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6章 擺在棋盤之上的棋子應對(1 / 1)
夜漫長,路彷徨。
在官渡北岸,曹操坐在大帳之中,燈火雖然明亮,但是曹操臉上卻始終有些地方照不到,顯得有些隱晦。法令紋深深的鐫刻在臉上,其中蘊含的陰影似乎連光線都透不進去。
現在這個時刻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候,不知不覺當中,在大帳當中的議事,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夜。
一隊隊的斥候,將從各處探查到的軍情,匯總到了這裡,然後再一條條的匯集在曹操的作案之上,當曹操過目之後,如果對於某一條的信息還有些疑惑或是不解的,還要特別叫來當事人再次進行詢問。
曹操如今權掌五州,下轄郡、國近四十個,看起來似乎非常的龐大,但是實際上除了主要經營的兗州和豫州之外,大部分的地盤都是轉租出去的,曹操就像是包租公,然後從各地的士族大家手中收取賦稅租金,勞役兵源等等。
冀州麼,現在才剛剛加入,很多關係都沒有完全理順。
正是因為以上的這些,所以曹操不得不慎重,因為他也無法完全判斷出來這些在各地收租子的士族世家,究竟會不會因為這一次的驃騎將軍東進,發生一些怎樣的變化,甚至會不會產生出一些之前所沒有的想法?
這些,都需要派出人馬進行勘查。
當然,曹操最為關心的,依舊是驃騎將軍斐潛的動向。
每一道關於斐潛的消息傳遞過來,曹操的內心都不由得要顫抖一下,甚至有時候都有些害怕看,又不得不看。
驃騎將軍統領的大隊人馬,並沒有像是當初推算的那樣,直撲許縣,現階段似乎是全數堆疊在了雒陽之處。當然,驃騎將軍的斥候則是散開得很遠,甚至一部分深入了兗州地區,和曹軍斥候相互爭奪得非常的凶,甚至造成了曹操手下許多斥候的折損。
在曹操看來,這其實就是斐潛在企圖遮蔽戰場。
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如果任斐潛消除了所有的自己這一方的斥候,遮蔽了戰場,那麼也就意味著斐潛可以自由來去,不會受到任何的束縛,而自己這個方面卻會收到極大的妨礙
『李典李曼成』
曹操嘴唇挪動了幾下,無聲無息的研磨出了這幾個字。原本曹操派遣李典駐守雒陽,是因為覺得李典穩重且有謀略,至少比起那些二線將領的曹氏夏侯氏好上許多,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比曹洪都還要更好些。一開始,李典也沒有讓曹操失望,就像是上一次配合得不錯,俘虜了張郃,但是這一次
雖然曹操也清楚,甚至比誰都清楚勝敗乃兵家常事,但是又有誰會喜歡打敗仗?
雒陽的失去,一下子就讓曹操不得不立刻拋下了冀州,領兵向南,完全打亂了原本的節奏,同時也使得掌控冀州的進程,不得不暫時中止。
就像是當年山東聯盟在酸棗匯集是為了堵路一樣,原本曹操的戰略就是利用雒陽來擁堵延緩斐潛的進兵,好讓自己有更多的時間來布置,畢竟雒陽剛好就是處於河洛地區進入豫州冀州的喇叭口上,一旦被突破,就意味著斐潛可以選擇上中下三路進軍,可惜這一次,面對氣勢洶洶的雍涼兵卒的,再沒了十八路諸侯,只剩下了曹操。
而更讓曹操不安的是,斐潛的大部隊就這樣縮在雒陽,即沒有立刻向許縣出發,也沒有朝著冀州河內出動,這讓曹操十分的為難。因為面對斐潛這樣的勁旅,如果曹操選擇分兵就意味著那一邊都不強,那一邊都薄弱,被斐潛打穿了之後便是全線搞不清楚,甚至會全盤崩潰,但是如果要集結打一場防禦反擊,那麼又該往哪邊集結?
看起來似乎斐潛準備去豫州,但是真的斐潛是要去豫州麼?
這也是曹操大部隊依舊在官渡,只是派遣了夏侯淵和曹純南下馳援夏侯惇的原因。
曹操必須搞清楚斐潛的真實意圖,才能做出相應的調整。
但是
對於自家的這個小師弟,曹操真心看不透。
曹操還沒有說話,坐在其下的曹洪已經有些急切的開口了:『主公,這個傢伙到底想要幹什麼?進又不進,退又不退?騎兵被他用得就像是步卒一樣,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曹洪性格比較直爽,所以當聽聞李典被俘虜的時候也沒少罵李典,現在也是一張嘴就罵上了斐潛,他這一開口,頓時整個大帳裡面原本壓抑得幾乎不流動的氣息,終究是有了一些鬆動。
曹操捋了捋鬍鬚,說道:『子廉以為,這驃騎,應當如何用兵?』
『騎兵,乃貴神速,出其不意,』曹洪說道,『某雖然不擅長騎兵,但是也多少知道一些,像驃騎這樣,將騎兵收在雒陽,不是等著我們上去堵起來麼?我們要是將大軍往酸棗駐紮,豈不是昔日之事重現?』
酸棗之地,自然是雒陽想要出河洛的要衝。當年各路諸侯選擇酸棗,肯定也是做過考量的,所以曹洪說的話也不完全是沒有道理。
曹操目光卻投向了曹仁,淡淡的問道:『子孝以為如何?』
曹仁皺著眉頭,認真的回答道:『回稟主公,某以為,驃騎此舉,違反常理,必有詐也然究竟謀於何處,某卻推演不得』
曹操也沒有說什麼,又轉頭盯著曹丕,問道:『丕兒,汝可有策?』
曹丕心中狂叫,又來了,他娘的又來了,臉上卻畢恭畢敬的回答道:『某以為,驃騎此舉,定有圖謀,亦或是誘兵之策?』
曹操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甚至沒有給曹丕任何表情眼神上的回應,而是徑直說道:『且試言之』
曹丕按耐住心中涌動的煩躁,因為他知道這是曹操在考量他,而他必須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考量當中成長,只不過對於所有人來說,明白歸明白,做到歸做到,曹丕內心當中其實非常不喜歡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被曹操掛起來當眾詢問。說得好了,也不過就是點點頭,頂多一句『不錯』而已,說得不好了,卻是獲得一大堆的訓斥,而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被罵得灰頭土臉的。
子孝叔叔雖然也說過,曹操是愛曹丕的,所以才特意行此言傳身教,但是曹丕怎麼都覺得其實曹操一直在拿他和死去的兄長曹昂在做比較
老子是曹丕,不是曹昂!
曹丕內心當中咆哮著,卻依舊低著頭,拱著手,緩緩的說道:『驃騎若欲迎天子,當年北地平陽之時,就不會輕易放手故而驃騎當下也多半無意迎天子駐留雒陽,一則表示其忠義,二則麼,多半也在等著我們再行當年酸棗之策然後驃騎就可以或是以吾等阻攔之名,退而全其忠義,亦或是令上黨出太行,襲我後翼!』
曹丕說著,說著,忽然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不由得喜滋滋的抬頭,看了看曹操的面色。
曹操緩緩點頭,說道:『不錯,此乃驃騎用意之一二也可還有其三?』
曹丕( ̄◇ ̄;)
曹操見曹丕張口結舌,回答不出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收回了目光,就這樣將曹丕涼再了一旁,而是對著曹洪說道:『子廉啊,切不可小覷了驃騎驃騎此舉,乃棋中筋要,北可呼應上黨,南可襲取許縣,中可侵擾兗州,於雒陽屯紮,乃觀吾等應手也』
軍事上,誰都想要爭奪主動權,而現在主動權無疑就是在驃騎的這一邊。
去年年冬的時候,曹操就想要引誘斐潛出來,但是斐潛並沒有上當,而現在出來,雖然同樣是出動了,可是時間階段不一樣,局面也自然不同。去年年冬的時候,各地秋收完畢,人口勞動力都閒下來,進行一場大戰不是什麼問題,可是現在春耕才過去不久,地裡面正兒八經是需要大量時間精力照顧的時候,要不然縱然沒有被破壞,雖然莊禾也會自然的生長,但是雜草什麼的長得更快,錯過了時間恐怕就只能收一地的稗草!
所以一方面曹操不能不打,另外一方面又不能久打,這種明擺在棋盤上,卻又不能不應,應了又極其彆扭的手段,正是驃騎將軍的拿手好戲。
換句話說,對於驃騎等人,反正發生戰爭的區域不在自己地盤上,就算是打爛了也無所謂,而曹操卻不得不縮手縮腳,唯恐打爛了自家的寶貝
曹操如此解釋了一番,曹洪等人才恍然,又更加的憤恨起斐潛的卑劣來,不由得都喝罵了幾聲,然後沉默了下來。誰都知道,罵人如果能夠解決問題,能夠罵死一個人,曹操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現在更重要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應該如何應對更好。
大帳之中的沉默,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
曹操緩緩的站了起來,大帳之中的諸人,也不由得跟著曹操一同站立而起。
曹操仰頭看著,忽然搖搖頭,笑道:『某若只是一個將軍,怕是現在也不管不顧先衝殺對陣了罷!有驃騎如此對手,亦是人生快事!哈哈,哈哈哈!』
曹操將袖子背到了身後,腰杆挺直,『驃騎以為某等應是焦躁,急於求戰,便以逸待勞,以緩對急,待吾等露出破綻了,再行雷霆一擊!哈哈,驃騎也未必能想到,某也能熬得!就算是賭上一年收成,只要能敗了驃騎,也是值得!』
曹操雖然言語上豪邁,說得似乎也是輕巧,但是到了最後,依舊沒能忍住,咬了咬牙,最後的『值得』二字,更像是從牙縫當中碰撞出來的一樣。
『主公!』曹洪低呼道。
曹仁也是有些變色,因為他也同樣清楚,如果中斷了一年的賦稅,對於曹操來說是怎樣的一個壓力和打擊。
曹操擺擺手,說道:『議了一夜了,諸位也是辛苦,不妨先回去歇息傳令於許,令元讓,秒才等人,謹守關隘,巡查嚴防,不得擅自出戰!』
曹操決斷之後,眾人相互看了看,最後也只能拱手應下
╮( ̄▽ ̄「「)╭
天色漸漸的明亮了起來。
斐潛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伸了伸懶腰,然後接過護衛遞過來的面巾,就著井水,呼嚕嚕的開始洗漱。
說實在的,縱然一再的改進,牙刷什麼的終究沒有後世的好,雖然幾經調試,但是一想到這些毛原來都是長在豬身上的,心中多少就有些膈應,再加上豬毛容易掉,然後刷著刷著
哎,不刷又不行,因為蛀牙這個事情,可不分是大漢的還是後世的,沒洗乾淨肯定就有,斐潛都見過才二十幾歲就已經有蛀牙的了。
當然,年輕得了蛀牙的,其實是士族子弟居多。而那些貧苦農戶,大多數牙口都不錯甚至到了四十歲都還行。這不是代表著貧苦的百姓生活習慣比士族子弟好,而是那些貧苦的百姓根本就沒有多少東西吃,更不用說含糖份高的食品了,更多的時候貧苦百姓都是喝各種野菜粥,像是湯水一樣,根本掛不在牙齒上,自然也就沒有多少蛀牙的機會。
不過,貧苦百姓牙口磨損倒是比士族更厲害,一個是吃粗食更多,另外一個是原本身體營養就不好,很多人都缺鈣,牙自然就不堅固。
其實不管士族也好,普通貧苦百姓也罷,每天要面對的都是先要填飽自己的肚子,也就是所謂的民以食為天。這也真是斐潛這一次策略的根本。
所以,曹操現在能夠憋得住,倒是出乎了斐潛的意料。
前方的斥候傳來的消息表明,曹操並沒有大軍南壓,依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甚至連早兩天出現的夏侯淵的騎兵部隊,也只是在潁川和陳留一帶駐紮,並沒有表現出要和斐潛立刻進行決戰的意思。
朱靈和張烈,一直都沒有消息,到也算是好消息,畢竟如果說真的被曹軍圍殺了,一定會拿著些戰利品來敲打斐潛兵卒的士氣,而現在曹軍拿不出來,就說明要麼朱靈和張烈已經跑了,要麼曹軍已經顧不得這兩個人了,不管是哪一種,都算是可以接受。
而讓斐潛不能接受的是,老曹同志居然這麼穩。歷史上打赤壁的時候,老曹不是挺毛躁的麼?
昨夜也是想了一晚上,快到天明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了片刻,不過經過早上涼水在臉上這麼一激,倒是讓有些昏沉的腦袋思路清晰了一些。
斐潛稀里呼嚕吃完了早脯,然後端起茶漱口,咕嚕了幾下也沒有吐出來,直接就給咽了,然後說道:『去請公達來,某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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