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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起風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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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挽衣墨眉微蹙。

    她當然不喜歡白浪行的這個笑容,只覺得這人真的好生莫名其妙,讓人無法理解。

    這般作態到底是給誰看呢?

    她不再多看一眼白浪行,望向自己接下來的對手。

    都是少年天才,其中甚至有兩個人在巡天司那份榜單上的位列前十,名次比她更加靠前。

    然而道理還是那個道理。

    如果世間一切事都能以境界或排名來直接敲定結果,那又何至於紛爭不斷?

    巡天司給出的榜單當然沒有問題,排名基於每一位上榜者的自身境界、最近一年間的具體戰績如何、以及心境上的波動,比如近期是否遭遇情愛上的挫折

    以如此之多的綜合因素,再經過巡天司中強者精心計算,並且最終由裴今歌這位歸一之上已然得道與羽化境相距不遠的當世頂尖強者親自出手斧正,任誰也要承認這份榜單的權威性。

    林挽衣自然也承認。

    既然承認在先,那她此刻為什麼依舊錶現得這般風輕雲淡,流露著不言自喻的強烈自信?

    「我先來吧。」

    一道沉悶壓抑的聲音響了起來。

    場間眾人沒有譁然,只是看著林挽衣的眼神里的情緒變得更複雜了些,因為此人恰好是這十餘位挑戰者中的最強一人,在巡天司榜上位列第九。

    那是一位來自大秦南方的天才,名為盧昇平,年齡要比林挽衣大上差不多三歲,身量頗高。

    與顧濯不同,過往三年間他有諸多戰績,早已為世人所熟知。

    出於現實原因,他在數日前得到白浪行這位皇子的暗示後,曾經痛苦地自我糾結了一個晚上,最終無可奈何地選擇了答應。

    因為他認為憑藉自己與洞真僅差一步的境界,以及鮮有敗績的過往,完全可以得到殿下的信任,然後倚仗這一份信任不說平步青雲,至少也可以對自己的人生做出許多改變。

    但盧昇平怎麼也沒想到,當今夜他在人群中悍然起身,向林挽衣發起挑戰的同時,還有十來個人和他做了相同的事情。

    在那一瞬間,如果不是場間的光線有些昏暗,而他的臉又因為黝黑而表情不明顯,以及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林挽衣身上,那張被尷尬與羞辱以及強烈的憤怒所占據的面容早已被人清楚看到。

    這就是盧昇平為什麼第一個站出來的原因——他想儘快結束這場鬧劇,向白浪行證明今夜對付林挽衣,根本就不需要那麼多人,他一人足以。

    林挽衣沒有說話,平靜點頭。

    兩人行至場間。

    那些負責在暗中維持秩序的巡天司執事目光集中,時刻準備出手,避免意外的發生。

    顧濯眼神平靜如水,心湖卻有微瀾生。

    許多聲音在他心中不斷響起。

    那些聲音來自神都的風,腳下的草,湖中的水,它們都在詢問顧濯要不要幫忙,確保林挽衣這一戰可以獲勝。

    不知道為什麼,與他相識更久交情更深的黑夜與皓月與大地,這時候卻一句話都沒有說,維持著安靜。

    「沒有必要。」

    顧濯在心中對它們說道。

    話音落下瞬間,林挽衣和盧昇平這一戰已經正式開始。

    沒有任何的試探,出乎眾人的意料,雙方都選擇了最快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場戰鬥。

    一拳對一掌。

    盧昇平面無表情盯著林挽衣,直接一拳轟了出去。

    拳鋒過處,那些落在指間的光線恍惚錯亂,就像是陷入一個看不見的漩渦當中。

    撕裂如颶風般的刺耳聲驟然響起。

    這一拳的強大程度肉眼可見。

    更為可怕的是盧昇平的速度與之般配,在頃刻間就抹掉了自己與林挽衣之間的距離,來到她的身前。

    這是毫無疑問的全力一拳。

    與此同時,林挽衣才堪堪出手。

    白浪行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幕畫面,心中已有不悅。

    宋景綸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小和尚心想自己是不是該站出來了?

    道門天女的想法最簡單,她的目光直接落在顧濯的身上,饒有興致。

    林淺水已然起身,眼裡滿是擔憂。

    顧濯什麼都沒做。

    在眾人下意識為林挽衣擔心,不願看到如此漂亮的少女當場橫遭慘敗,心生嘆息憐憫之意,甚至是避而不看接下來的難堪畫面的時候

    林挽衣終於動了。

    在拳勢將盡而難改之時,她欺身下壓向前,不知以何種手段擺脫了盧昇平的氣機鎖定,與那個蘊積風雷的拳頭真正意義上的擦肩而過。

    盧昇平臉色驟變,旋即渾然不顧臨時逆轉真元流向帶來的傷勢,悍然化拳為錘,向少女的背脊砸落。

    這一擊只要能夠落實,他依然能夠贏下這場戰鬥。

    林挽衣對此感知得十分清楚,置之不理,因為她確定這一錘來不及落下,因為她已經出手。

    嘶。

    一道極輕微的聲響,落入席間眾人耳中,聽上去應該是布料之類的東西被撕破了。

    然而人們沒有餘暇去理會這聲音,視線無比緊張地跟隨著林挽衣的身影,只見盧昇平以拳所化之錘在落下的時候不知為何慢了一個呼吸的時間。

    就是這一個呼吸之差,便讓林挽衣毫髮無損,直接越了過去。

    下一刻,盧昇平臉色倏然蒼白,嘴角因強行逆轉真元流向而溢出血水,身體隨著那一記落錘帶來的強大慣性,直接半跪在地。

    轟!

    未來得及消的強大真元,盡數灌入地面形成龜裂之勢,眾人甚至感受到了輕微的震動,足以見得這一記手錘的恐怖。

    很多人看著這一幕,想著勝負猶未可見之時忽有血光映入眼中。

    在盧昇平揮拳的那一條手臂下方,即胸膛一側的衣衫突然間出現了一道裂口,緊接著他淬鍊千百次的肉體出現了一道狹長的傷口,從身前到身後。

    鮮血從傷口裡不斷冒出,轉眼間就打濕了他的衣衫,襯得他那一根漸漸無力垂落的手臂來得愈發悽慘。

    直到這時,絕大多數人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過來。

    不是盧昇平那一錘莫名其妙慢了,而是林挽衣在那錯身而過的瞬間,以真元凝五指為刀鋒飄然划過,讓他根本快不起來。

    無垢僧似是讚嘆說道:「如果是我來面對這一拳,大抵是要以掌化湖硬接下這一拳,最後固然也能贏下來,但斷然是沒林姑娘這般乾淨利落的。」

    隨著小和尚恰好響起的聲音,眾人的目光這才開始挪到林挽衣,望向她的右手。

    昏暗燈火中,夜風不息。

    少女頗為隨意地甩了甩手,鮮血隨長風而逝,五指潔淨如初。

    就在這時,盧昇平沙啞中夾雜著痛苦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我輸了。」

    盧昇平出身厚德道院,這家道院對學生的教學方針就像道院的名字,道院出來的學生以肉身與真元的強度遠超同輩中人而頗有名聲。

    他作為厚德道院這十來年間最出色的學生之一,在這方面更是出類拔萃,甚至倚仗自己的出色天賦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速度方面的劣勢。

    若非如此,巡天司也不會把他放在第九位,僅次於宋景綸。

    以及前面那六位都已踏入洞真的變態。


    如果是林挽衣還是之前那個自己,這一戰她縱使能勝,亦是慘勝。

    但她上一次出手還是在望京,是在初春時節,與長洲書院顧濯的某位同窗較量。

    自那天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動過手,哪怕是一次。

    巡天司再怎麼神通廣大,情報網再怎麼無所不入也罷,終究是要根據已經發生的事實去進行推斷,不會憑空進行猜測,尤其是在夏祭這份榜單上。

    林挽衣修行向來勤奮。

    在離開望京前往神都的那些日子裡,縱使她對那些未曾見過的風土人情有著無限好奇,每天依舊會堅持修行,不曾懈怠片刻。

    那時候的她早已確認顧濯要比自己更強,便在修行方面多有請教,而後者對朋友一直都算得上是大方,自然不做隱瞞。

    這段約莫月余的旅途中,她雖未能在境界上更進一步,直接踏入洞真,但在別的方面卻有著極大的進展,尤其是對天地氣息的流動與感知,以及如何應用到最重要的戰鬥之上。

    在盧昇平向她發出挑戰的那一刻,林挽衣就知道自己會贏。

    唯一讓她出乎預料的是,這贏的比她想像中還要輕鬆。

    夜風漸止。

    盧昇平已經被人抬走,接受該有的治療——那狹長傷口看似駭人,實則不算特別嚴重,至少不會影響他參加不久後的夏祭。

    場間一片安靜。

    林淺水重新坐下,看著自家妹妹的眼神很是複雜。

    神景天女則是稍感遺憾。

    她對林挽衣不感興趣,因為後者不可能是她的對手,只為沒能親眼目睹顧濯出手而遺憾。

    小和尚根本沒有想過這些事情,正在自鳴得意,很是滿意自己剛才恰到好處的捧場。

    白浪行嘴角微翹,輕笑出聲。

    緊接著,他舉起雙手,遲來地為林挽衣鼓起了掌。

    掌聲迴蕩在湖畔,讓場間的許多為之表情錯愕,心想三皇子殿下您這是什麼意思?

    那十餘位尚未退回案幾前,已經向林挽衣發出挑戰的少年天才更是尷尬,只覺得自己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胸膛鬱悶難受到了極點。

    白浪行卻是理都不理這些人一眼,靜靜看著林挽衣的背影,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可言。

    關係當然是有的。

    只是他不在乎。

    連顧濯他都沒有放在眼裡,更何況這些尋常天才?

    今天他來參加這場無聊至極的宴會,只為認真看上一眼林挽衣,那個女人的女兒。

    如今該看的都已看到了,那自然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就在許多人準備附和白浪行而鼓掌的時候,這位皇子殿下毫無徵兆地站起身來,讓在旁的宋景綸生出強烈的警惕之意,生怕他心血來潮下場與林挽衣一戰。

    以宋景綸的背景,自然能夠得知林挽衣的真實身份,於是他著實不想看到今夜的白馬湖畔迎來一場皇室子弟的內鬥。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顧濯,發現此人沒有任何的動作,猶豫片刻後,終究還是站了起來,準備勉強打上一個圓場,好讓這場宴席不至於太過一塌塗地。

    然而下一刻,宋景綸卻愣住了。

    白浪行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負手而行,竟是再也沒看一眼林挽衣,徑直往場外走去。

    一輛馬車就在那裡等著他。

    坐在宴席間的人們看著白浪行漸行漸遠的背影,不要說本就對他抱有好感的許多少女,就連好些少年都覺得他風姿著實過人,好生艷羨。

    那句形容名士的話怎麼說來著?

    有人忍不住感慨說道:「乘興而來,興盡而返,真風流也。」

    話音落下,在場眾人越發覺得白浪行果然天潢貴胄,非尋常人。

    便在這時候,一道帶著淺淺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顧濯,我現在突然想到了兩個字,要不你猜猜看?」

    「是幼稚嗎?」

    「不是一般的幼稚。」

    「本來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幼稚也正常,你沒必要在意那麼多。」

    這兩道若無旁人的對話聲,被夜風吹向所有人的耳中,無比清晰。

    白浪行忽然停下了腳步。

    場間一片沉默。

    鴉雀無聲。

    白浪行轉過身,望向坐在臨水一方的顧濯,似笑非笑說道:「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說我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幼稚也正常?」

    這輩子他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稱之為孩子,當年就是因為那位女人以這目光憐憫過他,才讓他決意離開神都,遠赴終年風雪籠罩的荒原。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在歷經風霜的五年後得到這樣一個評價,甚至還多出了幼稚兩個字!

    顧濯簡單地嗯了一聲。

    白浪行眯起眼睛,笑容越來越尖銳,寒聲問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顧濯說道:「但你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與尋常沒有區別,卻偏偏生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這讓白浪行格外不舒服。

    林挽衣在旁說道:「可以去掉那個大概,因為他剛才得意的太明顯,明顯不知道。」

    顧濯想了想,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

    白浪行終於笑不下去了。

    他看著顧濯的眼睛,面無表情說道:「如果你給不出一個理由,那你今後的路將會變得格外難走,這同樣不用大概,是肯定。」

    「這句話反而好了一點。」

    顧濯耐心說道:「像剛才那種讓人當面出手試探,又在心裡不斷告訴自己只為看上一眼別人,在那裡故作風輕雲淡不親自下場的把戲。在你現在既不是她娘,也不是你自己爹,重要程度遠未到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情況下,還是不要學家里的大人搗鼓這種手段了。」

    他最後說道:「因為這除了無聊,只會讓你顯得格外幼稚。」

    說完這句話後,顧濯站起身,便要與林挽衣結伴而行,乘舟離去。

    白浪行看著兩人的背影,聲音冷硬如金石,帶著寒徹心扉的殺意。

    「你覺得你有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

    「你真認為你是我的對手?」

    「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一連三問,問得此間死寂如墳。

    在場許多人根本沒敢去看白浪行,都能想像出他那已經難看到極點的臉色,要不是出離的憤怒,這樣的話又怎會脫口而出?

    顧濯頭也不回,想也不想就給出了關於這三個問題的答案。

    「嗯。」

    「是的。」

    「你打不過我。」

    話至此處,林挽衣回眸後望溫柔一笑,提醒道:「煩請殿下您不要自取其辱,當然,您可以堅持自己的想法,這並不幼稚,就是稍微有些蠢而已。」

    白浪行看著兩人的背影,沉默不到片刻後,往前一步。

    明明臨近夏天,然而隨著他往前踏出的這一步,場間眾人瞬間彷如置身於隆冬之中。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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