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老謀深算(1 / 1)
「吳王真是憂國憂民啊,老朽佩服之至。茶壺小說網 m.chahu123.com」
袁昂微微一笑,給劉益守倒了一杯酒,接著說道:「只是老朽早已不是當初的吏部尚書,更不是當初的司徒。吳王現在就是求老朽出山,老朽這身子骨,也是吃不消,唉,歲月不饒人啊。
那些軍國大事,老朽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袁昂滿口打哈哈,擺明了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這個老硬幣!
劉益守心中大罵。
當初蕭統病故,蕭衍要選太子,滿朝文武幾乎都是偏向蕭綱的,就連蘭欽都投靠了過去。唯獨這位袁司徒,寧可辭官,也要站蕭統後人這邊。
如果說這是個巧合的話,那麼當初蕭衍想把蕭玉姚下嫁給劉益守,袁昂拼命站出來阻止,就不能用巧合來形容了。
一個劉宋末年出道就當官的人,活到蕭衍遇刺,還身體倍棒,吃嘛嘛香,這種人能是個鐵憨憨麼?
「袁老先生謙虛了,老先生雖然賦閒在家,可門生故吏,那可是遍布朝堂與地方。很多事情,袁老先生開個口,比在下這樣的粗魯武夫開口,要好太多了,不是麼?」
劉益守懶得跟對方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袁昂沉默了,事實上,他早就知道劉益守會來,這一關是逃不過去的。
人心就是這樣,到什麼時候就說什麼時候的話。
蕭衍還在的時候,劉益守若是想造反,那就是亂臣賊子。
蕭衍不在了,劉益守形同攝政,他若是想造反,那就如同司馬懿之流,毀譽參半。
若是劉益守能夠收復舊都洛陽,一統天下。那他就是眾望所歸,不存在所謂的「造反」之說了。
所以明擺著的,取決一個人行為是否妥當的決定因素,不是看這件事本身,而是看外部的大環境如何。並不存在絕對的善與絕對的惡。
現在這個節骨眼,劉益守若是要取代蕭氏自立為王,那他就是亂臣賊子。但他收攏大權,抵禦北方的侵襲,這就不是賊子,而是順應時勢。
無論如何,劉益守開了口,這個忙袁昂是必須要幫的。
哪怕他快八十了無所謂,可自己蹬腿不要緊,家裡那個傻兒子怎麼辦?
「老朽雖然人微言輕,但若是國家有事,需要老朽出力,還請吳王不要客氣。」
袁昂對著劉益守深深一拜說道。
「不敢當不敢當,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劉益守連忙扶住袁昂,對他小聲說道:「是這樣的,我想請老先生上書朝廷,請求對建康周邊和三吳地方的土地進行土斷。成與不成,老先生不需要去理會。」
「土斷?」
袁昂一愣,這玩意實在是不新鮮,劉裕那時候就玩過,桓溫也玩過。成果也不能說沒有,只是一時之法,保不了萬世太平。
「若是僅僅是上書土斷,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如今大敵當前,土斷定然會造成朝局動盪,這個……是不是有些文不對題?」
袁昂意有所指的問道,他顯然知道劉益守想要的是什麼。
兩個字:糧草!
世家豪強那邊榨不出私軍來,之前有私軍的很多大戶,都在一波一波的動盪中,將兵權交了出去。但這些底蘊深厚的世家,糧草輜重卻是不缺的。
如今青徐前線,只要有韋氏的一支精兵就足以堵住河南的口子,招募一些郡兵屯守關鍵據點沒有任何問題。
劉益守缺的不過是糧草而已,招募的郡兵不是木頭人,一樣要拿糧草養著的。
「如果只是上書的話,老朽倒是沒有什麼問題。」
袁昂點了點頭,這件事辦起來倒是比想像中要輕鬆。
「若是老先生的門生故吏問起來……」
「老朽會說的,都是我自己的意思,無人授意。」
袁昂點了點頭說道。
「如此,我便替前線將士謝過袁老先生了。」
劉益守雙手攏袖,對著袁昂深深一拜。
「軍務繁忙,在下就不打擾袁老先生休息了,告辭。」
袁昂把劉益守送到府外,等回到府中,就把長子袁君正找來。
「建康城外的那些田產,都分給耕種的佃戶吧。家裡的浮財,也都捐了,賑濟災民。」
袁昂有些疲憊的說道。
「父親,這些都捐了,我們吃什麼?好多都是先帝蕭衍賞賜的啊。」
袁君正喜好錦衣玉食,吃不得一點苦。要是把家財散盡,還不如殺了他痛快點。
「豈不聞古人云:散財免災?照辦就是了,休得聒噪。」
袁昂的態度甚為堅決!
「對了,近期就不要亂跑了,在家閉門讀書。辭官的書信我會替你寫的。」
袁君正剛要出門,袁昂又補了一刀。
後者立馬感覺天塌下來了。
……
鄴城,霸府,書房。
高歡面前擺著一大堆整理好的文桉,身邊站著一言不發的孫騰,高澄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眼睛還疼麼?」
高歡輕嘆一聲問道。
「還……還好。」
高澄準備說「還很疼」,話到嘴邊就變成了「還好」。
「此番出征南陽,你表現得很好,沒有什麼事情做錯的,不必介懷。」
高歡站起來,拍了拍高澄的肩膀說道。
「世子之位,還是你的,也是你應得的。不用在意府中的閒言碎語。」
高歡輕聲安慰道。
「父親……」
高澄有些感動,他原以為高歡回來以後會把他痛打一頓,至少是痛罵一頓。沒想到這次高歡回鄴城,對他只有安慰。
「高王,此番世子出征南陽,確實可圈可點。特別是奔襲南鄉一戰,有名將之風。被關中那幫人暗算,其中頗有些蹊蹺,並非常態。」
孫騰在一旁給高澄說好話。
「龍雀所言極是,我亦是這樣想的。不能帶兵,豈可繼承我的衣缽。」
高歡看了看高澄蒙著的那一隻眼睛,抓起桌桉上放著的那一支箭,若有所思。
「沒想到射你眼睛的竟然是斛律金之子,此事還沒有完結,為父定然會為你討還公道。」
高歡沉聲說道。
把人射死,可以說是刀劍無眼,戰陣之上各為其主。可是射瞎眼睛,傷害很大,侮辱性更強,這一點高歡不能忍。
「謝過父親!」
高澄激動的說道。
「去歇著吧,你還要好好養病。」
高歡對著高澄點了點頭,後者十分聽話的退出了書房。
等他走後,高歡看著孫騰問道:「你以為如何?」
高歡沒有明說是什麼事情,但是孫騰跟高歡一二十年的交情了,顯然知道高歡問的是什麼。
「現在還不好說。這世上有些人遭遇挫折就會一蹶不振,有些人反而是愈挫愈勇。不過說到底,此事對世子來說極為不利。將來世子上位,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前秦苻生。」
想說的話,被孫騰一口氣說完,搞得高歡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最後化為一聲長嘆。
剛才安慰高澄的那些話,都是違心之言。高歡比誰都明白,這是個看臉的時代!
前有婁昭君看上守城門的賀六渾,後有俊朗不凡的劉益守廣開後宮。倘若這兩人都瞎了一隻眼,妹子還會貼上來麼?
想都不要想。
那些說外表不重要的人,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高澄的眼睛瞎了一隻,那麼他在高歡手下小弟心中的分量,就會輕一大截!別人怎麼想不知道,起碼高歡就是這麼認為的。
一表人才這四個字,可不是瞎掰啊!
「依龍雀之見,要如何處理才好啊。」
高歡不動聲色問道。
「高王如今春秋鼎盛,尚且不需要考慮那麼多。不過嘛……」
孫騰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
「不過怎樣?」
高歡饒有興致的問道。
「二公子高洋,深沉有智略。主公當年小試一番,他便有快刀斬亂麻之言。在從前,二公子或許還輪不到高王去考慮他。可如今的情況,將來不妨多給二公子一些機會,有備無患。」
「嗯……」
高歡沉思片刻,沒說話。
事實上,他對高洋也高看一眼,認為這個兒子的心智不在自己之下。
然而婁昭君卻非常不喜歡這個兒子!原因也跟現在的高澄一樣,高洋有嚴重的皮膚病,看起來遠遠比不上玉樹臨風的高歡。
孫騰說得很有道理。如果將來需要兒子接班了,高澄因為獨眼龍的問題,麾下將士都不能擁戴他。而那時候又沒有其他靠譜的接班人,這偌大基業,豈不是會分崩離析?
一想到這裡,高歡就覺得全身發冷。
「龍雀言之有理,自今日起,二公子就由你來教導吧。」
高歡嘆了口氣,將來如何且不去說。至少讓孫騰指點一下高洋,培養一下自己的次子,這個是沒有一點壞處的。
這次回鄴城,看到高澄眼睛瞎了一隻,高歡這心裡就已經是拔涼拔涼的了。
「對了,如今青徐戰局焦灼,你覺得應該如何應對為好呢?」
高歡一邊在書房內踱步,一邊很是隨意的問道。其實這才是今日叫孫騰到書房議事的最主要目的。高澄那檔事,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高王,您有沒有想過,那劉益守得了南陽,可南陽今年是錯過春耕的,有幾個郡的災民,要如何養活呢?」
孫騰壓低聲音問道。
高歡頓時明悟,如同醍醐灌頂。
「我倒是想差了。」
「龍雀是說,如今出兵青徐的機會來了,對麼?」
「主公所言極是!如今劉益守派重兵屯紮南陽。青徐又牽制了部分兵馬,梁國雖然兵多,可也不是所有的部曲他都能夠隨意調動。
可以想像,劉益守現在肯定是既缺兵,又缺糧。我們不如從河南之地進攻,南可下壽陽,東可攻青徐。若是劉益守派南陽之兵救援,我們正好攻南陽,收復失地。」
孫騰雖然沒有具體說怎麼打,高歡腦子裡倒是有了大概的印象。從潁川郡入手,攻河南之地,先將兩淮與荊襄阻斷開來。
「此前折了竇泰,大軍士氣低迷,貿然出征,恐有不測。」
高歡嘆了口氣,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主公,若是現在就攻河南,夏季漲水,一條河就把我們擋住了。主公麾下精騎根本無從發揮。不如等到秋收再動手。不動則已,動則雷霆。」
孫騰雖然坐鎮鄴城,卻是一直在嚴密關注戰局。他說的這些都不是無的放失,而是針對目前梁國的情況來定的。
到了冬天,河道結冰,北方的騎兵可以毫無顧忌的在河網交錯的地段迂迴。而梁國比較強勁的水軍,則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
「其實,我是想現在就帶兵去突襲梁國邊鎮的。」
高歡悻悻說道。
他只是覺得時機不錯,倒是不像孫騰那樣考慮得如此周全。
「主公,欲速則不達。可以派出一支小規模的精兵,在河南之地劫掠梁國村鎮,讓他們疲於應付。」
孫騰又上了一條毒計。
「不錯,龍雀之策深得我心。」
高歡微笑點頭,先派小部隊騷擾,讓梁軍調動起來,疲於奔命。等秋收之後,大軍壓上,步軍正面突破,騎軍迂迴,在冰面上過河如入無人之境!
想想都美得很。
「封隆之與李元忠目前就在南潁川郡,不如讓他們行動。」
知道高歡回來肯定會各種問詢,孫騰早就想好了要如何應對。
「那就依計行事吧。」
高歡微微點頭,又想起了高澄的眼睛。
這個仇雖然是斛律家的人犯下的,但終究還是要算在劉益守頭上。此時高歡也意識到,新格局已經到來,劉益守作為主要玩家之一,已經入場了。
將來,必定是一番你死我活的惡鬥。
……
玄武湖邊的宅院臥房內,劉益守正在給蕭玉姈洗腳。
這位長城公主目光如水的看著自己的男人,眼波流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郎每次來建康,好像都會帶著妾身呢。」
「那是自然啊,近鄉情怯嘛。你生在建康長在建康,我來這裡,肯定要帶你一起來啊。」
劉益守很是隨意的說道。
「今天白天的時候,安吉公主來替駙馬王實前來求官,我沒有答覆。」
蕭玉姈幽幽說道。
安吉公主蕭玉娡,才情在蕭衍的公主裡面排第一,從不輕易出面。如今她來找蕭玉姈求官,可見這梁國的世道滄海桑田,權力已然是悄悄轉移了。
「阿郎覺得怎樣回復才好呢?」
「這王實是琅琊王氏出身麼?」
劉益守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蕭玉姈一愣,隨即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派人通知一下他,讓他近期來見我便是。」
給蕭玉姈洗完腳,劉益守摟著她的肩膀說道:「你的面子,我肯定還是要給的。」說完他便吹滅了油燈。
很快床上便傳來歡快的聲音。
第460章 老謀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