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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全新手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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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這場衝突,最歡喜的人是兩個。一是張鐵臂,另一個卻是余海。等到散衙之後,余海鬼鬼祟祟來到二堂跪倒在地不住磕頭謝著大老爺恩典,免去他膳堂的差。范進也不客氣,生受了他的頭。緊接著,余海又小心地詢問著自己渾家所傳達的消息是否準確,縣太爺是否真的點頭,把原本屬於叔父那個正役名額交給自己。

    一個上元縣的正役名額,價值幾百到一千兩銀子,具體看個人財力和操作者水平。聽上去數字很大,但是會當差的人在這個位置上,兩年就可以回本,剩下就都是利潤。余海情況比較特殊,由於一直被余得水壓在頭上,得來的錢要被叔父兼師父扣走八成,所以白當了好多年差並未發下大財。從老婆那聽到范進的承諾後,他便著實將自己婆娘打了一頓,罵了她一頓沒用的敗家女人,如果再大膽一些,不管怎樣都留下來和閨女一起伺候太爺一晚上,自己豈不是成了捕頭?

    出賣叔父的恐懼,已經被利益帶來的衝動所取代。得到范進的肯定答覆後,他已經進入軍師角色向范進提醒道:「太爺容稟,余得水那老兒詭計多端,下役只怕他不會這麼甘心把捕頭位置讓出來,按他為人,多半會將城裡各路城狐社鼠發動起來,擾亂秩序給太爺添麻煩。也會讓下面的弟兄不好好巡街,故意怠惰公事,給太爺臉上抹黑。」

    「哦?那若是他果真如此,你有何良策應對?」

    「太爺放心!小的不才,在下面還有些過命朋友。這幾天小的就把他們發動起來,豁出去破些鈔,讓他們每天加強巡視,見到不法之徒,見一個抓一個,不讓他們亂了上元秩序。」

    「這就不必了。今天鳳四爹會請些朋友吃飯,把該說的話說到。本官如今是上元正堂,誰敢壞我上元地方秩序,就是不給本官面子,不給本官面子,就是不給

    朝廷面子,那就別怪本官對他們不客氣!能聽懂這裡關係的,自然知道該怎麼選。依舊還顧著余得水面子的也沒關係,東、北兩城兵馬司那,我會派人去說句話,讓他們多派兵。誰敢在這個時候鬧事,一律嚴辦!捕快不抓人,就由兵馬司抓,若是余得水連兵馬司都能伸進手也沒關係,鳳四爹那鏢行里有幾十號武藝高強的鏢師,抓這幫雞鳴狗盜之徒也就是指顧間事!」

    余海聽了這話,心頭暗自道了聲:好險。幸虧自己沒自作聰明,這太爺的頭太鐵,跟他動硬的,結果只能是自己遭殃。

    江寧作為留都,治安與京師一樣,向來是九龍治水。五城兵馬司,府縣衙門以及錦衣衛都能管理治安,結果往往就是誰都管就誰也不管。遇到好事來爭,遇到困難就躲。幾個衙門為了搶收稅權,自己人打群架倒是最踴躍,捕頭的一大職能就是協調幾方面關係,劃分勢力範圍。

    兵馬司別看是武衙門,在江寧地位反倒在縣衙之上,一般不賣縣衙門面子,任是地面亂成什麼樣,也指望不上他們。可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連同下面的兵,都是魏國公的家奴,小公爺一句話,讓他們做什麼便做什麼。平日搶個良家婦女也是他們當先鋒,讓他們上街抓賊,也不會有二話。

    而鳳四爹更是江寧大豪,即便余得水也是與他維持交情不敢得罪的強人。這兩方面力量雙管齊下,這位大老爺自身又有萬家生佛的名聲,城中各路山頭誰還敢再出來鬧事怕是不用官府,同道都先能把他收拾了。

    余海現在的狀態,基本相當於剛剛投誠過去的帶路人士,最是需要表現自己能力,以證明自己是有用之人。沒想到最有把握的一事在范進看來微不足道,急得有些抓耳撓腮不知所措。范進笑道:

    「你不用這樣子,只要你想為本官出力,自然是有地方用你,就看你願意不願意了。」

    「太爺您只管吩咐,下役絕對沒有二話!」

    范進的聲音柔和,態度很是親切,仿佛將余海當做了自己的貼心人。「你是知道的,本官再怎麼樣也是個廣佬,對你們這裡的人不熟悉。我需要一個熟知衙門情況的本地人給我當幫手,將來我保一保他,想要給個富貴不是尋常事麼?只是我得知道,這人對我夠不夠忠心,以及有沒有用。你在這衙門裡也有十多年了,對於你的同僚了解多少?那些胥吏書辦又了解多少?本官說的了解,不是你知道他們叫什麼,家住在哪裡,而是他們有什麼……不能讓外人知道的事情?」

    這種泄露同僚陰私的行為,不管是在官府還是在江湖,都是最為惡劣的叛徒行徑,按照江湖規矩多半要三刀六洞。可是萬事開頭難,連自己叔父都已經出賣了,再多出賣幾個人也就容易。再說出賣叔父之後他已經沒了退路,再不跟縣太爺合作,又能怎麼樣呢?

    等到晚上吃飯時,鄭嬋發現范進的心情極佳,自己便也歡喜起來,先是答應著等夜深人靜之後,自己扮個告狀民女給當家的消遣,又問道:「當家的,你今天這般歡喜是為了什麼?就一個捕頭,不值當吧?」

    「大美妞,你不懂這個的。破家縣令,滅門太守,權威確實不小。可是縣令輕騎上任,手上沒有自己人,想要行使權威,就得依靠下面的捕快公人,衙門的胥吏書辦,否則寸步難行。不管你是多大的來頭,這幫人其實是不怕的,只要你抓不住把柄,就不能把他們怎麼樣。這些人就像是一張鐵網,把你牢牢罩住,任你天大好漢也施展不開。今天不是打了余得水那麼簡單,而是給這些人一個信號,本官……不受人挾制!余得水這種班房裡的頭馬,我不但要拿下他,還要徹底清除他的影響。整個班房衙役,必須是我的人。余海那廝不愧是個能賣老婆女兒的小人,把班房還有幾個與他相善的書辦徹底出賣了,他們的陰私把柄都在我手裡,其中不少人都夠的上砍頭,最輕的也是發配。我把這些東西拿出來,不怕他們不跟我合作。整個衙門現在才算是一點點落入我手裡,你說我該不該歡喜?」

    「那自然是該歡喜的。其實大老爺要是想要衙門都是你的人也容易,只要把衙門裡的人都換成女子,然後大老爺就這麼排頭價弄過去,不就都是你的人了?」

    「好啊,你敢消遣本官,看我怎麼收拾你……」


    一陣歡笑聲,在內宅響起。

    捕快都是里地鬼,捕頭好似城隍爺。做衙役的不需要武藝高強,但一定要耳聰目明,風吹草動都要打問清楚。這些上元縣的衙役抓賊本事未必高,八卦的本領都不差,到第二天中午時分,幾條消息便已經傳開。

    抓住楊家兩個家僕的,是錦衣衛,就是之前董小五母親告狀時,想要回去的韓奎。他和董小五換貼,兩下是過命交情。之前幫不上忙,是他自己人微言輕,楊家有黃恩厚的靠山根本不賣他這個錦衣衛面子。現在敢動手,則是受了范進的請託。兩個人在錦衣衛手裡很吃了些苦頭,因此到縣衙門就有什麼說什麼,死咬著余得水不放。

    昨天晚上余捕頭下了帖子,在會元樓擺酒席請客,結果從頭到尾,一個客人沒來,只有鳳四派了個徒弟過來跟余得水說了幾句話,具體內容未知,但是今天余得水便已經準備搬家了。據說是覺得年歲大了,留在城裡不習慣,準備搬回鄉下去養老。

    第三個消息則和自己有關,據說縣太爺在衙門裡成立了一支檢校役,這些人的工作內容,就是專門找其他衙役的毛病。發現誰不守規矩胡作非為,立刻向太爺稟報。據說他們的收入與檢舉有直接關係,檢舉的越多,自己賺的越多,而帶頭人就是余海。

    余得水自己是有一個正役名額的,太爺把這名額給了余海,讓他保舉一個人進來補名字,這麼大的恩賜,足以證明昨天打余得水就是余海向縣令效忠的舉動。這麼個連親叔父都敢出賣的主,當這檢校役頭目,最是合適不過。問題是這麼個孫子幹這種活,其他人這下就要倒霉。

    已經有人被縣太爺叫去問話了,具體交談內容密而不宣,但是回來之後全都是面色鐵青,坐在角落裡一語不發。有兩個人已經主動脫下公服,說是想要辭差,說白了就是開革。想來,這就是檢校役發揮了威力,已經在告密了。

    在公門裡混的,誰都有一身破綻,信著檢校一個衙門誰也別想好。往日是沒人查,即使查也有人互相幫襯倒不怕出事。可是現在連余得水這種老人都能收拾,足見縣令是動真格的,誰也不敢再抱著僥倖或是不怕的心態。

    接著又有消息傳開,縣太爺據說發了話,只要在談話時檢舉一個同僚,就能得到赦免,檢舉兩個就能保住位置,檢舉五個就能當檢校役。雖然這消息可靠性沒人說的好,但是這種謠言就足以摧毀衙役們彼此包庇互相遮掩的基礎。

    出賣別人,自己就能安全。即使是最講義氣的好漢,不出賣其他人,也沒法確定其他人是否出賣自己。最後就只能先把別人檢舉了,先保證自己不吃虧再說。班房裡往日的融洽氣氛中,多了些許別樣味道,平時稱兄道弟的同僚,漸漸拉開了距離。所有人長的都像檢校役,誰也不能信任。

    這股風甚至已經吹到六房書辦吏員那邊,連他們都被驚動了。固然六房經制吏的關係在吏部,縣令輕易動不得。可是如果真抓到他們干犯王法的真憑實據,縣令也可以毫不客氣地予以處理。尤其是江寧這種地方,只要往上憲衙門一交呈文,接下來就是個捉拿問罪的下場。

    彷徨無助的衙役們,急需找到靠山庇護。在四下觀望之後,已經有聰明人主動向張鐵臂、關清以及范志高這邊靠攏。這是縣令帶來的自己人,不管再怎麼檢校,也不會對他們發生作用。只要成了他們的心腹,自己也就安全了。

    原本因為外來人身份在衙門裡受恭維但沒有實權的幾個人,現在身邊都聚攏了一些捕快公人,乃至有一位戶房書辦都來找范志高,說自己有個守了寡的妹子,願意找個男人幫襯,不知范老兄有沒有興趣見一面,先聊聊天再說。

    二堂里,范進望著眼前這些材料,臉上露出得色。在縣衙門這種地方,本來就沒有完全保密的可能,還不如像現在一樣,把一些消息放出去,讓他們人人自危。

    現在是被迫著來交代問題,以後就會有人主動來這裡坦白,隨著這股風颳開,坦白、互告者越來越多,整個衙門裡的人,就都有把柄在自己手裡。到時候不怕他們不服從自己的安排,不按自己的命令行事。

    治國先治吏,治衙先治役,不把這些最基層的捕快公人掌握在手裡,什麼新制度都推行不下去,任你有通天手段也無用處。

    鳳鳴歧這位老江湖一身修為號稱無敵,可是以往與這些衙役打交道時,也是互相給面子,彼此敷衍的時候居多,一身絕技並不能讓他真把這些人拿捏住。范進不動一刀一槍,就讓這些人紛紛投誠的手段,讓他佩服不已,連連稱讚著:

    「人說文勝於武,果然是沒錯的。即便是老朽,也最多是打殺他們幾個,可是想要讓他們都來投誠,卻不是易事。范老爺這番手段,於老朽而言,頗有啟發,將來管鏢行也可以這麼管。」

    「江湖人講義氣,衙門口講的是利益,兩下玩法不一樣,倒不能生搬硬套。以鳳老的威望和手段,鏢行里有沒這麼多人敢亂來。這幫混帳東西,要信著按王法,起碼要殺十幾顆人頭,我這也就是表面威風,實際還是妥協,比不了鳳老快意恩仇。這回能穩定住局面,也多虧鳳老您那頓酒席。」

    鳳四倒不居功,「這可不敢當。其實是范老爺對這些人有活命之恩,他們首先就感念范老爺恩情。其次則是五城兵馬司的關係,他們在兵馬司里有眼線,已經聽到消息,知道像以往那樣鬧是要遭殃的,便不敢亂來。另外一點則是……刑部。」

    他說到此神態有些尷尬,但還是繼續道:「劉勘之公子私下裡派人放了話出去,誰如果給范老爺找麻煩,刑部這裡不會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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