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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擒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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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位於北城苦水巷的一所小四合院。

    這一帶其實也是貧民區,不過總體環境比轉子房那裡要強出許多。這棟小四合院的主人,是遠近聞名的朱屠夫,雖然人長的很和氣,看著是個好好先生,但是熟悉其根底的人都知道其不好惹。與他發生過矛盾的人,幾天以內不是被人打到殘廢,就是被人連砍幾刀,報了官又找不到他頭上,日久天長就成了這裡一霸。

    他的房子沒人會去拿正眼看,從其門口走過都會加快腳步少惹麻煩,也沒人知道院牆裡面的情形。

    朱國臣素日結交的都是些街頭潑皮,飲酒喧鬧到深夜都是常有的事,鄰居已經見怪不怪,他家出什麼奇怪響動也不會有人看。是以今晚,天已經到了二更,朱國臣才狼狽地從外面跑回來,開門進院,也不會引起人懷疑。

    進到房裡,先是點起了一盞油燈直奔上房,在燈光映照下,其臉色變得慘青,很有些恐怖。從如果仔細看去,就能發現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抖動,嘴唇也在顫抖不停,連端油燈的手,都微微打著顫,顯然十分緊張。

    其衣服上有血跡,但是不大多。進了臥室,慌亂地脫下外衣,因為緊張,用力過於猛烈,一聲輕響中,衣服已經撕裂了一大塊。他顧不上這個,只把衣服一丟,翻出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又將幾身衣服放到個包袱皮里,胡亂卷了個包裹。隨即一把撕下房間裡掛的鐘馗打鬼圖,將畫軸後遮蓋的磚頭連抽出幾塊,隨即伸手掏摸,隨即將摸出的東西向桌子上擺。

    那一是用紅紙包著的銀子,一連摸出五封,又摸了些首飾出來,一髮捲到包袱里背在背後。又從枕頭下摸出一把解手刀提在手裡,舉著燈出屋直奔柴房。

    房門打開,一股灰塵躥出,嗆得他連續咳嗽了好一陣。等到人走進去,只見在柴房角落裡,一個女子脖子上套著鎖鏈,手腳砸著鐐銬,被鎖在那裡一動不動。兩隻本來十分好看的大眼睛黯淡無光,人顯得很是麻木,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身上衣裙顏色也算鮮艷,可是人卻沒有精神。看到朱國臣進來,她抬抬頭,又低下頭不說話。朱國臣上前掏出鑰匙,為其打開鎖,邊打邊道:

    「小賤人,我早就說過你是我的災星。當初就該把你殺了餵豬,但是你這白花花的身子我是真捨不得就這麼弄死了。結果現在果然從你身上引來麻煩,你聽好了,老子這次栽了。來了個有來頭的人要救你,但是我不會讓他把你救走。你是我的女人,活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那也別想去。京里住不了,我們就去鄉下,等過幾年回來,爺還是個好漢。你要是敢跑,我就先殺了你,再殺你全家。你家裡人的事我都知道,誰也別想跑!乖乖跟我走!」

    說話的當口,他已經把鎖頭都解開,一把拉起女子,向外就走。女子木然地隨著他的腳步前進,人好象沒什麼力氣,腿幾乎是拖著地皮再走。朱國臣顧不上訓她,一路出了門,在黑夜裡疾走。

    四周一片寂靜,兩人都沒有話,除了腳步聲,就只有心跳聲清晰可聞。朱國臣一手拉著女子,一手舉著火把照明,邊走邊小聲嘀咕著,「該死的廣東人!居然帶的伴當那麼厲害,幾個人打不過他一個!怎麼還有東廠的人來抓人?你個小賤貨倒是有手段,幾時攀上了這麼個高枝,讓這樣的人來救你。但是有這樣的關係又怎麼樣呢?你還不是得陪我睡,這回我把你帶到山裡,就算是天兵天將,也別想把你救走。」

    剛剛走到胡同口,忽然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京師晚上有宵禁,這個時候出門,所為何來?」

    朱國臣下意識地向後退去,四下張望著,看不見有人。只在眼前,隱約有個人影在那裡。

    「別找了,就我一個人。你就是朱國臣是吧?我叫范進,廣東人。你今天安排了兩個人砍我,不過本領不到家,都被我殺了。有個光頭叫王三的,是你的手下吧,我問了他一些問題,他如實回答了,態度不錯,因此我只打斷他一隻手和一條腿就扔給了官差。聽說你在京里很有些勢力,有不少窩,不過過了今晚,大概就剩不下幾個了。」

    人影向前移動,朱國臣拉著女子開始後退。他能在京師的江湖裡搏殺出頭,自也是江湖上少有的狠人。雖然不曾練過什麼武藝,但是以一對一時,他也不曾怕過誰。靠著強健的體魄外加這股狠勁,不少人都栽在他手裡,其中也有一些是練過武學過拳的。按說對方只有一個人,把他殺了也就是了。不知怎的,在這個人面前,朱國臣就總是覺得心裡發毛,竟是不敢與其放對。

    「我也知道,你有關係有靠山,一般人不敢動你。可那是平時,這次……你過線了。連朝廷的進士也敢襲擊,你膽子太大了。不知道讀書人比你這種潑皮金貴十倍麼?更何況是堂堂進士,就算我打死你也是白打,你殺我就是罪大惡極!這次不管你背後的靠山是誰,都不會出手幫你,相反還會主動要求對你嚴辦,一棍子打死絕不留情,否則他就沒法向讀書人交代!那些衙役公人平日對你放一馬,可是現在不行了,誰包庇你就有可能吃連累,誰還敢放手?再說抄了你的窩有好處可拿,自然會爭先恐後,相信我,我對那些衙役很了解,他們會很賣力收拾你的。」

    朱國臣這時已經退到了自己住處門外,那人也一路跟進來。

    「那一婦人,你是姓鄭麼?我是廣東人,到京師沒地方住,租了一間院子,院主人姓鄭,叫鄭承憲。他有個兒子叫鄭國泰,女兒叫鄭婉。鄭婉喊我做兄長的,我認她當妹妹。小丫頭很想她堂姐……」

    女子那木然的身軀忽然抖動起來,好象是打擺子。朱國臣道:「夠了!你別說了!我這裡有一些銀兩,你放我一馬,我把它們都送了你。你讀書人一年也賺不了多少銀子,我這筆錢夠你花上好久,也夠你買個漂亮女人……」

    「鄭家人說過,原本他家有個很能幹很漂亮的女子,快成親了。但是忽然失蹤了,怎麼找也找不見。鄭承憲為了找這個侄女花了很多錢,還託了慶雲侯的關係。可是人沒找到,那個關係也被殺掉了。鄭承憲害怕加上傷心,一病不起。為了給他治病,找一群潑皮借了印子錢,而那些人盯上的,則是他的房子。那伙潑皮的頭目,叫做劉七……」


    「夠了!」

    女子的身體抖動得越發厲害,被朱國臣抓著的手努力地想要掙脫,卻被他緊緊抓住動彈不得。朱國臣大吼一聲,一把拉過女子抵在身前,火把丟在地上,空出來的手拔出解手刀抵住女子脖頸:

    「沒錯,這個女人就是鄭家大姐鄭嬋,可是怎麼樣?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生是我朱家的人,死是我朱家的鬼,我不會讓人帶走她。最多……也只能帶走一具屍體。你放我一條路,我帶她離開,這輩子不回京師。否則的話,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

    「范公子……」

    一直沉默的鄭嬋忽然開口了。聲音很好聽,在夜風裡聽來,如同珠落玉盤。范進相信,這樣的嗓子如果去唱戲,一準能成名伶。

    「賤人閉嘴!這裡沒你張口的份!」

    「我叫鄭嬋,婉兒是我妹妹,您說的都是小女子的家人。請問,他們現在活的怎麼樣?」

    「很好,非常好。雖然有人惦記他們的房子,但是被我收拾了,連債都不用還。就在不久之前,你身後這個男人帶了人去鄭家鬧事,但是結果呢……你看他現在這副喪家犬的樣子就知道了。江湖上,已經沒了他這號人物,接下來他就等著別人給他收屍就好了。」

    「好!如果是這樣,我就放心了。」

    鄭嬋的語氣越發堅決,朱國臣拼命勒著她的脖子,不讓她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刀鋒在她修長的脖頸上轉動著,「賤人你聽著!我就算死,也得帶你一起下地獄。我知道,你有了我的孩子,我朱家的香火不能斷,你必須給我生孩子。如果在人間生不了,到了陰曹也得生!我不會允許人把你帶走,不能讓你帶著我朱家的香火改嫁。再說,你已經失了申,還能嫁給誰?只有跟我才行,這是你的命!是命就得認,知道麼!」

    他看向范進道:「姓范的,你到底讓不讓開,不讓開我就殺了她!」

    「讓……一定讓,你不用那麼緊張的。我來是跟你聊聊天,看把你嚇成這副樣子,就這德行還怎麼混江湖做老大啊。膽子太慫了,你看我什麼都沒拿,你在怕什麼呢?」

    范進舉起手,示意自己手上沒有東西,一步步向外面退,朱國臣一步一步向前走著。高度緊張之下,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他不知道自己能跑去哪裡,又或者能否跑的掉。這麼快露了底,讓他很多安排都來不及,不知道以往想的跑路方式,現在還能否發揮作用,但不管怎麼說,先過了眼前這關才是正經。

    由於緊張,動作有些變形,勒著女子的手有些放鬆了,但是有刀逼迫著,想來不至於有失。就在他即將來到胡同口的一剎那,鄭嬋忽然道:「范公子,為我報仇!」猛地張開口,一口咬在了朱國臣的手上,這一口用足了氣力,朱國臣只覺得一陣奇疼,下意識地用力一甩,將女子甩到牆邊,也就在此同時,范進的手微微一動,一道白光正中朱國臣的手臂,一聲輕響中,刀已經落在地上。

    不等他再撲向鄭嬋,范進已經飛身而上,一拳砸向朱國臣面門。他胡亂地反抗著,與范進進行著搏鬥,鄭嬋這下摔的不輕,頭暈暈的,用手摸向後腦,一片濕黏。但她沒有擔心或是恐懼,臉上反倒是露出了一絲笑容,望著黑暗中搏鬥的兩人,她艱難地在地上摸索著,很快讓她摸到了一塊磚頭。她將磚拿在手裡,艱難起身,向著兩人走去。

    這時,只見朱國臣被打得踉蹌後退,一路向這邊撞過來,鄭嬋二話不說,舉起磚頭對著朱國臣的頭,猛擊而下!

    天亮了。

    鄭家院落外,一隊全副武裝的東廠番子封鎖了整條街道。作為時下京師里最有震懾力的特殊戰線成員,他們的登場如同姜太公神像,任何衙門的人都不敢向前。在院落附近,一乘馬車停在那,車夫的屍體倒在地上,胸前身上數處刀斧之上,傷勢十分明顯。

    院落里也是一片狼籍,剛剛買回來的水缸、魚缸再次被打得粉碎,血腥味道瀰漫。

    這些值勤番子面無表情神色冷峻,人人臉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而他們的帶頭人,東廠理刑百戶陳應鳳則帶著東廠十二名顆管事全都跪在鄭家門外。春風吹起披風,人則不動如山。

    一些路過百姓朝這裡指點著,小聲議論著什麼,卻又不敢大聲說話。而在鄭家院落里,滿面怒容的李氏冷聲道:「陳應鳳?他來這裡跪,夠資格麼?徐爵幹什麼去了,難道本夫人的命,只值一個陳應鳳來跪麼?告訴他,喜歡跪就跪死在那裡好了,他不夠資格賠這個不是。」

    清風道:「夫人,陳百戶說了,徐千戶是去請范公子一起查這伙賊人的事了,實在過不來。等到把賊人抓乾淨,自會一起來請罪。」

    「哦,是這樣啊。那你告訴他,等范公子來了以後,我再考慮讓不讓他起來。在那之前給我好生跪著,至於怎麼發落,我不知道,我一個方外之人,管不了這許多事,等著馮保來發落!看看他是怎麼帶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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