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5章老一套之中的新一套(1 / 1)
對於大多數的遊牧民族來說,他們並沒有一個非常明確的政治目標。
只有其中極少數的人,會有野心侵占華夏中原,而一旦這少數的人成為了漠北遊牧民族的領導者,往往就會給華夏中原地區的農耕民族帶來滅頂之災。
乞伏紇干召開了部落大人的集會。
如果乞伏紇干最終成功入主了中原,或許這一次的集會就會被冠上什麼勝利的大會,英雄和匯合等等的名頭,相反如果什麼都沒能做成,自然現在取一個再響亮的會議名稱也是沒用什麼鳥用。
因此遊牧民族的這些部落大人,根本不在意集會周邊是不是有懸掛什麼彩旗,亦或是會場之中地面平整不平整,他們只是注重於一個事情。
怎麼打?
郁築鞬支持乞伏紇干,這一點毫無疑問。支持的原因很簡單,郁築鞬想要復仇。只有向漢人復仇了,他老丈人的那些遺留下來的力量,才會真正的認同他。這有些像是後世某些黑色組織的繼承者儀式。
素利皺著眉頭。或許是他平常的時候也喜歡時不時的皺眉頭,使得他在雙眉之間有了深深的皺紋,就像是一個刀疤,亦或是潛藏的第三隻的眼。素利沉默著,極少說話。
素利年齡大了,他是和步度根軻比能大概是同一輩的老鮮卑人。當年素利還曾經幾乎是侵占了漁陽。說是幾乎,因為他在臨入門的那一刻,被人一腳踹下了床頭呃,城頭。那個時候漢人的騎兵,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原本不想要來的,但是如果他不來,那麼鮮卑部落之間的領導權可能就沒他的份了
素利的話不多,但是有人話很多。
骨進哈哈笑著,『打漢人!好事情!雖然說我的兒郎現在都在準備過冬,抽不出太多的人手來啊哈哈哈,但是不管怎樣,我都支持!說,需要什麼?牛羊戰馬,還是兵刃箭矢,都好說!好說!這一次,一定要讓漢人知道,室韋不都是弱小的兔子!也是有好漢的!前些年來要不是我在遼東分不開身來,怎麼說都是要和漢人好好干一場!』
素利身後的彌加狠狠的盯著骨進,可是骨進絲毫不在意,哈哈哈的笑著,渾然不在意的樣子。他一開始的時候就表示他是直腸子,說話容易得罪人,所以現在說了一些夾槍夾棒的話,又有什麼問題?
乞伏紇干並沒有制止骨進對於素利的嘲諷,因為這對於乞伏紇干來說,是有利的。
素利是老資格,鮮卑老一輩的人物,雖然說沒做出什麼像樣的事情來,但是素利背後還有彌加、闕機等十幾個鮮卑小部落,如果說素利跳出來和乞伏紇干相爭這個聯盟統領的位置,乞伏紇干還是比較頭疼的,所以如果骨進多說一些素利的醜事什麼的,自然也就會使得素利失去和他競爭聯盟統領的資格。
莫護跋坐在一旁,戴著他那經典的步搖頭冠,一會兒瞄瞄這個,一會兒瞄瞄那個,時不時的摸摸他頭冠上的步搖,臉上似笑非笑。
至於在郁築鞬特別提及的日陸眷,則是像是一個僕從一樣,居於下首,甚至還會親自提著馬奶酒給其餘幾名部落大人添酒水。
乞伏紇干目光炯炯:『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我們可以利用這一次的機會!比無能還要更大的罪,就是膽怯!無能的人還能跟著一起上戰場,膽怯的傢伙永遠只會是累贅!漢人本身不和,這就是最好的機會,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機會!』
骨進哈哈笑著,拍手說道:『沒有錯!沒錯有!膽小的人就是累贅!我同意!我絕對同意要抓住這個機會!只不過我的兒郎都在遼東山林之中,要召集的話還是要需要一些時間,不過!很快的!哈哈哈,很快的!這個問題不用擔心,但是需要擔心膽小的人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問題彌加你瞪著我幹什麼?你有什麼想說的?』
素利依舊是不說話,垂下眼皮就像是沒聽見,一隻手背過去,按住了彌加的胳膊。
遊牧民族的特性,就是鬆散聯盟。
不論是強橫一時的元朝,還是後來入主中原的大清,皆是如此。
其實素利此人,頗有眼光和謀略。在步度根和軻比能相爭的時候,素利便是拉著一幫鮮卑小部落,遠遠的躲開,既向步度根表示臣服,也向軻比能示好,主打一個坐山觀虎鬥,而當時步度根和軻比能因為都自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看不上素利的三瓜兩棗,於是主要精力都放在互掐上,對於素利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舉動。
後來素利攻伐漁陽,也是抓住了漢人的破綻,若不是文丑當時帶著還有些士氣的袁氏騎兵及時趕到
這一次來參加集會,也是多次受到了骨進的有意無意的羞辱,但是耐人尋味的是,素利從頭到尾都像是沒聽到,也不生氣,更不會和骨進爭執。
不是說素利好脾氣,而是他對於骨進的蔑視。
骨進之所以一直針對素利,是因為素利和骨進相互接壤,雙方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是摩擦甚多。而素利認為骨進此人奸詐貪婪,雖說有些武勇,但是並無長遠謀略,所以對他並不能造成什麼太大的威脅,反而是新來的乞伏紇干讓素利更忌憚一些。
素利摸不清楚乞伏紇乾的具體實力,不知道乞伏紇干究竟有多少人,也不清楚乞伏紇干是否有什麼特殊的才能。僅憑集會上的這一面,亦或是簡單的一些話,並不能說明什麼,素利還需要再看看,再想想。
不過,侵蝕幽北,對於素利的誘惑還是比較大的,要不然他也不會來參加集會了。
打下漁陽,就有鹽鐵,這幾乎是可以讓自家的力量得到質變的提升,怎麼可能輕易的捨棄?
只可惜,南面的漢人,不僅僅只有幽北一地的漢人,就像是素利不能確定乞伏紇乾的能力一樣,他也同樣不能確定幽北的漢人和西邊的漢人究竟是敵是友,是真的鬧翻臉,還是準備挖個坑再陷害鮮卑一波
『打漁陽,我同意。』素利的話很短,但是直指要點,『怎麼能確定漢人不是設計陷害我們?漢人很多,我們室韋人和漢人以命換命,划不來啊!』
乞伏紇乾冷笑著,『檀石槐大王在世的時候,我們室韋人所向無敵,就是靠得一股銳氣在心中!如今這股銳氣卻快要沒了!若是繼續這樣下去,不用漢人打過來,我們自己就倒下來了!』
骨進又在一旁鼓掌叫好,表示乞伏紇干說得對,就是要給漢人一個眼色看看云云。骨進是烏桓人。鮮卑人得勝了,他可以分一杯羹,若是鮮卑失敗了,他就會在鮮卑身上啃一塊肉,反正左右都不虧。打,為什麼不打?不打就是慫貨!
乞伏紇干聽著骨進的吹捧,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丟給了素利一發眼刀,沉聲說道:『我的計劃,就是先派小規模部隊,匯合幽北的漢人進攻西邊的漢人,然後等幽北漢人離開,便是一舉奪下漁陽!收刮五天就撤走!而西邊的漢人知道幽北這邊的情況後,肯定會領軍撲過來侵占幽北,而我們剛好就可以轉過身去,進攻堅昆和柔然,殺掉那些親漢的走狗,然後攜帶著他們一同南下,埋伏西邊的漢人,打掉他們之後,就可以從容的洗劫漢人的整個北方!到時候,大漠是我們的,漢人的北方也是我們的!再遇到白災黑災,我們也不用擔心不用害怕了!』
白災。
黑災。
大漠人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乞伏紇干說出了作戰計劃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下來,片刻之後,骨刺問道:『那麼誰去當最開始的「小規模部隊」,匯合幽北的漢人去進攻西邊的漢人?』
乞伏紇干抬起手,朝著日陸眷指了過去。
一時之間,眾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日陸眷身上
日陸眷乾笑著,臉色發青,手中還抓著馬奶酒的牛皮袋,『我我,我我,我願意聽從吩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別,有派別的地方就有紛爭。
四個人或是六個人的宿舍,在大學畢業之後都或多或少的要感謝舍友的不殺之恩,更何況華夏中原集結在一起的人數,遠遠超過了四個人的規模。
有相爭,當然也有相合。
張郃看著一旁的甘風,有些哭笑不得,『我說你跟過來做什麼?』
『你講的那些我才聽得懂他們說的那些我都聽不太明白,還是你說得好』甘風嘿嘿笑著,指著手中的最新一期的講武堂邸報,『這不,新的邸報來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張郃裹了裹身上的棉袍,然後伸出手,舉在篝火上烘烤著,『你看出什麼來了?』
甘風一愣,『什麼看出來了?』
張郃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轉頭看著甘風送來的新講武堂的邸報。
甘風嘿嘿笑,似乎依舊是那個沒心沒肺的樣子。
雖然說張郃對於甘風嘴皮上嫌棄,但是實際上心中多少有些感激。
張郃投降的時候,曾經是表態過不打老東家的
因為在那個時候,不是說對於曹氏有多麼眷念,亦或是多少情感,而是當時天子在山東。在當時張郃的心中,山東之處才是大漢的正統,而斐潛之處只是當時張郃無奈之下的被迫選擇。
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
就像是後世很多年輕人都要被資本家教育了之後才能明白家的溫暖,父母的偉大一樣,張郃又怎麼可能在沒有脫離山東的時候,就能先期一步意識到斐潛所代表的的更先進和更廣闊的思想?
當時張郃之所以說不願意打曹操,其實真的是為了曹操麼?
不是的,是為了張郃自己。
人是會成長的,就像是二十歲的時候聽說自己十歲前的混蛋事情,難免羞愧,而等到四十歲的時候再回頭看二十歲,難道就沒有羞愧和後悔了麼?
張郃現在就在成長,而同樣成長的也有甘風。
張郃清楚,趙雲派遣他出來作為先鋒,表面上擔任的是誘敵調查試探的任務,實際上是在向張郃提出一個問題,一個張郃無法迴避的問題。
如果真的和幽北曹軍對上的時候,張郃是戰,還是不戰?
而張郃給出的答案是,『無有不從』!
可說是這麼說,真正在做的時候也難免會有些心塞,而這個時候甘風就來了,也讓張郃感受到了在表面看起來粗獷之下,其實甘風也有些敏感的心思
『噫』張郃將手中的講武堂邸報看到了一半,忽然有些感觸,又是重頭翻看起來,『主公處理西羌之事似乎有些意思』
甘風追問道:『說說看,說說看』
說來也是奇怪,如果讓甘風自己看邸報,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看不下去,就覺得邸報裡面的所有文字都在和他作對,上躥下跳左右亂晃,一會兒就是頭暈腦脹得不行,可是不看光聽,卻能聽得進去也記得住。當然這也和張郃解說的方式有關,如果張郃不是以比較淺白的方式來敘述,甘風也估計會陷入『之乎者也』之中暈頭轉向。
『主公在玉門關,令原本在西域的羌人附庸軍自行抉擇,願意回家的回家,願意隨軍作戰的隨軍作戰』張郃的手在邸報上緩緩的划過,似乎是在讓自己的注意力不偏移,又像是想要通過這些文字觸碰到某個人當時的思想,『這個方法好了不過也只有主公方能施展』
『為什麼?』甘風問道,『這西羌分兵,不是很正常麼?人數太多,清減一些,我當年在西涼的時候也有幹過』
張郃搖了搖頭,『不一樣的。你那個時候清減的大多數都是老弱病殘罷?主公是在能戰的羌人當中再次清減而且清減完了之後就直接進行混編了這才是制胡良策啊!想想看,胡人之中,嗯,就拿我們這裡的北域大漠來說,為什麼年年有胡人,殺了一批又是一批,走了匈奴來了鮮卑,從春秋到戰國,再到當下,胡人殺了多少,抓了多少,又是徵募了多少,似乎所有的方法都試過了,可就是連綿不絕究竟問題處於何處?而主公此番施為,或許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說著說著,張郃忽然整個人呆住,就像是忽然被寒冰封住了一樣,讓甘風嚇了一跳,『呃,儁乂?儁乂你這是怎麼了?』
『呼』張郃呼出了一口長氣,『我忽然想明白,為什麼光武立國於雒陽之後,漸漸的打不贏北地胡人,甚至連西羌人都打不贏的原因了』
『哦?你說,你說!』甘風來了興趣。
『也不知道對還是不對光武建都雒陽,主要依靠的就是冀豫之地,是中原腹地,專注農耕』張郃緩緩的說道,『而北地胡人每一次劫掠,搶的又是什麼呢?胡人會搶走冀豫之地麼?我是說』
張郃用腳在地面上踩了踩,『胡人會搶走一切能拿得走的東西,但是只有這個他們搶不走』
甘風點頭,『沒錯!胡人就是燒殺掠奪,但是他們搶完了就走了所以』
『所以冀州和豫州的鄉紳豪右,跟胡人』張郃說到一半忽然有些卡殼一般,喉嚨裡面有些呼呼的聲音,『倒是配合無間胡人搶人,他們搶地』
甘風瞪圓了眼,『這這麼可能?!』
張郃沉默了片刻,『我就是這麼一說』
張郃所想的,自然是有不少偏差的,但是從某個角度上來說,這也確實是那些身處中原地區的政治上層地方鄉紳和豪強,一直以來都不願意出死氣力走出去,鼓吹農耕萬能但是又偏偏不能剿滅胡人威脅,與大漠胡人長期共存的一部分原因。
胡人要的是養牛羊的地盤,而漢人地主階級要的是耕作的地盤,直至元朝的那個想當然的大單于想要將天下都改變成牧場,才深深刺痛了江南的地主階級,隨後爆發出了無疑倫比的反抗力
『算了,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張郃擺擺手說道,『還是先說當下我覺得可以用主公的這個方法,招募一批堅昆和柔然的人跟我們一同去不一定要多少人,但是一定要和漢人混編,並且所有的功勳和獎罰,都是一致』
甘風還沒能完全理解,所以他略微有些疑惑,『可是我們沒多少錢,而且招募而來的人願意聽我們的麼?他們也有頭人』
張郃大笑,『所以才說是主公此法絕妙!之前我們徵募胡人作戰,是找胡人頭領,然後給多少錢財帶走多少人現在我們可以直接找那些胡人,不花一文錢嗯,也算不上不花錢,裝備還是要花錢的,但是至少比之前要少了而且更關鍵的是這麼做的好處還在後面!哈!明天天明,我們就去找堅昆人去!到時候多出來的胡人兵卒,我分你一半,你也能帶著他們多少賺些功勳,不至於白跑一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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