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氣(1 / 1)
莫三十七不知道婁欽言要對自己做什麼,他想要做些什麼,但如今這種狀況什麼也做不了。
「你要對我做什麼?」
莫三十七的眼眸被鮮血浸得猩紅,大半張面孔交錯著血跡,他這樣一副形容,宛若從地獄爬上來的鬼魅。
「噓,別說話。」
婁欽言臉上沒有半分笑意,他微微皺著眉,沒猶豫多久便將莫三十七抱進了藥桶之中。
莫三十七聽不見婁欽言說什麼,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本來已經習慣了,但他心知婁欽言就在旁邊,想說話的欲望便愈發強烈。
好想聽見婁欽言的聲音。
他低聲喚道:「婁欽言。」
「我在。」
婁欽言用手帕沾濕水,將莫三十七臉上半乾的血跡細緻地擦乾淨,鼻間是濃郁的苦澀藥香,燭火昏昏,水汽氤氳,那面容反而越擦越模糊了。
莫三十七再度低聲呼喚婁欽言的名字。
「婁欽言。」
「知道了。」
婁欽言輕輕拍了拍莫三十七的臉,隨後撫著他疼得皺起來的眉頭嘆息道:「三十七,忍著點。你不會那麼輕易死的,我要你活著。」
莫三十七不厭其煩地喊婁欽言的名字,在藥浴的滋潤下,體內的蠱毒擴散的方式越發詭異起來,每一寸骨頭像是有螞蟻在啃食,無藥可救的疼痛如劍懸頂逼壓著他。
「婁欽言,我現在是怎麼了。」
莫三十七光是想想就知道自己有多麼狼狽,肯定疼得面目猙獰,縮成卑微的一團,手腳都無法利落地施展開。
婁欽言剛要開口說話,莫三十七喉間一口熱血噴出,濺在婁欽言月白色的衣袍和下巴上。
婁欽言微微瞪大了眼,他沒在意衣服髒不髒,立即抬手擦拭莫三十七的嘴角,輕輕托著莫三十七的腦袋將其靠在木桶的邊沿。
莫三十七又是一口鮮血湧出,被婁欽言用掌心接住,他接得有些狼狽,溫熱的血液燙得心窩子疼。
他當然……是極喜歡三十七的啊。
一點都不希望三十七是這副可憐樣。
一直以來,莫三十七雖不是婁欽言的人,但在他的身邊陪伴的時間是出奇的久。
不過是這幾年的事,天地雖廣闊,可困於朝堂當如臨淵覆冰的他,為了不中陰謀詭計,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提防身邊的每一個人。
相較之下,這位襟懷坦白取他性命的刺客反而叫他要安心些。
畢竟莫三十七其實沒什麼壞心思,只是想要他的命而已。
婁欽言有把握保全自己的性命,可莫三十七呢?
「咳咳咳…咳……」
婁欽言聽見莫三十七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洗淨手便扭頭看過去,只見吐過血後的三十七臉色是顯而易見的慘白。
莫三十七受不住,也不想說話了,翻來覆去的疼痛使得他想昏過去,可不知為何這回卻越是疼痛,越是清醒。
他不知道婁欽言是否還在身邊,無法聽見聲音,更無法感受到任何觸碰,有知覺處,無知覺處,皆是疼痛。
莫三十七努力從頭腦中拾起從前同婁欽言在一塊的記憶聊以慰藉,手足無措地縮在藥浴桶中,嘶啞了嗓音喃喃道:「…好疼。」
這是婁欽言頭一回聽莫三十七喊疼,他將手掌覆蓋在莫三十七的後背,將恢復過來的些許內力盡數輸送至三十七的體內。
內力耗盡的那一刻,額間冒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婁欽言艱難地喘了一口氣,虛虛地將手搭在莫三十七的肩膀上。
木桶的藥涼了就得換,還得時刻注意三十七的情況。
婁欽言守了莫三十七整整一夜。
莫三十七不知是何時睡過去的,清醒過來的時候亦不知是何時。
睜開眼的瞬間他意識到自己恢復了五感,一眼便看見撐著腦袋坐在旁邊的婁欽言,只需稍微抬手就能觸碰到的距離,他們是那麼近,那麼那麼近。
莫三十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婁欽言,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或許只是回憶某些細枝末節,又或許是回想心底深處那些沒有意識到的情感。
「你醒了。」
婁欽言揉著眉心,慢慢睜開布滿紅血絲的眼眸。
莫三十七回過神,感覺腦袋有點暈,於是使勁晃了晃腦袋,還抬手在臉前揮一下。
婁欽言被他的舉動逗笑。
「你別笑。」莫三十七眉頭皺起來,想站起來卻渾身哆嗦了一下摔了回去,水花四濺,「你沒什麼要解釋的嗎?你對我做了什麼?」
「說了想要你的命。且放心吧三十七,不會叫你太難看。」
「沒有這種可能。」莫三十七抓住婁欽言的手輕輕握住,很多事情不直接說的話他想不明白,他不懂得拐彎抹角,也沒有彎彎繞繞的心思,但不至於現在還想不清楚。
「我好像從沒說過我體內藏著蠱蟲,你知道了,所以你想救我。可是婁欽言,它在我身體裡寄生了十幾年,幾乎和我的血肉融為一體,這世間真的還有醫治的方法嗎?」
「沈驍不至於接這種自砸招牌的活計。他師承藥仙谷,有些本領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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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乎其他,莫三十七不相信沈驍有這麼厲害。
「你,難道很信賴他?」
「不信。」婁欽言彎了彎唇,「我想帶你親自跑一趟。可你好像不太樂意啊三十七,你劈暈的事我早晚跟你算。」
莫三十七垂下腦袋,冷聲道:「你這是自作主張,你沒有過問我。你也不相信我,你做這些事都沒有問我願不願意。」
婁欽言將莫三十七規劃在計劃內,真情實意為三十七著想固然是真,審慎之意確也不假。
他曾多次明里暗裡撬聽影堂的牆角,這人心思明淨,鋒芒畢露間那顆柔軟的心臟很好猜透,原以為莫三十七已經完全成為自己的人,卻還是受到那樣的重擊。
婁欽言嘆了口氣,把話敞明了問:「三十七,你願意嗎?」
莫三十七抬起頭,不由一笑,認真道:「我不願意。」
「……」
婁欽言抿著唇瓣,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莫三十七還等著婁欽言接著問。
婁欽言神色不動,目光從三十七面上掃過,淡淡道:「為什麼?」
莫三十七終於得逞,他繞著彎子打岔。
「莫急,我現在好累,想睡覺了。」
隨後他笑著從水裡站起身,攤開手,問道:「我的衣服呢,這樣光著聊天不太好吧。」
「坐下,繼續泡著。」
婁欽言變了面色,也跟著站起身。
莫三十七對上婁欽言不容拒絕的眼神,不滿道:「我不要,我要睡覺。睡覺應該躺在床上,躺在床上睡覺才像個人。」
婁欽言感覺莫三十七怪怪的,他壓下心中的不舒服,輕聲問:「你…在生氣?」
莫三十七自顧自地從木桶中走出來,嗅著將他醃入味的藥草味悶悶道:「我沒有生氣。我傷了你我理虧,我還有什麼膽子跟你生氣?」
婁欽言放下心:「哦,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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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