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八章 法眼(1 / 1)
「早有預謀!」
相比眉師,夜蓮對十三郎了解更多,感受更加複雜。
剛剛聽到十三郎提出要求,萬世之花大吃一驚,心裡想這個蠢貨實在太離譜。之後看了眉師的反應,
她慢慢意識這件事並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於是漸漸平靜。接下去,兩人的對話更像一場修家辯論,萬世
之花不便參與,乾脆耐下心來旁觀,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誰能知道,十三郎突然將話題引到她身上,直指命門。
就像掉入獵人陷阱的野獸,萬世之花神情窘迫,並透著一絲羞怒。
人人都有不可言,對有些人而言,不可言的只有大事秘事陰謀事,然對部分人來講,可能只是一件極
尋常的小事。斜谷斜坡一番嚎啕,劍廬旁邊兄妹糾結,說出去無人相信,後果也只有夜蓮自己知曉;然而
不管怎麼講,不管她多麼看得開、多麼不在乎外人看法,這件事都是天大機密,絕絕對對不想泄露。
「仙子也認為,心境因情所生,應以宣洩為主?」
眉師的話講得委婉,聽著不像求解,而是求證。心細如她,當能看出夜蓮此時的表象、足以證明其身
上發生過什麼......但她猜不到真相,更不會想到那對夜蓮有多難。
聽了這句話,萬世之花越發堅信,無論今天的事情如何開始、怎樣進行,十三郎都會想出辦法,將其
引到自己身上,區別僅在於方式方法,以及衝突的程度有多大。
十三郎氣勢洶洶而來,眉師反應無非兩種,一是不分青紅皂白將其痛斥。再就是如現在這樣,試圖從
道理上講明。若為第一種,夜蓮雖猜不到十三郎下步會怎樣做。但她明白這個人一定不在乎顏面上的損失
;換句話說,罵就罵了。眉師不會因此便治他的罪,十三郎只當沒聽見。
有禮無理也好,無禮有理也罷,十三先生雖是一名普通學子,但他的確擁有了向院長叫板的資格、不
用擔心因為一兩句「失言」被道院驅逐。
若為第二種,十三郎便會將局面引導成現在這樣。萬世之花與之同行,再為其說話。便等於兩人聯手
逼宮,眉師內外交困,承受的壓力更大。
十三郎是十三郎,但他不僅僅是十三郎;夜蓮是夜蓮。但她不僅僅是夜蓮;這樣兩個人加在一起,縱
然老院長復生,劍尊仍在,心裡恐也要犯思量,何況正處在火山口上的眉師。
「院長親自指定的人也要懷疑。他到底累不累......」
都是絕頂聰明的人,夜蓮瞬間想通大部分關節,當她看到事情向十三郎期望的方向發展,內心不免生
寒。
整個事件最奇妙的地方在於,明明已經明白了這些事。萬世之花仍會按照十三郎希望的那樣、回答眉
師的話。
「這個......應該是吧。」
「仙子能否詳細說?」
「詳細......」
心裡不知把十三郎罵了多少遍,萬世之花掙扎說道:「疏堵之道,或不僅僅在於情緒宣洩還是堆積,
而是能夠讓心境真正放鬆,還原本我,進而才能思悟通達。」
太普通,眉師微微皺眉。
「道途艱難,山重水複,一味強求並不足取;夜蓮覺得,此法與性情有關。」
夜蓮說道:「執拗之人,無論在哪裡都難繞開,反之如果習慣開闢新徑,或許就會更換思路。至於能
否成功、效果如何,其人其事其時其境都有影響,還要看造化。」
到底是夜蓮,慌亂之中胡謅幾句,思維漸漸跟上節奏,亂掰都掰出幾分道理。她的話里隱隱含有勸解
味道,意思是谷溪心境與身處何地沒有關聯,強來沒有意義。
想了想,夜蓮沉吟說道:「心境因情所生,十三先生精研七情道法,當比夜蓮懂得更多。」
眉師淡淡說道:「道法是道法,心境是心境,心境如能用道法解釋,未免太簡單了。」
夜蓮表情微苦,心裡想眉師為何揪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不放,難道她現在還看不出來,自己已經上
了當?
所謂心境,聽起來玄奧莫測,實則就是一個公有理還是婆有理的麻煩事;休說眼前這三人,便是把滄
浪所有大拿湊懂啊一起,辨到最後結果也是註定的,誰都無法徹底說服誰。
大家境界相當,誰敢說自己高人一籌?
眉師想辨明這個道理,十三郎如其所願,為此還拉上夜蓮一道;從內心講,夜蓮雖能識破伎倆,仍不
免想知道心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可笑的是,做為最先挑起事端的那個人,十三郎只有一個目的:無結果!
無結果,眉師之前的話就成了空談,既然證明不了打熬心境有效,不如放人。
心裡轉著念頭,夜蓮艱難說道:「夜蓮只能想到這麼多。」
眉師毫不動容,說道:「感悟哪有多少可談,重要的是,這些都是仙子的親身體會?」
夜蓮只能點頭。
眉師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仙子戰場化神,便得益於此?」
聽了這句話,夜蓮微微一愣,十三郎目光微閃。
眉師說道:「仙子曾是道院一員,雖未跟隨谷師兄修習禁術,師傅名分總跑不了。本院以尋常角度考
慮問題,化神艱難,仙子雖然天資卓絕,當也不會刻意選擇沖關。換言之,仙子沖關是不得已,最終成功
並且引來天劫,卻是因為心境有所突破。」
很難想像道院院長會有這種表現,為了尋常她所認為的真相,不惜拉下顏面,以當年情分增加籌碼。
十三郎、夜蓮對視一眼。內心微凜。
「突破化神,首先考驗道心。」
眉師沒去留意兩人有什麼變化,娓娓說道:「心境突破必有契機。經多方查詢。本院將當時的狀況還
原,有可能為仙子帶來契機者。只有四個人。」
「曾經的忠僕冉不驚,齊飛齊殿下,彼時顯露真兇身份的樂副使,最後便是消失很久、又突然出現的
蕭十三郎。」
不給夜蓮反駁、或者插口的機會,眉師平靜說道:「仙子能否告知本院,當時當事,讓仙子情緒得到
宣洩進而蛻變心境的。是哪一個?」
反擊終於到來,萬世之花臉色發白,不知該說什麼好。
十三郎?他是當事者之一,又能說什麼。
一片沉寂。
......
......
事先。三人誰都沒能預料到,一次不該發生的討論最終會演變成這種結果。當事情真的發生了,大家
都不禁有些後悔,後悔不該挑起事端,弄到無法收場。
正如十三郎估算、希望的那樣。心境之爭沒有結果,眉師只能收回自己的話、非發出赦令不可。
講過的話不算數,那是流氓手段,十三郎做得出,眉師不行。
現在。這把火燒到夜蓮身上,到了她主動交代「真相」的時候。與眉師類似,夜蓮不是流氓,既然之
前承認,沒理由突然矢口否認。
可她說不得。
冉不驚?別鬧了。他給夜蓮的刺激的確不小,然而任誰都明白,眉師之所以把他擰出來,目的是為了
湊數,存心擠兌來的。
齊飛?仙殿雙驕,金童玉女,聽上去很合理,然而當時的情形,飛殿下的表現頂多只能說中規中矩,
哪有資格幫助夜蓮突破心境。退一步說,假如是飛殿下,夜蓮為何拒絕返回仙靈殿,且親口表明不願再招
親?
十三郎還是樂洪濤?
兩人都有資格,也都表現「出眾」,足以撼動任何冰山,然而......
樂洪濤已被定性,勾結獵妖使、十惡不赦的逆賊,萬世之花與他扯上關係,怕有很多後話可談。
假如是十三郎......承認情事損及顏面,以夜蓮之強大或可承受,然而,今天的事情怎麼說?
兩人聯袂前來,唱喝相迎,難道僅僅是為了辯難?
真是辯難倒也罷了,失禮有理都是「意外」或叫「不自禁」,縱然碰到那種心胸狹隘者,頂天是個不
敬之罪。假如證明兩人勾結,剛才的那番辯駁就不是為了明理,而是故意把眉師朝陷阱方向引......
真以為紫雲院長好惹?
縱橫古今,橫跨兩域,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敢做這樣的事。
「仙子?」
沉寂中,眉師合上書頁,書頁上不知何時浮出一塊陣圖,樓內變得明亮起來,點點光輝在各個角落閃
爍,漸漸成勢。
紫雲道院,道院四樓,每座樓都是一座大陣,每位主事者都是主身入樓內,便如飛鳥陷入牢籠。別說
十三郎與夜蓮,便是老院長復生,劍尊親自,也不敢輕言來去自如。
這是底蘊。
等不到回答,眉師臉上並無失望,聲音如剛開始那樣沉靜,眉心漸開。
「仙子不肯說,本院只能當你......」
「是......」沉默的夜蓮終於抬頭,眼裡閃過一絲決然。
「是我。」
十三郎上前一步,搶先說道:「是我做的。」
是我,是我做的,這兩句話有些區別,聽著似乎答非所問,但對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意義。
眉師關注屬於她的那一塊,稍稍側身,望著十三郎說道:「什麼是你做的?」
十三郎老實回答道:「都是。」
眉師目光微冷,說道:「為什麼?」
十三郎苦笑回答道:「原因有很多,還真是不太好......」
事實證明,之前那番胡扯之所以有用,不是因為十三郎水平高,而是眉師允許並且配合。未等十三郎
展開思維,眉師打斷說道:「挑最主要的說。」
最主要的?
十三郎仔細想了想,回答道:「谷師年齡大了。」
稍頓,他說道:「學生想進丹樓。」
舊事重提,一字未改,聽著卻有不同的味道;眉師稍稍皺眉,凝思揣摩片刻,眼中忽閃過一抹厲色。
「這是兩件事?」
「是的,兩件事。」十三郎認真點頭。
......
......
第一一一八章 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