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一五計劃(1 / 1)
許本華歉意地說道:「記混了。」
「沒關係,請繼續。」
「子女太多很麻煩,我經常混淆自己孩子的名字。」許本華感慨地說了一句,隨即進入正題,「黎世光當年來堤岸,借住在富商翁典南府上,沉寂了一段時間,不清楚是通過誰的介紹,和國府派來越南負責打通中越運輸路線的專員認識,參與了此事。
當時海防的抗戰物資堆積如山,卻沒有足夠的卡車運到昆明,急需開闢第二運輸路線,先用船運至西貢,再由西貢裝載火車運抵昆明。
想開闢路線需要總督許可,好像黎世光在說服總督一事上發揮了重大作用,後來他就成為負責運輸物資的商行西貢中法快運社的經理,有了一條便捷的運輸通道,就是運送抗戰物資也有機會大把賺錢,在日軍占領西貢之前,黎世光大概已經賺了不少。
日占時期,翁典南和東洋人做生意,很是賺了一筆,黎世光大概也參與其中,不過沒聽到什麼風聲。後來國軍進入越南接受日軍投降,在西貢設立了軍統站負責查處漢奸並沒收漢奸產業。」
許本華臉上露出譏諷之色,「當時西貢軍統站的站長是尹鳳藻,借著肅奸的便宜,隨意給人扣漢奸的帽子,侵吞家產,對真正的漢奸卻是接受賄賂輕輕放過,尹鳳藻在西貢至少撈了數百萬美元的好處,諷刺的是尹鳳藻居然一點事沒有,現在還在西貢擔任台灣駐西貢的總領事。」
冼耀文呵呵一笑,「四五年和四六年兩年時間,國府到處都在接收敵偽資產,給黨國交一筆,給上頭送一筆,與同仁分潤一二,讓下面吃點甜頭,這都是公開的秘密。
你拿,我也拿,從上到下都有拿,該追究誰,又能追究誰?
漢奸?呵呵,除了那些名氣甚大,證據確鑿的,剩下的那些是人是鬼真不好說,一本糊塗賬。
黎世光有沒有跟東洋人做生意我不知道,但他留在香港的大兒子黎鴻燊卻是證據確鑿和日軍一起做過生意,他的第一筆財就是靠日軍發的。
外面傳言後來他又跟一個有地位的葡萄牙人和華人小妾生的女兒一見鍾情,借著老婆的關係,拿到了紡織品配額的壟斷權,又是狠賺了一筆,現在好像在做煤油生意。」
許本華嬉笑道:「好一個一見鍾情,看得真精準。」
冼耀文擺了擺手,「本華你也不用笑話,令夫人的家世總不會是鄉間佃戶吧。含著金湯匙出生,做過大少爺,也落魄過,嘗盡人間冷暖,一心想回到做大少爺的往日,乃至更上層樓,工於心計一點,可以理解。
就看他以後如何對待助他飛黃騰達的糟糠妻,如果善待,這個人還是可以的。」
許本華輕笑道:「後面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有點怪。」
冼耀文淡笑一聲,「不用奇怪,我的花心和你的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有什麼區別?」
「聽過辜鴻銘的茶壺茶杯論嗎?」
許本華嗤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年輕,身體好,能照顧得過來,別高興得太早,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力不從心了。」
「本華今年三十幾?」
「三十三。」
「嘖嘖,三十三就力不從心了?」
「祝你十年以後還能笑得出來。」許本華回懟道。
一個想儘快在越南培植一點自己人,一個想跟潛在大客戶打好關係,兩人從兩頭往中間使勁,說話漸漸變得隨意。
說過黎世光,許本華又說起一位年輕俊傑,來越南只有區區十二載便從一文不名成為富商的李良臣。
李良臣,福建人,出身於窮苦農家,1938年二十歲時,在母親的陪同下向同村一富戶借錢到國外謀生,但遭拒並飽受奚落,遂與友人出賣勞力,乘輪船到越南的海防港,上岸後只見四處一片蕭條,友人遇熟人收容,他則返回輪船,繼續以勞力換取隨行到西貢港,上岸後見景象特佳,便到堤岸福建會館登記。
他得到福建幫長的青睞,被介紹到著名的以鑄造金葉為主的金城金鋪工作,他的乖巧贏得了店東、同事和顧客的好感。工於心計的他,一面不接受顧客給與的微量小費,一面逢迎非富即貴的顧客,介紹他們購買別處精緻的金銀首飾和兌換外幣,贏取較高的中介費。
不到兩年,他就成為一名熟練地買賣金飾和外幣的經紀人,財源滾滾而來,五年間進而成為金城金鋪的最大股東。
1943年時,他不斷地拿賺到的錢購買savico地產公司的股份,到了1945年,他成了savico的最大股東,因而被推舉為總裁,他掌權後將業務擴展到香港、台灣及大陸,並且一帆風順,大賺特賺。
年少得志,一種暴發戶的心態促使他在1947年年尾,當一名員工因疏忽而出差錯,被他暴打致手臂折斷之餘,又用敲破的酒瓶重擊面龐,造成終身殘疾。
但在月底開審的刑事法庭上,由於他的重金賄賂,以及城中知名大狀許本華的辯護下,只以非故意致傷的罪名罰款了事。
有了巨額財富,李良臣經常駕著私家車,在三名保鏢的護衛之下,到大羅天夜總會、大世界等娛樂場所大肆揮霍,並結識了不少富商、政界和軍界的人物,其中便有七遠。
通過左手送女、右手送財的手法,李良臣和七遠結成戰略合作夥伴,由七遠找法國人拿到鴉片經營權,然後以優惠的價格批發給李良臣,李良臣再把鴉片交給堤岸潮州幫重量級人物馬國宣分發到西堤及各省的零售店,以此獲取暴利。
然後,李良臣又將馬國宣送進越南商信銀行擔任華務經理,將賺來的錢進行較為體面的外匯交易來加以漂白。
李良臣不僅靠外匯交易為自己洗錢,同時也收取高額佣金為其他華商洗錢,把錢財分散到香港和台灣等海外地區,就此印支元實際匯率不斷貶值,美元與港幣的匯率不斷飆升。
冼耀文問許本華如何得知一些機密之事,許本華的回答是一個律師可以知道許多秘密。
冼耀文深以為然,並試圖對李良臣的發家史進行推倒重構,很顯然,李良臣從搵正行到撈偏門的路線不太符合邏輯,只能說明李良臣一開始的金鋪生意已經是偏門生意,不然就是童話故事。
按合理的邏輯重新排列還原一下,李良臣一開始的金鋪生意主營業務是銷贓,到了炒匯參與洗錢業務,日占期間可能還與小鬼子有所合作,收取高額手續費,幫華商洗了一些錢出去。
小鬼子眼看快不行時,可能還幫日商洗錢,一開始是正常洗,等確定小鬼子已是徹底不行,極有可能連日商的命也一起洗,客戶沒了,錢就可以往自己兜里洗了。
小鬼子的錢,昧下了怎麼啦,誰敢說他李良臣不是在積極抗日。
銷贓、洗錢、販毒,按西堤的局勢來看,李良臣後面應該會涉賭,如此構成他完整的暴利發展階段,再下一步等到偏門不好撈了,或資金的積累達到他的心理預期,他會投資實業搵正行,既實現身份的洗白,也將自己的事業往永固的方向推。
是人都知道撈偏門無法持久,只有搵正行才是人間正道,當然,造福鄉里、樂善好施的外衣是一定要穿的,不管撈偏搵正,善長仁翁是華人富翁的終極模板,是人是魔都會往裡套。
聊天,看話劇,回到酒店,冼耀文也沒閒著,請酒店的大堂經理一起喝了一杯,聽另一人另一角度介紹堤岸。
翌日。
早起,冼耀文坐在窗前看報紙。
昨天給了大堂經理一點錢,拜託送點中文新舊報紙到房間,大堂經理是信人,一大早就有報紙送到,不少,有五十幾公分厚。
沒有時間一則則細細看,他只能一目十行,掃一眼標題,看一個開頭,不是自己感興趣的內容就跳過,遇到有用的就通讀,篇幅太長看了要點畫個圈,留著後面慢慢看,如此,看完一張報紙短則一分鐘,長則八九分鐘。
六點看到七點半,蔡金滿起床,冼耀文讓她先下樓吃早點,待她回到房間,告知怎麼圈重點,留她在房間,自己下樓吃早點。
上午是他留給自己看報紙的時間,沒打算出酒店,許本華中午才會過來。
酒店的餐廳在一樓,找個空位坐下,要了一份可以拿在手裡吃的法式早餐,省去握筷子的麻煩,冼耀文一邊閱讀當日報紙,一邊將羊角包往嘴裡送。
透過許本華和大堂經理的講述,以及報紙上隻言片語和廣告中所得,冼耀文發現西堤華商經營的生意大多集中在傳統領域,當鋪、蓋房收租、雜貨鋪、米鋪、打金、收破爛,不然就是米較、榨油廠,都是往後倒幾百年已經存在的行當,模式還是老一套,一點看不到現代化工業的體現。
有點技術含量的就是紡織廠,且罕少有人投資經營,還有製藥廠,只聽說一個「萬應二天油」,跟萬金油差不多的東西,跟科技沾點邊的好像沒有。
仔細想想也沒什麼毛病,人離鄉賤,但凡在家能混好,誰會千里迢迢下南洋冒險,下南洋的本就是篩過一道的失敗者,來到蠻荒之地,憑藉吃苦的能耐和膽氣壓制土著成就一番事業。
這也就是南洋,沒人禍就不會餓肚子,一方好水土養出樂天派,吃飽了沒什麼煩心事,沒多少上進心,壓根不跟華人卷,華人才有機會成為巨商。
下西洋的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人家滿世界搶了數百年,膽氣只多不少,在人家面前,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這種話唬不住人,人家不知道埋過多少死人堆。
再說智慧不缺,對商業的認知只高不低,華人想成為富商必須得陷在沼澤里跟站在硬土上比自己強壯的西洋人拼殺,能殺出一條血路只能說是僥倖,衝上最巔峰基本別想。
從人種、膚色、身高、思想等等,一圈一圈畫下來,畫到跨物種鬥爭,華人大概才有機會被劃入「自己人」陣營,才有資格坐在一張桌上談「公平」商業競爭。
綜合來說,華人在南洋經商是自帶金手指,腦子裡還有一個老爺爺提點,外加往前穿越了幾十年,老家已經卷得一塌糊塗的商業模式複製到南洋,妥妥地引領時代潮流,填補xx空白。
在西洋,簡直就是自虐模式,歐洲、北美都是破碎虛空區,不好混,往南美走,掠過墨西哥會相對比較好混,墨西哥不行,華人未必卷得過老墨。
西堤這裡的商業技術含量不高,對人才的需求就沒有那麼高,但對運營者的個人能力要求比較高,特別是社交能力,與強權人物打交道的能力。
西堤華商的生意對「資源」的要求性很高,想將生意做到xx王的程度,免不了要走一道官商勾結的流程,拿到人無我有的資源。
想拿資源,自然要付出代價,代價在誰手裡,最終流向何處,這是值得思索的問題。
冼耀文有想法以代價為切入點,幫持有代價之人進行運輸轉移和代運營。
南越未來的格局,外有北越虎視眈眈,內有梟雄隨時搞軍事政變,有資格持有代價的人也無安全性可言,今日馬上候,明日階下囚,無須審判,斃立決。
都是抱著從百姓身上收稅的目的來的,同志也,何必火氣這麼大,對競爭對手趕盡殺絕,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贏了占著位子收稅,輸了服氣,收拾細軟去國外當寓公,贏的大氣,輸的也體面。
可惜越南人開化較晚,對孔孟之道鑽研得不夠,野獸習性尚在骨血內殘留,茹毛飲血,失敗者的下場只有被大卸八塊吃干抹淨。
體面等不來,也靠不到,只能是自己未雨綢繆,這裡就需要一個體面戰略策劃機構,為體面人設計一套切實可行的方案,並按照方案細節嚴格執行,服務一定要周到,當然,收費可以適當貴那麼一點。
比如金條一路舟車勞頓,到了地方又是水土不服,上吐下瀉,等主人再見到,瘦了三四成乃至五六成都不用大驚小怪,只要還有,比什麼都強。
搞策劃,冼耀文是專業的,這生意可以做。
延伸一下,甭管是現在印的印支元,還是以後的什麼盾,都有貶成廢紙的可能,以美元為主的外幣及黃金會成為硬通貨,一些特殊的時間段,賣什麼都比不上賣硬通貨。壟斷特殊時段這兩種商品的供應,一次賺數千萬美元易如反掌,上億手拿把掐。
這個生意可以做好幾輪,只不過搬空工廠庫存和拆光機械的既定策略得微調一下,不能搬光,得留點,等人民軍解放到西貢城牆下,廠里的工人都組織起來上街扭秧歌,唱《八月十九》。
領導層拎著整包的地契靜候一旁,待人民軍一進城,一半湧上去為解放獻地契,另一半快板打響,嘴裡開始嘚啵,「公私合營好不好,你來聽我把話嘮」
什麼樣的天,都是交稅的天,若是來個闖王說不納糧,那完犢子,腰子都得交個人所有稅,有兩個配成雙,太他媽奢侈了,再交一筆奢侈稅,要麼,往北走兩步,有塊地界叫緬北,嘎一個。
專家說了,定期獻腎可以促進身體健康。
原歷史越南從解放到改革開放不過十來年,熬一熬很快就過去,到時,外資和合營企業戰略合作,同志們又可以在堤岸勝利會師。
我胡漢三又回來,這回是被八抬大轎請回來的。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越南解放要晚於隔壁鄰居紅色高棉的去城市化,城市裡清出來的資本主義屬性個人財產總需要變現的,這筆生意有得做。
沒準他還會當一回奧斯卡·辛德勒,在紅色高棉撰寫一個《耀文名單》的故事。
「先生,牙膏要不要?」
正當冼耀文神遊外物時,一個男人來到他的桌前。(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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