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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指間痣(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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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裡!」甚至不用石頭張確認,薛閒就已經斬釘截鐵地開了口。

    他恢復得越好,這山中龍骨同他的呼應便越強。這一次的震動較之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得多,以至於本就有些犯暈的石頭張和陸廿七當即便被震得踉蹌倒地,石頭張更是腳下一滑,徑直朝山下滾去。

    好在玄憫及時伸手拽了他一把。

    「坐著吧。」他乾脆地沖兩人道。

    就這麼個震顫法,山沒塌都是命好了,哪還站得住人。

    石頭張拽上眼神不好的陸廿七,一屁股坐在一株山頂老樹邊,死死抱著樹脖子,以防坐著也被這山頭哆嗦下去。

    薛閒只試著收緊了一下手指,便覺察到這龍骨狀態不對,似乎被某種力量壓在了地下,以至於難以挖出。這就好比伸手去拿某樣東西,本應當輕輕巧巧的,卻一次比一次麻煩,活似那東西上額外壓了個累贅。

    如果說,上一回在溫村取骨時,龍骨上壓著的阻礙能有千斤之重,這回簡直就像是壓了兩座泰山。

    薛閒剛皺起眉,就覺得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轉頭一看,果不其然又是玄憫。

    興許是他這一年犯太歲,自打被抽了筋骨後,做什麼事似乎都不那麼順暢。這世間有能力給他幫忙的人少之又少,他也早已習慣凡事自己盤算著解決,能動手絕不動口,能來硬的絕不來軟的,反正他無所畏懼。

    然而直到碰見玄憫,他才發現,有人在關鍵時刻幫一把手著實能省去不少麻煩事。他本以為就自己那不喜歡旁人插手也不愛虧欠於人的脾氣,應當不會喜歡被人幫忙。可事實上,當玄憫頻頻插手時,他卻覺得並不賴。

    興許是玄憫選的時機太過恰到好處,又興許他半癱之後耐心和脾氣都被磨得好了一些事到如今,他陡然發現,他居然已經開始習慣玄憫的介入了,甚至主動給玄憫留了位置。

    就好比眼下,當玄憫盤著銅錢,理所當然般幫他壓住其他一切阻礙時,那空出的位置便被填上了。

    這是薛閒頭一回在收回龍骨的瞬間有些心不在焉

    瘋狂震顫的山體猶如一頭猛力掙扎的凶獸,想要竄出來,卻又被玄憫以強硬的姿態冷冷壓在籠中。只是那呼之欲出的龍骨在脫出泥土時,卻有了些微的凝滯。

    「別鬆勁。」玄憫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著,薛閒的手便被人握住了,溫熱的體溫帶著洶湧的靈力透過薄薄一層皮膚,灌注進手掌中。

    被埋於山中的龍骨乍然而動。

    薛閒被握著的手指動了一下,接著像是回神般猛地加了力。

    就聽長風一聲呼嘯,在劇烈到連老樹都快要歪倒的震顫中,數塊小段的森森白骨從三處山泥中脫離出來,徑直朝薛閒而來,一塊接一塊,在貼近薛閒掌心的瞬間被看不見的火化為齏粉,貼著掌心皮膚,融進了身體裡。

    在他還不曾來得及消化龍骨之時,這連江山中發生了一絲極為詭異的變化。

    就見四根仿佛蛛絲一般的東西,從連江山以極快地速度蜿蜒出去。分別竄向了四個不同方向,只是三根在他們東側,一根單槍匹馬地竄向了西側。

    那痕跡眨眼而消,如同水汽一般蒸騰進了夜色里,再無動靜。

    薛閒皺著眉,眸光掃了一圈,卻一時有些捉摸不清方才那「蛛絲」般一閃即逝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取出來了?終於不震了?我能撒手了麼?」抱著樹躲災的石頭張帶著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連珠炮似的問道,「你們為何這麼一臉警惕地站著不動?」

    被他這麼一攪合,薛閒這才發現,龍骨已經取完了,而他和玄憫的手卻依然維持著疊覆的姿態,在無意識中半垂在身側,而自己甚至還在不知不覺中勾住了玄憫的一根手指。

    薛閒:「」這是怎麼變化而成的姿勢,怎麼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但是不知是鬼迷心竅亦或是別的什麼,掌心手背皮膚相觸相貼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親昵感,而薛閒居然覺得這種親昵感讓人有些流連其中,不大想立刻切斷。

    於是他懶懶散散地從眼角瞥下目光,看了片刻,才主動撤開了手。

    先前玄憫倒是沒動靜,也不知是不是沒反應過來。薛閒這麼一讓,他才偏頭掃了一眼。

    他掃量人時,目光總是輕而淺淡的,一觸即收,或是一掃而過,極少有多做停留的時候。明明那雙眸子看起來總是冷靜而涼薄的,卻又似乎在某一個難以捕捉的瞬間裡,含了些別的意味,烏黑而幽深,探不見底。

    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有些古怪得難以描述,一旁驚魂剛定的石頭張卻毫無所覺,他抱著樹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似乎還在緩慢地適應著不再搖晃的山頂。

    一張老臉貼著書皮呆了片刻後,才嘆著氣「噼里啪啦」拍著身上的泥,一邊拍,一邊還拱了拱兀自盤腿坐在地上的陸廿七,道:「怎麼了?別是出什麼問題了吧?」

    陸廿七當即翻了個白眼,語調毫無起伏道:「我哪知道,我瞎。」

    石頭張:「」


    他琢磨著這小子語氣有些陰陽怪調的,同樣覺察到陰陽怪調的還有從玄憫身邊讓開的薛閒,他瞥了陸廿七一眼,就見那十來歲的少年目光在他的手指那繞了一圈,又裝瞎似的釘在了虛空中。

    薛閒:「」

    「方才那是個什麼東西?」他咳了一聲,一邊往正題上扯,一邊站在山頂,朝遠處掃了一圈,而後依次指著三個方向道:「剛才就是竄去這幾處吧?一根斜竄進江里消失了,另一根直竄過江去了,還有」

    他說到第三根時,忽地想起什麼般,緊緊蹙起了眉,腦中又想法一閃而過。

    「徽州府、江心、安慶府。」玄憫似乎對他方才的念頭心知肚明,又或許剛巧默契十足想到了一起去,他手指在虛空中點了三處,斬釘截鐵地報出了地名。

    這三處地名連在一起,在石頭張或是陸廿七這兩個半途加入的人來說並無問題,可在薛閒他們看來,干係就大了。

    「劉家大宅、墳頭島、溫村。」薛閒又將玄憫所說的三處地名再度細化了一番,而後和玄憫對視了一眼。

    在徽州府寧陽縣的劉師爺府上,薛閒挖出了他的本體金珠在江心墳頭島的地下墓室底,他拿到了第一根散落的龍骨第二次挖出龍骨,便是在安慶府的溫村現今這座連江山是第三次。

    中途雖然碰到了石頭張,從他手裡收來了龍骨雕刻而成的劍,只是這龍骨也是石頭張在這連江山中偷摸拾得的,所以一併算在連江山里。

    那蛛絲般的痕跡自連江山而出,東側三根所竄向的地方,沒準兒就是薛閒金珠以及龍骨曾經埋過的地方,而西側的那根若是不曾猜錯,約莫就是最終所指向之處了。

    陸廿七冷不丁開了口,道:「剛才那幾根銀絲,我也看見了,清清楚楚。」

    此話一出,便有了另一層意思。

    陸廿七那雙眼睛,受十九的影響,對於尋常之物並不敏感,算得上半瞎,但對於精、氣或是靈之類的物什卻極為敏銳。若是方才那些蛛絲似的東西,他能看得清清楚楚,那麼便意味著那些蛛絲屬於三種之一。

    玄憫沉吟片刻,給出了一個猜測:「大陣。」

    薛閒一愣:「陣?」

    不過沒待玄憫解釋,他便理解了其中之意。原本不論是金珠,還是龍骨,都各自牽扯進了一些陣局之中,諸如劉師爺家的抽河入海局,江心的百士推流局等等,以至於他們被當時的情況轉移了注意,忽略了另一種可能

    如若這些陣局都是表象呢?若是金珠以及每一塊龍骨所埋的位置,能串聯成一個更大更廣的陣呢?

    玄憫記憶不全,一時也想不出這可能會是哪種大陣,不過他思忖了一番,還是開口道:「有些過於宏大的陣局,需要醒陣。」

    「醒陣?」薛閒皺了眉。

    「選取恰當處所,鎮下靈器,以四方之力促成最終陣局。」玄憫解釋道,「真正的陣局一旦布完,先前的靈器便無甚所謂了。」

    這大約就好比在院裡牽藤時支了兩根架子,以便讓花藤爬上高出,等真正爬上去了,穩當了,那架子撤或不撤皆無影響。

    薛閒聞言,再一回想,便覺得先前確實有諸多疑點

    幫劉師爺做抽河入海局的術士應當是個識貨的,可若真的識貨,怎麼會把真龍之身化成的金珠,隨便壓在一個小小陣局裡,還只是為了劉師爺這麼個小人物?

    而先前在溫村時,他還有些納悶,為何龍骨牽扯的陣局那樣粗糙,頂多能防一防江湖術士,於薛閒自己來說,那種程度的陣局就好比開門迎客。

    包括這連江山的也是,就連石頭張都能挖走一根。

    若是真如玄憫所猜測的,那些疑點便都能解釋得通了,挖龍骨所引起的震動越來越大也就可以理解了,早些時候即便挖出一兩根龍骨,也無甚影響。

    隨著龍骨越來越少,就好比撤掉最後一點兒支架,總該有些反應的。

    「這麼一來便意味著」薛閒面色倏然一沉,冷冷道,「那所謂的大陣已經布成了。」

    所以撤掉這醒陣用的靈物,才會如此容易。

    照方才那蛛絲所游竄的方向來看,西側還有些名堂,只是不知那是醒陣的一部分,還是真正大陣的一部分。

    薛閒這性子十分乾脆,既然連方位都指出來了,那沒有不去探一探的道理。

    不過他剛打算拎人上天,就被人給打斷了。

    玄憫將銅錢重新放回薛閒手裡,道:「你不妨先在此地將方才收的那把龍骨煉化一番,以免節外生枝。」

    準確而言,是以免在半途中燒得暈頭轉向,再引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薛閒一聽,覺得此話有理,只是他接過銅錢時,心裡滋味頗有些複雜使了幾次,他和銅錢準確地說是他藉由銅錢和玄憫之前生成的牽連便越來越明顯,若是再來兩回,還不知會牽連成什麼樣。

    不過說到此事,他忽地想起什麼般看向玄憫,問道:「你這銅錢,還有方才你加注於我手掌的靈氣,充沛得幾乎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你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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