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愛之深切(1 / 1)
爆炸過後,火光漫天,滾滾濃煙上涌天際,即便陸寒江拿著千里鏡,在這種情況下,也難以看清現場的情況。
於是他只好無奈地收起工具,轉過身來的同時,忽然想起了什麼,趕忙問了句:「對了,吳大人沒事吧?」
手下的錦衣衛相互對視一眼,忙道:「按照計劃,吳大人應該提前撤出了爆炸範圍,所以......應該沒事,吧?」
說到最後,那錦衣衛的表情也是訕訕的,他也是頭一次見識到火炮的威力,語氣自然沒有那麼肯定,不過吳啟明事先知曉計劃,又提前撤走,應該不至於被捲入。
氣氛一時間有點尷尬,還好一陣馬蹄嘶鳴的及時出現緩和了場面,吳啟明翻身下馬,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形象,上前一禮:「見過指揮使大人。」
「吳大人請起,辛苦了,」陸寒江扶起了他,然後立刻問道:「依吳大人看,那幽雲法王在火炮之下,可還有活命的可能?」
吳啟明沉吟片刻,說道:「神威大炮不同凡響,若是尋常高手猝不及防一擊之下必然喪命九泉,至於幽雲法王......」
吳啟明這話說得謹慎,這也就是說明他也沒有把握。
陸寒江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身邊錦衣衛的肩膀,對他說道:「再打一發。」
那錦衣衛震驚地抬起頭,然後尷尬地說道:「大人,沒了。」
「啊?」陸寒江一愣。
那錦衣衛低著頭解釋道:「大人,此次咱們攏共就只帶來兩發彈藥......」
陸寒江瞪大了眼:「合著兵部那群老東西磨蹭了半天,就只讓我們聽個響是吧,這群老家就是這麼敷衍本指揮使的?慢著,兵部不是歸我們管嗎,他們怎麼敢——」
這邊陸寒江口若懸河,吐槽不斷,下邊的錦衣衛只得硬著頭皮聽,若按照朝廷規矩,錦衣衛當然不可能管得到兵部,但御馬監卻可以。
御馬監歸西廠提督掌管,早在孟淵掌權的時代,西廠就淪為了錦衣衛的應聲蟲,陸寒江上台之後,更是直接把提督鄒吉砍了,連西廠都給抄了,不但殺了人,連印璽都搶了,這一次西廠真徹底有名無實,連應聲蟲都輪不上,直接成為傀儡了。
這種情況下,兵部居然還敢如此敷衍應對,實在讓陸寒江很是不爽,他打定主意回京之後定要好好找一找這群老頭子的晦氣。
然而事實上,這完全是陸寒江誤會了,兵部哪裡敢拒絕錦衣衛的要求,但拿火炮這種東西出來耍顯然還是太離譜了。
兵部已經是在顧及錦衣衛的面子了,甚至若沒有這一層考量,別說是火炮,陸寒江連一把火槍都未必借地走。
江湖俠客在朝廷老爺們眼裡全是山野莽夫,出動錦衣衛對付已經是殺雞用了牛刀,要是再用上火炮,這簡直就是浪費國帑,還不如老皇帝修道宮,起碼還能見個影。
陸寒江還不知道的是,因為這事,兵部已經在朝堂上被錘成了破鼓,連帶著兵部的尚書和侍郎這會兒都稱病在家裝孫子。
......
「爺爺......爺爺......!」
恍忽之中,幽雲法王似乎聽到了孫女在呼喚自己,他虛弱地躺在地上,整個人血肉模湖,火光和黑煙交織在眼前,慢慢模湖了他的視線。
有這樣一種說法,人在臨死之前,往事會浮上心頭。
幽雲法王的眼前,髮妻的身影一閃而過,緊接著是他的一雙兒女,他的好友......人影依次面前走過,走馬燈一樣的景象,最後定格在一張滿是淚花的臉上,那是他僅剩的孫女。
慢慢地,幽雲法王回過了神,他看著身旁泣不成聲的孫女,抬起僅剩的一隻手臂,撫上了對方的臉:「琴兒......」
「爺爺!」小妖女緊緊握住那隻手不肯鬆開,仿佛只要這樣,就能夠避免她唯一親人就此離去。
注視著面前方才及笄的孫女,幽雲法王的心中滿是不舍與慈愛,一想到今後再也無法陪伴在對方的身邊,那種生死別離的痛苦湧上心頭,沉寂多年的照影功境界,忽然鬆動了幾分。
那一瞬間,幽雲法王似有明悟,他雖重傷難以起身,但體內的真氣卻順著經脈自主運轉了起來,卡在第九重多年的照影功,正在緩緩地朝著十重大圓滿進發。
幽雲法王察覺這一點後,不由得慘笑一聲,看來,吳啟明的猜測是對的,他張了張嘴,嘶啞的喉嚨里發出了痛苦的哀鳴。
「爺爺!爺爺!你怎麼了!」小妖女看著痛哭的幽雲法王,一陣驚慌失措。
幽雲法王的淚水順著臉龐滑下,他的耳畔似乎再度迴響起了逍遙派的死亡預言。
隱約間,他記得有過這麼一次,他問起那些神神叨叨的逍遙派弟子,他們為何要求長生,記得那人的回答是,因為怕死。
回想起那時候的自己,似乎是對這樣的說法嗤之以鼻,可現如今,在生死邊緣掙扎的自己,再想起這句話來時,心中有的只是對曾經年少輕狂的自嘲。
「琴兒......對不起......爺爺不能陪著你長大了。」
幽雲法王嗚咽著說出了這句話,深深地閉上了眼,淚水滾珠似的從眼角落下,他滿是血污的手從小妖女的臉頰上滑落,停在了對方纖細的脖頸之上——
下一個瞬間,幽雲法王全力運轉北冥神功,將小妖女身上的內力通通吸了過來。
「呃——!」小妖女猝不及防,被鎖住的喉頭連呼救的聲音都發不出,她臉上的哀痛逐漸轉變成了驚恐,兩隻小手拼命掙扎著想要搬開那鐵爪的手掌,卻已是力不從心。
伴著小妖女的臉色迅速陷入蒼白無力,幽雲法王本來氣若遊絲的呼吸,再一次變得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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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地睜開雙眼,盯緊了小妖女臉上的掙扎痛苦,對方眼中的求饒之色就好似一根針,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內心,那份絕望,幾如一團烈火,將他最珍視的這份親情炙烤成灰。
小妖女淒涼的淚水落下,打在幽雲法王的臉上變作了一朵朵絕望的淚花,而他則將這份苦楚咽下,化作催化照影功的動力。
好似沙漠中乾涸多年的綠株,幽雲法王的照影功貪婪地吸收著這份絕望的悲苦,小妖女的氣息逐漸衰落,取而代之的,他卻好似受到了滋潤一般,體內的真氣瘋狂躁動起來。
幽雲法王從不否認對於曲憐琴的喜愛,而此刻,多年來視作掌上明珠的孫女就死在自己的眼前,而且下手的人還是他自己,這並非他要承認自己的虛偽,相反,他認為這也是愛的一部分。
將心中珍視的至寶,一點點地化作自身的養料,曲憐琴此刻的絕望,正是這份愛意最好的調味料,正因為他如此愛著這個孫女,所以這反饋的痛楚才能夠推動照影功的進步。
幽雲法王全身熱得像在燃燒,喘不過氣來,仿佛連眼底都染上了一片紅色,但胸中滾涌著的,卻是興奮與期待,儘管扭曲,醜陋,如同滿是垃圾的泥沼一樣污穢,但是這就是他對孫女的愛。
他對此毫不懷疑。
奪走了內力之後,他又親手奪走了孫女的性命,血肉模湖的軀體之下,一團團黑氣凝聚翻滾,像是一卷大浪,緩緩將他托起。
一道道黑氣附著在他傷可見骨的雙腿之上,讓幽雲法王重新站了起來,他仰面朝天咧嘴大笑,滿是煙火氣的喉嚨如同被堵塞的管道一般,只能發出乾澀又憋悶的聲音。
但幽雲法王卻仍然大笑不止,他第一次感到活著是這樣的美好,笑過之後,他即刻運轉內力,頭也不回地向著遠方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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