的。

    今日有著朝聖之禮,輕水青玄兩名女官要隨娘娘親至東天神殿,受以崑崙仙臣的十方禮拜,奏事議政,攬星河之輝,賜福仙聖之氣,普度萬民。

    這般朝聖之禮,卻也非日日舉行,而是一月一次。

    修行於崑崙山中的各方古老的重要仙臣,皆會在此齊聚一方。

    然而出宮前往東天神殿的道路有不少,今日娘娘偏偏選做了平日裡不怎麼行的一條宮道。

    在此雪罰之中跪拜一夜,已然是極限,輕水本以為娘娘今晨此行。

    會找個由頭放過這小子,卻不料這步輦竟是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竟是直徑而過。

    「輕水。」

    隨行在另一端的青玄面無表情,目不斜視道:「收心斂神,不要行無謂之事。」

    輕水女官抬眸,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步輦之中支頤假寐的雍容女子,卻並未自作主張地多說什麼。

    等到這鑾駕浩浩蕩蕩撐著雲霧仙氣消失在宮道間後,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宮人這才陸陸續續地站起身來,繼續灑掃初雪。

    百里安跪在原地並未起身,也沒有要回到最初位置的意思。

    他低頭斂眸,跪得很穩,背脊挺直如勁竹,好似周遭發生的事一切都與他無關,任由這連綿大雪不知疲倦地席捲他身。

    可他蒼白如紙的面容卻絲毫沒有讓人覺得他這沉默克制的模樣有多堅強,遠遠瞧來,反而無端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病弱感。

    宮侍們多年在宮中侍奉,見輕水青玄兩名女官那般神態,自是不敢胡亂多看,更不敢再隨意釋放自己的善意,個個噤聲不語,只當宮道並不存在著這麼一個人。

    「入夢一場,你倒也真能夠沉得住氣,如此雪罰,他不以任何修為血氣護體,如凡人於寒冬盛雪之中跪拜一夜沒什麼區別,縱然是屍魔之身,長久下去,怕也是性命不保。」

    遠峰孤塔之上,寒流雲海飄遊不絕。

    白色大氅斗篷在高處的寒風間被吹得獵獵作響,在逆風中起伏沉浮的兜帽之下,是一張溫潤如玉的面容,縱然被寬大的兜帽遮擋了大半,卻依舊能夠分辨出那絕美的容顏和不俗的氣質。

    雪色之下,女人唇瓣飽滿,泛出盈盈的光來,輕彎出很好看的弧度。

    「幸無,你不妨猜一猜,為何這落於崑崙山的黃金門,在那個世界的最後,會歸於我這樣一個劍心盡毀的廢物手上?」

    這話題的跳躍性實在太大,幸無被反問得怔愣良久,他眉頭緊鎖,問道:「為何?」

    女人並未回答,只是輕輕一笑,喃喃自問道:「是啊,究竟是為何呢」

    濃濃寒重的雲氣成磐龍之相,游離於煌煌明巍的東天神殿間,白玉青光所化天階,自十萬群山里,承三千長階,直達殿宇星穹。

    雪衣仙人宛若自渺渺眾生十萬里的紅塵里涉水四顧而來,看似渺小實則並不渺小的身影各顯森羅法相,身影逐漸沒入那座神殿之中。

    兩輪炎陽大日正赤如丹,仿佛掙脫了束縛,自天穹盡頭一躍而上,熾及霞芒攢動,剎那之間乾坤大放異彩,形成難以名說的一股壯麗畫卷。

    而後,崑崙天地之間迎來白晝,唯有東天神殿一方天地風雪永夜經久長存一般化成一片深不見底的夜幕,僅餘一泓寒月,冷冷俯瞰蒼茫萬山蒼生。

    諸多仙臣而至,滄南衣難得盛裝打扮,神色淡漠平和地立於大殿之上,身後一株瀅瀅潔白如雪的參天巨樹盛生,盤根錯雜地樹根根系交錯隱於殿下一輪巨大冰藍的水鏡之中,千根萬系,錯雜繁複,正是與這崑崙十萬山澤靈息相系相連。

    泱泱無盡仙臣跪伏於地,滄南衣於大殿台上口宣聖法,字字真言,以心懸為界,使萬心內外,一念清淨,明靜成池。

    講道結束,跪伏殿前的仙臣再見偶有一兩位恭身而起,井然有序地上奏,近日以山中有他們各方執掌領土所發生遇到的一相干棘手問題,懇請崑崙神主聖決。

    此番朝聖與往昔倒是大為不同。

    恰逢大亂潮音,山中妖仙子民多受影響,比起往昔,難免多了一些戾氣與殺性,山中仙臣大多亦為妖仙一脈,亦是在那大亂潮音的餘威之下,收到了極大的心性影響。

    凡是修為越高深者,所受大亂潮音的影響力便更加強大,他們尚且都自顧不暇,閉關不及,自是無從顧及自己所管轄的領土之中的諸多事宜。

    如今神罰試煉徹底告一段落,十萬大山中大大小小諸多公事堆積起來,卻也是十分棘手令人頭疼不已的。

    故此原本不過半日便可結束的朝聖,此番卻是持續了整整一日,直至外山已然夜深,東天神殿之中依舊神火通明,不見結束。

    滄南衣與殿上巍然屹立整日,氣度始終如一,全然未見昨日夜裡花敗滿院時的疲態。

    對於仙臣提出的樁樁件件棘手問題,她都能用最簡短的言語指出其中利害,而拜服此殿的仙臣也絕非庸俗之輩,稍加提點,便已經知曉該如何處理這些懸而未決的問題了。

    直至仙臣上奏完畢,眾臣沉眸正色整了整自己的仙官袍服,恭首低眉。

    滄南衣隨手自身後巨大雪色銀白的巨樹枝葉間抽出一根泛著瀅瀅光澤的樹枝,輕輕一抖,枝葉間如星辰光輝般的冷色瀅瀅流芒如清晨柳葉間的朝露,被隨之抖散開來。

    如朝露般的水珠化為無數水色的微塵粒子,灑向於大殿之中的仙臣們身上。


    眾臣行禮仰首,面容沉靜卻也難以遮掩眼底火熱期待的光芒,任由那水色仙屑落入自己的靈台之中。

    如此,朝聖之禮,才算得上是真正結束。

    直至仙臣們告退之後,陸陸續續地離開東天神殿,滄南衣轉身之際,身後那棵巨大的雪樹所散發出來的神華光輝,襯得她皮膚毫無血色,比之前竟是要蒼白病態不少。

    但她動作卻是灑脫隨意地將那根樹枝虛遞而出,安靜生長在大殿之中的那顆銀白神樹枝條招展之間,竟是主動將她掌心那株樹枝重新召回歸結而去。

    「還請娘娘止步。」

    這時,殿下傳來一道沉沉沙啞的嗓音。

    朝聖已然結束,若山中有大事,本應在殿堂之上就應言說出來,可若並非大事,此刻在東天神殿之中高談論闊政事之外的閒事卻也是十分失禮的一件事。

    可滄南衣面上卻不見任何不耐之色,她轉過身來,垂眸看著殿下身著灰白僧袍的修士。

    「不知梵殊真人還有何指教?」

    滄南衣神色漠然,可看到殿中這位赤足沾泥的清苦女修士,倒也難得地收起了眼中素日裡淡而自然的慵懶鬆弛的意味,透出幾分認真對待的態度。

    此刻神殿之中唯一留下未離去的修士法號梵殊真人,乃是當世極其少見的女性苦行僧,她並非妖仙一脈出身。

    乃是人族佛門中修行得道而飛升的修士,本是在六十萬年前坐居於仙界西台山,獨身修行,不開山立派,不依附各方仙族勢力,乃是真正順應天命的苦行修士。

    她悟性絕俗,雖修為不達五尊仙這般至高境界,卻也是萬法皆通,佛法自然,便是連仙尊祝斬那般漠然高絕的心性對她亦是多有幾分敬佩之心。

    十四萬年前,這位梵殊真人問道聽聖於崑崙山,亦是苦修至此,本意不過於崑崙山野之中小住些時日,縱然已為仙身,依舊秉持行腳乞食,奉行佛法,用苦行修功德,以戒為師,遵循古法。

    恰逢遇上跋山涉水而來,穿過天外十萬里冰雪領域,披霜帶雪,已然奄奄一息的小山君。

    梵殊真人奉行普度眾生危難,因小山君心臟間那一枚惡魂釘而因此結緣,從不結勢常年苦行遊歷四方各界的梵殊真人就至此長居崑崙山中。

    惡魂釘乃是曠世奇術煞煉而成,滄南衣解其術法,卻始終無法令那一枚扎入心臟鎮死而魂生的釘子徹底拔除出體,反遭其傷噬。

    梵殊真人是崑崙山中為數不多知曉小山君身世來歷的人,她憐小山君生為死去,父母見棄的悲慘命運。

    又敬那無名女仙侍不惜性命為代價,跋涉十萬里,只為自家小主求一線生機。

    亦憫小山君自幼魂釘鎮心,病魔日夜纏身,體虛身弱,縱君皇娘娘不計她的出身與來歷願意收留於她,並給予山君的尊榮與地位。

    可梵殊真人卻也在此之前聽聞過這位君皇娘娘收徒的慘烈現象。

    尚且不能為人師表,又如何能夠為人之母。

    一個個身強體壯的仙二代子弟落在了她的手中,都非死即殘,小山君這般年幼體弱,梵殊真人卻是對其未來命運十分擔憂。

    故此足駐崑崙山這些歲月以來,她於小山君卻是真正的亦師亦母,雖未行過真正的拜師之禮,卻也對她常年傳道受業,教字讀經。

    雖小山君不同於尋常孩子那般天真爛漫,性子偏於古怪了些,可常年陪伴下來,梵殊真人卻是待她極為真心的。

    只是仙尊祝斬雖然敬重於她,卻是怎麼也不可能將父帝血脈傳於她這樣的女性苦行僧門下,單支一脈,過於勢微。

    梵殊真人也是清楚這一點,知曉小山君若是拜入她的門下,必是弊大於利,自也不會因為心中個人喜惡,強行違背天意收她為徒。

    更何況小山君之心性太過古怪,不適合苦行佛門之道。

    梵殊真人傳業授道歸傳業授道,卻也並未動任何收徒的心思,只是這麼多年來,卻時時為她留意,此道大事。

    在她心中,君皇娘娘生性太過淡漠,滿身太過清明,與誰都不親近,與誰都不會具備任何超越理智的情感,太上忘情道對她而言再適合不過。

    只是對於小山君而言,並不適合。

    輕水青玄兩名女官雖見識廣博,卻太過刻板,這一點與她十分相似,也不適合小山君。

    每每念及此處,梵殊真人都難免憂心忡忡,不知小山君前路幾何。

    她站在仙輝塵屑里,那些叫眾多仙臣都求之不及的仙澤恩物,她卻纖塵不沾身,一身灰白老舊的僧袍滿是世俗塵土的氣息,面容嚴肅地看著殿上高如身在雲端的聖潔女子,緩緩的開了口。

    「指教談不上,只是娘娘近日以來,忙及處理山中大小事務,貧道本不該在此時煩得娘娘分心。

    只是小山君殿下年歲已然不小了,雖在幼年之時,得以娘娘逆天改命之術幻得半妖之身,得以倖存至今。

    可此身無法修行,難解惡魂之災,如今百事皆定,娘娘是否也應該考慮一下小殿下的終身大事了?」

    這位梵殊真人極少涉足於東天神殿這樣崑崙淨墟內部的議政聖殿,她雖身在崑崙,但始終並不隸屬於崑崙。

    今日出現在這裡,滄南衣已然料想到她是為了小山君的事而來。

    卻沒想到她竟會有著這樣的提議,面容不由露出幾分古怪來:「終身大事?梵殊真人這是想將小君君嫁出去?」

    苦行佛門僧尼,在崑崙山中做起了紅娘仙的事

    可真真是另類不搭。

    梵殊真人顯然沒有想到外表絲毫不世俗的君皇娘娘想法竟是這般的簡單世俗,刻板嚴肅的面容憋悶了一瞬,旋即沉心靜氣下來,說道:

    「貧道並非此意,小殿下體質特殊,本難存於世,可若是能夠得法修行,遵循適合自己的道,纏脫自在心,開彼智慧眼,閉塞諸惡道,倒也不難通達善趣門,得續命之法,自由健康舒朗的大道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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