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8章 天使自東來(1 / 1)
幾天前,如果說春江水暖鴨先知,那麼大漢膘齊,嗯,驃騎,自然是楊先知了。倒不是說楊氏有什麼未卜先知的異能,只不過離得近了,自然有這一點好處。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便是如此。就連人際關係,往往都是從身邊找起,有什麼便都是先周全身邊的,然後才能及遠。再加上原本楊氏之前就有上表過,欲替征西將軍斐潛加封為驃騎將軍,所以這一次自然是更加上心,因此幾乎是漢帝劉協派出來加封斐潛的使者剛進入了楊氏的地界,楊彪和楊修就已經知道了。
弘農楊氏,自從楊震開始,就不斷的在經營,在弘農開枝散葉,明面上雖然只有楊彪楊修等幾個人露在水面上,但是實際上手下卻有超乎想像的產業和財富,像什麼楊半城都是往小了說,真要研究起來,這一兩百年下來,弘農城內隨便找個人,說不定七大姑八大姨之類的就和楊氏扯上了關係。
這才是弘農楊氏深深扎在水面下的龐大根系,縱然曹操那樣的梟雄,砍人一時爽,但是砍完了,依舊要去楊彪面前過一場,雖然史書當中只說楊彪講了兩句,但是誰知道楊氏在後面有沒有動兩手,又或是曹操死後在某些事件上推了兩下?
歷史的真相,就像是女神的超短裙,當不經意的掀起的時候,發現竟然還有一層安全褲
聰明人都懂得不立於危牆之下,因此楊氏在競爭關西首席的位置失敗之後,便默默的縮回了老巢,明哲保身,不和斐潛對抗,而且在楊修親自到了並北表示修好的態度之後,楊氏手下的許多產業,也都立刻轉換,承接了斐潛的商隊,悶聲發大財。
但是悶聲發大財不代表著什麼都不看,都不管,楊氏的觸鬚依舊在伸展著,所以當天使自東來的時候,楊氏便立刻快馬傳遞,趕在了天使之前,將消息帶到了楊彪和楊修之處。
天色漸晚,楊彪和楊修已經用過了晚脯,正坐在堂前喝茶。
楊彪現在不知道是因為競爭受挫,遭受了打擊的原因,還是說年歲已經到了的因素,反正現在明顯老態了許多,頭髮也漸漸花白,手中還拿了一個半杖。漢代要到六十歲才能授杖,但是有的人到了五十幾的時候腿腳缺失不方便怎麼辦?於是,便有了簡易的處理方式,俗稱小拐棍。
大多數人麼,似乎是年齡越大,越喜歡小孩,好像這樣就能多感受一些年輕的活力,不至於感受著死亡的臨近一樣,楊彪也不例外。
看著本家之中的幾個孩子在院中玩鬧,楊彪微微笑著,然後吩咐僕從都去看著點,別讓小孩玩得太高興摔了或者是撞了受傷
僕從自然也都連忙去護著小孩去了,楊彪看著,依舊是一副淡淡的笑容,微微瞄了一眼楊修,沒有先談及關於征西的事情,反而是說道:「聽聞你昨夜又在書房睡了一晚?怎麼?袁氏可有錯處?」
楊修愣了一下,拱手說道:「昨夜看書看得晚了」
「呵呵」楊彪不置可否,看向院中,「袁氏之前多有傲氣,敲打一番也是應有之意,但不可太過」
「是,孩兒記下了」楊修點頭應答道。
像楊氏這樣冠絕天下的士族世家,婚配的對象自然是同樣地位的世家士族,袁氏。楊彪原配的夫人過世之後,便娶了袁氏之女,嗯,就像是三國裡面的那句老話,一點都不假。
楊彪夫人是袁安曾孫女,然後楊修也自然從袁氏本家之中娶了一個。
袁術敗亡之後,袁氏之女自然沒有了憑仗,所以也很害怕自己地位的喪失,便會緊緊抓住身邊的一切,如此一來自然就會表現多少有些咄咄逼人。
楊彪提點一句,也是因為如此,適度打壓一下,讓袁氏擺正態度就可以了,大家都是聰明人,響鼓向來都不用重錘。
「家和,方可萬事興。」
楊修點頭稱是。
「如今,方知征西老成持重,修兒你也要多學學」
楊彪忽然說道,讓楊修有些錯愕。
楊彪也不多說什麼,便轉到了驃騎這個事情上來,「如今天子詔封驃騎將軍呵呵」
「大漢驃騎啊」楊修也是感慨。
大漢驃騎將軍,因為霍去病而榮耀,也因為他而遺憾。
楊修停頓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輸掉:「不過麼,此事呵呵,多有玄妙」
楊彪捋了捋鬍鬚,沉默了片刻,說道:「修兒,你不防跟著走一趟對了,將甲字庫當中的那件皮子帶過去,也算是賀禮了」
「父親大人,你的意思是」楊修皺著眉說道,「天子」
楊彪搖了搖頭,說道:「天子是什麼意思,我們不需要知道不過我們什麼意思,必須要讓征西,嗯,驃騎將軍知道」
楊修默然片刻,點頭應答。
其實當年楊氏上表之後,征西將軍斐潛就可以自稱驃騎了,但是斐潛一直有沒有改動旗號,這其中的意味自然是深遠。
而且楊彪上表到許縣,怎麼也有一段時間了,但是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來,楊彪的表章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樣沒有任何的聲響,然後忽然現在就有了迴響,這其中的含意自然也是令人深思。
「此外」楊彪收了笑容,微微皺起了眉頭說道,「修兒你也要去關中仔細看看我總是覺得這個爵田之政,並不是那麼簡單還有,這經文之爭」
楊氏為頂級的簪纓之族,自然對於這些信息非常的敏感,雖然斐潛的一些政策並沒有完全在弘農鋪開,但是楊氏的觸角已經感知到了外界環境的變化,也就希望楊修能夠到關中具體查勘一下,確定事態的發展方向。
「孩兒遵命!」楊修拱手說道。
楊彪點點頭,然後仰頭往天,沉吟了片刻之後悠然長嘆道:「鼓角音兮風雲奇,縱馬奔兮越朱梁這大漢江山啊」
楊修默然,也跟隨著父親的目光,看向了天際,看著在風中變換的雲朵,搖曳變幻向西而去
天似穹廬,籠蓋著四野八方。
華蓋車的頂棚,其實一開始就是模仿著天空,但是終歸是不像。
春日的太陽就跟每個月下發的工資一樣,看著看著就不知不覺當中什麼時間就沒了,光明總是短暫的,黑夜不請自來,纏綿不去。
最後一抹天光就要在群山間浸沒時,一叢叢的篝火點燃了起來。小小的火光撐起了小小的橘色的空間,好似在與這方天地無邊的黑暗進行對抗。
這一次詔封征西為驃騎的天使,一個是伏典,另外一個是荀攸。
伏典是伏壽的弟弟,是伏完的最小的兒子,因為年幼,所以一直都跟著伏壽,也僥倖躲過了那一場兵災,並未死於亂軍之中。
伏完之妻,便是恆帝之女,陽安長公主劉華,因此不管是伏壽還是伏典,身上都有著一些劉氏皇家宗親的血脈,因此不管怎樣說都是夠格的,伏典也就自然成為了劉協之選,成為了這一次詔令冊封驃騎將軍的正使。
那麼副使麼,原本曹操是推薦陳群的,但是劉協表示陳群資質尚輕,不足堪重任,其實是覺得陳群的屁股肯定坐在曹操的懷裡,所以不太樂意,後來便改了荀攸,雙方都覺得可以接受,便最終確定了下來。
越往西進,便越是寒冷。
雖然當下已經是元月中了,但是這小刀子風依舊刮著,吹得人身上一陣陣的發寒。
伏典不由得裹緊了大氅,然後又往車廂處靠了靠,可是依舊覺得四面八方全是風,冷的打哆嗦。
不過對於這樣的寒風,隨行而來的十幾名羌騎,卻根本不覺得有什麼。許多年前,他們就生活在一年會有近半風雪的日子裡,冒著嚴寒穿山過嶺,追逐著水草,甚至在冬日也經藏在及膝的大雪中展開狩獵,對於許多羌人來說,這些都是熟悉的經歷。
這些羌人騎兵,原本那就是征西之下的,夾雜在漢人騎兵一起,跟著漢帝劉協從並北到了雒陽,又到了許縣的,後來麼,因為總所周知的原因,便一再減少,最終也就剩下不到二十人,其餘的便是漢人。
這一次,劉協也乾脆全部都給派了出來,作為伏典的護衛。反正劉協也不知道再這樣下去,這些羌人會不會那一天都走光了,亦或是
所以還不如全數派回去,只留下漢人才安心些。
羌人騎兵倒是毫無覺察這其中的奧妙,反倒是覺得可以有機會回歸家鄉,興致頗高,這不,在一旁的篝火之處,就有羌人一邊準備殺羊,一邊吟唱起了歌謠。
伏典聽不懂羌人的歌謠,但是看見這幾個羌人手腳麻利的放翻了一隻羊,然後用木盆接了羊血,還熱騰騰的端了過來
「不!不要!」
伏典聞到羊血的腥膻之味,不由得十分抗拒。
羌人呵呵一笑,沒有說什麼,便端到了荀攸的面前,荀攸倒是也沒有拒絕,從盆子當中接了一碗,咕嘟幾口就喝了。
一旁的楊修也沒有客氣,也是用木勺取了兩勺裝在木碗裡喝了
羌人端了回去,招呼了一聲,然後有些漢人上前也喝了,有些則是和伏典一樣,十分抗拒,留在原地沒有動。
羊血其實不多,天氣又冷,一人分得一點,也就沒了。
血腥味在這一方的天地當中翻騰著
夾雜著肉香。
伏典覺得前一種味道很噁心,但是又覺得第二種味道很誘惑,卻沒有想到若是沒有前一種味道的對比,或許後一種的味道也不會這麼的強烈。
或者說,沒有放血的羊肉,自然不夠醇香。
楊修目光從伏典之處收了回來,扭頭便看到了荀攸打量的眼神,便微微笑著,拱了拱手。楊修是今天在半路上迎上來的,也帶來了一些補給,因此也就自然跟著車隊一同向西。本來楊修還建議伏典可以到弘農去歇歇腳,但是伏典執意不肯耽擱停留,一路過城穿鎮,荀攸也沒有說什麼,楊修自然也無有不可。
荀攸微微笑了笑,看著楊修:「昔日長安一別,未曾想德祖變化良多」楊修之前是永遠風度翩翩,外袍永遠都是乾淨整潔,像現在這樣坐在野外石頭之上,然後飲著羊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現在也似乎做得坦然且平常。
楊修點頭道:「時也遷,世也異,自當有不同。」(本章說注)
荀攸眼中似乎有篝火的光華跳動著:「然君子有其恆,方為貴也」(本章說注)
「哦?」楊修微微點著頭,似乎表示荀攸說的有道理,但是並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討論或者駁斥,「侍中言之有理。」
凡事都是這樣,當兩人之間說到一個話題,然後一方說你說的都對的時候,基本上這個話題也就繼續不下去了。
荀攸轉了轉目光,說道:「德祖知驃騎將軍甚也,不知可有見教?」
楊修根本不上當,直接搖了搖頭,說道:「豈敢,豈敢驃騎將軍乃忠心社稷,功勳彪炳,方有天子冊封豈是修所能置喙」(本章說注)
荀攸沉默了一下,忽然看了一眼伏典,然後對著楊修說道:「聽聞溫侯亦於驃騎之處?」(本章說注)
楊修心中一動,但是表現得卻很坦然,說道:「竟有此事?某這些時日,皆於家中讀書,未聞關中有溫侯之事也。」
呂布自然是在斐潛那邊,楊修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不過麼,楊修也不會笨的現在就跟荀攸一五一十的什麼都講,這還在路上呢,要是因為自己多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然後鬧出什麼不愉快的地方,那麼冊封不成,是劉協會找自己麻煩呢,還是斐潛會找自己的麻煩?
荀攸似乎也是隨口一問的模樣,也沒有深究,便點了點頭,看著遠處落下的夕陽,感嘆道:「關中風光,甚美也」
楊修也點了點頭,然後兩個人相視一笑,結束了話題,一同默默的看著夕陽落下,在天邊殘留下的最後一片炫麗的色彩,看著孤單一人在車廂之處的等著吃的伏典,也看著嘻嘻哈哈笑得沒心沒肺的那些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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