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七章 反不反(1 / 1)
「是啊,滅了,最後敵人拿不下的堡壘,給自己人滅了。」周至拍著大蛇的腦袋:「就好像這玄武的雕塑一般,神龜雖然堅若磐石,沉渾勇猛,架不住大蛇壓在自己頭上壞事兒啊」
「是出了漢奸?」梁紅問道。
「也不能夠說成是出了漢奸。」周至感慨:「準確的說,應該是南宋朝廷忙於黨爭,活活將一個民族英雄逼成了漢奸!」
「啥?」
「之前我們說了,川南防守體系,是余玠完成的,這套體系抵禦了蒙元數十年的進攻,甚至可以說,直到南宋滅亡,這套體系都沒有被攻破,就連作為蛇頭的神臂城,都能夠獨抗外敵三十四年。」
「這麼一個打破蒙軍入蜀,順江滅宋計劃的大功臣,余玠的下場你們知道嗎?」周至冷笑道:「整吏治、肅綱紀、布防務、促發展,眼看功成之際,遭到構陷,死在渝州。」
「就和岳飛差不多?」
「余玠抗戰獲勝,與統制姚世安不和,姚世安則以當時宰相謝方叔為援,於是謝方叔設法迫害,和參知政事徐清叟等向理宗誣告,攻擊余玠獨掌大權,卻不知事君之禮。」
「理宗聽信讒言,召其還朝。余玠知有變故,憤懣成疾。同年七月在蜀中暴卒,享年五十六歲。有傳聞稱他是服毒自盡。」
「余玠死後,理宗為之輟朝,特贈五官。然而次年六月,朝廷除罷其羽翼之後,有侍御史吳燧等發動,奏陳余玠『聚斂罔利』七罪,理宗下詔查抄余玠家財。」
「之後又稱他鎮撫四川無方,勞軍困民,命其家運錢『犒師振民』。十月,再經監察御史陳大方誣告,理宗遂削去余玠資政殿學士之職,並迫害其家屬和親信。」
「這等國家,不亡才沒天理!」方文玉義憤填膺。
「所以王夫之的《宋論》寫得好啊。」周至說道:「孟宗政、趙方、孟珙、余玠、彭大雅之流起,而兵猶足為兵,將猶足為將,戰猶有以戰,守猶有以守,勝猶非其徼幸,敗猶足以自持。左支右拒於淮、襄、楚、蜀之間,不但以半割殘金,而且以抗衡蒙古。」
「以賄賂望閫帥,以柔媚掌兵權,以伉直為仇仇,以愛憎為刑賞;於是余玠死而川蜀之危不支,劉整叛而川蜀之亡以必,呂文煥之援絕而陽邏之渡不可復遏。」周至眼中也充滿憤恨:「當時余玠一死,史載『蜀之人莫不悲慕如失父母』。」
「那你說的漢奸,就是『叛而川蜀之亡以必』的這個人了?」張路問道:「叫劉整的這個?」
「對。」周至說道:「劉整是關中人,勇猛非常,曾隨孟珙攻打金朝的信陽,夜率驍勇十二人,渡塹登城,襲擒其守。」
「孟珙得知大驚,以為五代名將李存孝率十八騎拔洛陽,今劉整率軍更少而取信陽,於是軍中稱呼其為『賽存孝』。」
「後任潼川府路安撫副使兼知瀘州時,作為四川制置司下的四大主力戰將之一,在遂寧、涪州與蒙軍作戰中屢建奇功。」
「可惜身為北方人的劉整以武功獲得升遷,南方諸將皆出其下,這就成了一種原罪。」
「於是劉整被上司呂文德猜忌,一出謀劃策就被否定,一有功勞就被隱瞞不發,還讓與劉整有矛盾的俞興任四川制置使,用以打擊劉整。」
「兩人還打算勾結起來誣告迫害劉整。劉整得知消息後,驚恐不安,派人到臨安向朝廷上訴。」
「結果手下到了臨安才發現,一向看重劉整的上級江萬載等都已被逼辭職,投訴無門。而且著名將領向士璧、曹世雄,也被奸相賈似道逼死,於是『益危不自保』,投降了元朝。」
「最好笑是宋理宗聽說劉整降元後還勃然大怒,命俞興討伐,結果被劉整打得大敗。」
「其後兩年,宋將高達、溫和進逼成都,劉整受命馳援,宋兵聽聞『賽存孝』至,連交戰都不敢,連夜遁去。」
「其後二人又準備攻打潼川,被劉整擊敗於錦江。」
「至正四年,已經因功升為昭武大將軍、南京路宣撫使的劉整入朝覲見忽必烈,提出了一項滅宋的最佳軍事計劃,那就是欲滅南宋,必先取襄陽。」
「忽必烈採納了劉整的計劃,遷其為鎮國上將軍、都元帥。調整戰爭方向,放棄易守難攻的川南防線,轉攻襄陽,南宋的滅亡從那個時候正式開始,正式進入了倒計時。」
「這人的下場如何?」方文玉問道。
「之後就是一場場的『大功』。」周至說起來都是唏噓:「圍攻襄陽他是副帥,率兵五萬,襲破沿江諸郡,俘獲宋朝軍民,造船五千艘,操練水軍七萬,斬殺好些個宋軍都統,還向統帥建議欲破襄陽,先破樊城。」
「之後更是身先士卒,破樊城外郭,斬首二千級,擒裨將十六人,並且擒獲擒出城求援的張貴於櫃門關,徹底封鎖了襄陽。」
「至正十年正月,遂破樊城,屠之。呂文煥孤立無援,獻城投降。襄陽之戰宣告結束,南宋基本大勢已去。」
「劉整升驃騎衛上將軍、行中書左丞,之後大破宋將夏貴所率水軍於大人洲。」
「至正十二年正月,劉整受命率軍出擊淮南,從東翼掩護中路主力的進攻。劉整一心希望乘勝渡江,與中路主力爭攻,卻被首帥伯顏阻攔,未能成功。」
「後來劉整聞伯顏渡江入EZ的捷報。不禁悲痛地說:『首帥止我,顧使我成功後人,善作者不必善成。果然。』當夜,憤郁而死於AH無為城下,年六十三。」
「元廷贈龍虎衛上將軍、中書右丞,諡號『武敏』。」
「一個本該是捍衛宋朝,平生不敗,被稱作賽存孝,鐵猢猻的悍將,卻被活活逼成了元朝最頂級的的戰略家,軍事家,滅亡宋國的最大計劃者與執行者,鞠躬盡瘁最後死在工作崗位上的大忠臣!」
「換成你們,你們反不反?」聽完故事,大家都沉默了,好一陣子過後,衛非才吐出一口濁氣,有些不確定地問出這一句。
「『時窮節乃現』,大道不行,連夫子都只敢說自己會乘槎浮於海,」周至搖了搖頭:「不到那種時刻,說會說不會,都只是無法證明的妄語。我們只能感謝這個時代,讓我們無需遭受那樣精神和肉體折磨,良心與氣節的考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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