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留在京里(1 / 1)
「奶奶啊,」
夏氏悽厲的叫著,抱著王奶奶喊:「請醫生。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她的兒子媳婦往外跑時,夏氏又叫:「寶根,去看著,岳姑娘走時別偷拿了東西。」
寶根是在王家長大,比架勢,就自認不是種地的張大的對手。他的娘讓去,又不能不去。寶根讓一個人去請醫生,餘下的跟著他去看著岳繁京收拾包裹。
岳繁京一口氣在胸口下不去,但還是沒忘記理智。寶根沒到的時候,就把房門大開,方便有人看到。
她知道夏氏不來,也會有別人來。
但收拾姑娘衣箱,卻不能給寶根看。好在是客邊,沒有全打開,主僕七手八腳的很快收拾起。春枝爹娘抬著箱子往外面走,張大讓張耀祖趕馬車,他虎視眈眈守著,寶根也只能幹瞪眼,不敢說什麼。
祁氏扶著岳繁京上車,夏氏想到別的人未必敢察,趕過來道:「哎,多帶了東西沒有?」
岳繁京冷冷的挑眉:「你家多給了我什麼東西!你家又多帶了什麼東西交給我!」
夏氏面對她還是積威,張張嘴,看著岳繁京上車,祁氏對著大門狠啐一口,春枝也啐,春枝的弟弟也啐,一行人走了。
前後不到半個時辰,原本對日子充滿希冀的岳繁京,滿心傷痛成棄人。望著車子兩邊的店鋪行人,岳繁京來不及過多的悲傷,就對祁氏和春枝道:「咱們不回去!」
她想到祖父母離京的時候,必然同自己一般的無助。她不是被勒令出京的人,既然來到,就留下來。
回家去,她也丟不起人是真的。祖母遲遲不肯答應定親,為的,就是王家不可靠。而她執意離開家人,落得這般報應,有什麼面目回家。
還有一條,銀錢足夠。岳姑娘是有底氣的人。
祁氏很想回家,沒有王家可以依靠,她就是岳繁京的主心骨,她哪裡當得了?
但怕岳繁京傷心上路,天氣又秋老虎,萬一病了就不好料理。
來的時候,王奶奶對著官道兩邊看稀罕,祁氏也看。祁氏還記得:「十里舖有鎮子,咱們到那裡住下來,消消暑再說以後的話。」
兩輛馬車,一個是岳繁京的,一個是春枝家的,走十里路很快就到。夜風涼爽的起來時,岳繁京已吃好洗好,坐在房裡開始算盤。
她不是一個人想辦法,而是讓大家都進來坐下。問店家要了紙筆,有什麼要說的,一一的寫在紙上。
「買幾畝地的錢,總夠用?」
她寫上去。
在這裡的人,哪怕不管賬目,也知道岳姑娘手中有錢,她得到的衙門犒賞是伍百倆。
但是面面相覷,春枝的娘慢聲細語道:「姑娘,您的家在幽塞,在這裡辦地置房子,難道不回家了?」
岳繁京睜大黑亮的眼睛,雖她沒有餘力哭的久,但還能看出紅腫。更讓春枝的娘心疼,勸道:「等熱天過去,咱們還是回家吧。」她還記掛著自己家裡的地呢,這已是秋天,全是鄰居忙的,今年自家是收不成莊稼了。
岳繁京平靜的道:「明兒,煩勞張大叔打聽這裡田價錢,如果能辦下足夠吃用的田產,我就不回去了。」
「為什麼?」
所有人大吃一驚。
岳繁京不知道解釋出來,大家會不會懂,但她還是盡力的解釋。
「祖母一輩子想要還京,祖父臨終也沒有還成。我僥倖的來了,雖然讓騙,但到底站在京里地面上。說不上回家去難以見人的話,我知道祖母不會怪我。我只是想,還京,對我們家太難了,我已經來了,回家雖路遠,也隨時可以回去,我想留下來試試。」
對著祁氏勾起唇角,眼裡卻滾出淚:「奶娘,你一直待我如親女兒,我說過,咱們倆個不再分開。可好?請你的家人也留下來。真的那麼晦氣,錢快用完的時候,再回家也不遲。」
祁氏忙道:「好好,你別哭。」
岳繁京又看向春枝:「好妹妹,你雖不是從小陪著我的,但咱們倆個也投緣。如你的家人也留下來,那就太好了。」
春枝素來是跟著岳繁京和祁氏的風向轉,又讓「王小古變心」氣狠了,年紀小,咽不下的是這口氣。
滿腦袋都是不蒸饅頭爭口氣,春枝叫道:「成成,我爹我娘不走,我弟也不走。」
摸著弟弟肩頭:「弟,咱們當陣子京里人。」
春枝弟弟叫樹根,估計還沒有明白哪一出,只知道大姑娘讓王家欺負。樹根拼命點頭:「好好,我要當京里人了。」
岳繁京以為自己平靜下來,但聽到這些話,眼淚滾滾而落。別的人不好勸,祁氏走上來抱住她:「你可不能再為那不是人的傷心了,你是我的依靠啊,大熱的天,你要是病了,你讓我靠著哪個......」
春枝走上來,把帕子往岳繁京手裡塞:「姑娘別怕,有我春枝呢,等咱們安頓好了,看我不回京里把王家小爺一頓好罵!」
「嗯嗯。」岳繁京模糊淚眼,聽話也不清楚。但知道是好話,只是點頭,在祁氏懷裡蹭著。
不過這個夜晚,她還是很快睡著。勞心又乏力,前路又不明,足夠岳繁京疲倦的。祁氏哄著她,拍著她,岳繁京進入夢鄉。
隔壁房裡,春枝的娘睡下來,問春枝的爹:「咱們真的不回去嗎?」
春枝的爹眉頭緊緊的,坐在床沿上抽菸袋。聽到妻子問話,把菸袋拿出來磕磕菸灰,嘆氣道:「大姑娘有難處,咱們怎麼能丟下她?再者說,」
他停上一停,春枝的娘仔細的來聽。
「回去的路上不太平啊,咱們這幾個人,雖沒有老的,卻有小的,男人只有我、耀祖爹和耀祖成年。我和耀祖爹在路上說話,他的力氣比我強,遇上強盜我都不算一個成年人。」
春枝的娘打個激靈,她想起來了,進京路上也遇到強盜,讓王小古打跑。
她臉色雪白:「這可怎麼辦,咱們就是想回去,也不成啊。」
春枝的爹慢慢道:「我正想這事,大姑娘想的遠啊,不回去是對的。」
「他爹,你這是什麼話。咱們不回去,大姑娘要多花錢。還有家裡的地,真的不管了?」春枝的娘捨不得。
雖然她家的地時常和幽塞城同時遭受戰亂,但邊城的地肥沃過於別的地方。
「聽我說完啊,等岳家知道消息,就會打發人進京來看。到時候,不就有人護送大姑娘回家,咱們也就跟回去。如今,就是大姑娘不需要咱們,咱們帶著樹根也回不去。而大姑娘遇到難處了,人多總比人少好,我算著她的錢,能在京里過上一年。」
「一年?」春枝的娘驚呼:「不是有伍百兩銀子?京里的米糧有這麼貴?」
春枝的爹被迫在今天晚上想的很多:「王家小爺到京里來是做什麼的?這是七月里了,八月里秋闈,你沒看到街上的人多出來?偏偏這個時候王家變心,要是去年這日子變心,還不至於這麼花費。」
側過身子問妻子:「你也上街買過東西,沒有問過米麵價兒?」
春枝的娘訕訕:「夏氏,我啐!那夏老婆子。」
老實慣了的,在王家門外她沒有敢啐,在這裡補上:「壞老婆娘只會使喚人,她兒子媳婦天天翹著腿啥也不干,就是祁媽媽也欺負,怎麼放心我?怎麼肯把錢交給我?她兒媳婦帶著錢,我背東西。」
春枝的娘越想越生氣:「真的,京里人多出來,王家變了心。怎麼不去年變心,前年變心呢?這心壞的一家子。」
氣的不睡了,這天氣起床不用添衣裳,在窗戶前對著月光念念有詞:「老天在上看著呢,給王家的人報應吧。」
這個時候,隔壁的另一間房裡,祁氏在丈夫房裡,也對著月光咒罵王家,把還在路上走著的王老爺,也沒忘記罵進去。
祁氏和春枝都陪岳繁京睡,這樣一間房就足夠。張大父子一間房,張耀祖已睡,張大笑著看妻子起來跪下的,很是虔誠。
虔誠的罵著王家。
不過祁氏請的是:「五老爺五奶奶在天有靈,看著呢,王家好不了。」然後又是一堆女人罵得出來,卻極盡惡毒的話。
罵完了,張大倒茶給她喝,問道:「可以回去了吧,春枝還小,讓她多睡會兒,姑娘那裡,還是你多守著。」張大以為祁氏不方便在岳繁京的房裡罵,豈不是給岳繁京添眼淚,就避到自己房裡,就為罵人。
祁氏端著茶喝,卻不著急走。她又不老,三十歲出去,眼神溜溜的從茶碗下面瞄著丈夫,勾人的很。
張大不知道自己叫心動,只是嘿嘿地笑,難為情地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
自從妻子進岳家,她自己一天天覺得丈夫配不上自己,張大見到妻子和岳老夫人坐著談笑風生,也這樣想。所以祁氏總欺負張大,張大從不還嘴。
今天張大覺得妻子比畫上的人還好看,但他卻不敢,趕緊來個先檢討,這樣心裡安穩。
祁氏再瞅一眼兒子,張耀祖沉睡中。祁氏小聲道:「你真傻,敢動手打寶根,要是王家小爺在家,你不夠他一拳打的。」
張大聽到王小古,他也同樣來氣。因為不是女人,所以不至於咒罵。哼上一聲,道:「他要是在,我就同他拼了。把他弄到衙門去,告他騙良家女子!」
祁氏的眼睛更顯水汪汪,嗓音也更溫柔:「你啊,王家在京里認識人,去衙門你只能吃虧。」
張大說不出「有情意」這幾個字,但再笨也明白妻子回心轉意,願意對他好。
大喜過望下,張大握住祁氏的手,祁氏笑盈盈的送上面容。床上的張耀祖打個呼嚕,嚇得祁氏一抽身,跑回岳繁京那房。張大給張耀祖掖掖薄被,一個人傻呆呆笑到深夜。
第二天吃過早飯,張大夥同春枝的爹,兩個人會種地,就會認地肥不肥,去打聽這附近的地價格。到晚上回來,兩個人嘖著舌頭:「貴啊,太貴了,這裡咱們住不起吧。」
岳繁京問問價格,她的錢卻可以置辦些地,如果有現成的田莊子,小的可以買一個,不過買過,就沒有餘錢。零散的買些地種上,卻可以。
她的意思已定,就讓祁氏拿銀子,打算在這方圓買些地,幾間草屋,準備過冬天。
.....
京里的學子越來越多,不管茶館還是酒樓,甚至秦樓楚館也聽到論文聲。
不一定是上進,顯擺自己才華也有可能。
王小古讓學友們拖著,七天以後才放他。進城門以前,王小古肆意的打馬,覺得每個頭髮絲兒上,都想念岳繁京。進城門以後,街上人多,王小古就不敢打馬,但恨行人走的不快,讓出的道路不夠多。
瞪出牛眼睛,有些嚇人。
好容易到住處門外,王小古先來一嗓子:「我回來了。」把馬交給隨身跟去的小子,一大步徑直蹦到門裡,大呼小叫道:「繁京,我回來了。」
所有的下人都迎出來,夏氏在最前面:「小爺總算回來了,把奶奶想的睡不著。」
王小古伸長頭頸:「繁京,我回來了!」
見還是沒有動靜,王小古對著後院就走:「繁京不會也中暑了吧?呸呸,這秋天夜裡卻涼,不會中暑。她,是不是夜裡貪涼?」
王奶奶走出來:「小古,到娘這裡來。」
「娘,你見過我了,繁京還沒有見過。」王小古繼續三步並作兩步。
王奶奶情急之下:「小古,娘這幾天不舒服,你不應該先看看娘嗎?」
王小古只能回來:「娘,你怎麼了?」一看,真的又瘦又弱,王小古搔腦袋:「咦,繁京怎麼不在這裡侍候,我去找她。」一轉身子,人又要過去。
「繁京走了。」
背後,王奶奶道。
王小古回頭眨巴眼:「去哪裡?幾時回來?我這就去接她。」
王奶奶錯開兒子的眼睛:「繁京不願意耽誤你,回幽塞去了。」
王小古好笑:「娘,你還能開玩笑,說明病好了。你多吃些好的,別怕費錢。我這回一定能中。」繼續要去找岳繁京。
王奶奶跟在後面。
房門推開,裡面擺的卻不是岳繁京的東西。岳繁京的東西,王小古早就看習慣。
王小古又是納悶又是不悅:「這是誰的東西,怎麼敢放到繁京的房裡。」
夏氏陪笑:「小爺,岳姑娘走了,奶奶說這房子給寶根和寶根媳婦住。」
王小古站上片刻,有些明白,臉上的神情一點一點的變黑,委屈從嗓音里一點一點噴涌:「娘,繁京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小古,她說你就要有前程,說配不上你,我也留不住她......」
「不!」
王小古吼道:「她不會拋下我!」
怒氣衝天對著他的娘:「你說,你說,你把繁京怎麼了!她一個姑娘,大老遠的路怎麼敢回去?就是不要我,也應該等我回來,和我說明白了,我找人送她回去還差不多。再說,繁京從小到大都沒有不要我,更是沒有定親,就跟著我出來,她不會這樣做的!」
把臉瞪到王奶奶臉上,鼻子裡呼氣直噴過去:「你說,娘,你幹了什麼!」
王奶奶不敢說話,往後面退了又退。夏氏這幾天已經明白,豐家奶奶打包票,小爺另有一門好親事。
夏氏笑道:「小爺,走了岳姑娘,再來一門好的人家,不是更好。」
王小古倒是想聽不明白,但夏氏的話也太露骨。他沉住氣問:「我一個外地來的,京里好人家誰肯相中我?」
「看小爺說的,有呢。」
夏氏剛說完,王小古一把甩開她,眼睛往外冒嗖嗖冷氣:「娘,你說實話,不然,爹到了,我決不幫你。」
天這個時候,在下午,暑氣未消而日光高照。京里的城門上,來了風塵僕僕的王老爺。
王老爺掐指算著日子,對趕車的下人喜笑顏開:「趕上了,雖然我路上逛了逛,但八月還沒有到,小古還沒有下科場,我還來得及對他說說講講。」
------題外話------
錯字再改,今天準時,榮耀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