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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花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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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夏日的上午,穿著一件夏布短衫,躺在安樂椅上,搖著扇,愜意地前後晃動著身體。石桌上放一壺香茶,眼前美艷佳人如同獻寶一般,一件件更換衣衫,又做出諸般媚態,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大抵如此。

    梁盼弟等到將所有衣服在范進眼前逐次穿了一遍,又按著他的要求擺出各樣姿勢,她與范進之間相處,半似愛人半似姐弟,總是處於較為強勢地位,這種要求通常是不肯的。可是今天她卻一反常態,按著范進的要求擺姿勢,還主動學起大家閨秀。

    「我見到人家大戶人家小姐,就是這個樣子的,可是我做起來就不好看。真是的,明明功夫可以打的出,就是到做淑女時就不靈光,真是氣死人。」

    「話不是這麼說,要我看還是三姐你這樣子最好看了,那些大戶人家的做派,我反倒不喜歡。」

    衣服換了一輪,梁盼弟又換回了一開始那件大紅,為范進搖扇扇涼,頭上的木簪在男子面前晃來晃去。

    范進問道:「糧行那邊,今天是二姐在管?」

    「沒啊,二姐這兩天說是不舒服,在糧行請了假,肥佬王也沒去衙門上工,大概兩人又吵架了。自從林鳳被抓之後就是這個樣子,原本以為二姐有福,找了個好歸宿。哪知這個男人到事情上也是靠不住的,官府一嚇人就軟了,如果不是進仔你幫忙,他怕不是要把二姐送到衙門去。二姐幫他生了個仔啊,結果他說翻臉就翻臉,簡直不是人啊。那次兩人就大吵了一架,全都破了相,接著就三天兩頭吵架嘍。姐夫不喜歡姐姐幫我做生意拋頭露面,姐姐擔心他靠不住,就想自己賺幾個傍身錢,我想準是又動了手,只好養傷吧。」

    「這也不好怪姐夫,通匪的罪名可大可小,陶簡之又是出名鐵面無情,公人犯法罪加一等。當時差點把姐夫也抓進去吃牢飯,他是怕了。」

    梁盼弟微笑著抱住范進道:「可我的進仔就沒怕啊,不但沒怕,還為我寫擔保,我知道一字入公門,九牛拉不出。你保了我和二姐,自己也擔著好大干係,兩下一比,肥佬王這頭豬,就越發顯得不是東西了。算了不提他,提起就煩,隨他怎麼都好。過幾天我去看看二姐,如果他對二姐真的不好,就讓他們和離,二姐跟我做生意就好了。」

    「他跟我不能比麼,我在巡撫身邊做事,他只是一個小小班頭,大家站的位置不一樣,能做的事就不一樣多。再說他跟前面的老婆有兩個孩子,跟二姐有一個,三個孩子要管,考慮的問題就比較多。當然,他的膽子不如我大,這倒也是沒錯的。」

    由於范通的罪名是參與謀反,細究起來,就要株連全家。他一進錦衣大牢,就招出了梁盼弟及其姐妹,這下就連二姐都要受牽連,肥佬王被革了職,就想著把老婆送到監獄裡去領罪,兩下打了好大一場饑荒。最後還是范進出面具結擔保,才免了兩個女人的罪過。

    提起這事,梁盼弟臉上笑意更濃,

    「是啊,你色膽包天麼。我這個反賊家眷你也敢包庇,二姐後來跟我說,老天爺最公平了,先是讓我被爹賣了,後又讓我嫁給范通這樣的人,但是卻把你補償給了我,總起來看,我們一家四姐妹,以我的命數最好。」梁盼弟略一沉吟,看看范進道「我前兩天去了次衙門,看了看……范通。」

    范進倒是很大方,笑道:「一葉夫妻百日恩,去看看他也是應該的。他怎麼樣?那麼亂的場面居然沒被砍死,真是烏龜命,這樣都收不走。」

    「如果不是跟他嫁到范莊,就不會遇到進仔,雖然氣他拿槍打你,但是我終究也是對他不住,所以去看看他,如果能幫,我也會幫一些。他雖然沒死,其實也比死好不多。那麼大把年紀了,錦衣衛又給他上了刑,哪裡扛的住,人不人鬼不鬼,說是不死,也就是熬時間而已。他腦子已經被打的不大清醒,嘴裡反覆念叨地就是在咒我們,那樣子很可怕……嚇的我趕緊去廟裡燒了香,又給你請了道符來。」

    她找出一個拿了根紅繩子栓的護身符,親手給范進系在脖子上,「我知道你們讀書人有文昌大帝庇佑,百邪不侵,可是聽說惡鬼咒人很兇,還是小心點好。這是請王尼姑開了光的,收了我三兩銀子呢,一定很厲害的,你戴著包你沒事。」

    范進沒有接護身符,反倒抓著梁盼弟的手,「他活著我都不怕,真變成了鬼,又能把我怎麼樣呢?以後不許你和王尼姑來往,什麼尼姑啊道姑啊,一律不許往來,下次再聽說你跟這個尼姑來往,我就去砸她的廟。」

    「我也知道,她多半是騙人的。可是你沒看見,范通那撲街當時樣子多嚇人,身上都招了蒼蠅,說話有氣無力,還在那裡咒我們。他要咒我沒關係啊,為了你就算下讓我下十八層地獄也沒關係,可是他在咒你啊。哪怕是花錢買心安,只要你沒事就好了。你現在前程似錦,正該發達的時候,對這種事還是要小心。」

    她掛上了護身符似是無意地問道:「你這次回家發了大財,是不是有好多人給你提親,你有沒有……中意的?跟姐說說,看看姐認識不認識?廣州城裡也有好幾家員外想要招你做女婿,像是木商李老爺,還有做綢緞的黃老爺他們,都讓你畫過喜容,知道你生的樣子好,現在又有了前途,都想把自家家的女兒許給你。還願意出……一大筆陪嫁。」

    她頓了頓,又笑道:「他們也有人托到我,讓我關說一下,答應給我好處。那些好處我是不要的,只是你也該考慮成家立業討老婆了。你說說看,你中意什麼樣的,三姐幫你守關。那些女子我見過幾個,麵皮白白的,說話聲音很細,人很乖,走路像風擺楊柳,才不像三姐我這樣的男人婆。」

    「所以你才要學她們的樣子?買她們一樣的衣服,學著她們走路說話。其實我說這是沒必要的,她們有她們的特點,你有你的長處,沒必要學,也學不來。」范進捧起梁盼弟的臉,朝著她親了下去,

    「最好的就在我眼前,那些就沒必要看。至於將來成親,看情況吧,廣州城這些富商……他們不夠資格。我這次回鄉,不是去討老婆,而是去報仇的。洪家的事差不多解決了,順帶還交了個好朋友,這個朋友未來對你對我都很有用,這個人你也認識,陳龍崖……」

    等聽到范進說了與陳璘結交的情形,梁盼弟的嘴巴在不經意間慢慢張大,。

    「你是說,那位陳將軍,想要拜你為師?這……這他的年紀也太大了點,收這麼大的徒弟,會折陽壽的。」

    饒是梁盼弟見多識廣,聽了范進的介紹,也是大吃一驚。作為武人,她還是比較習慣於按照武藝來決定一個人的地位,陳璘的功夫是她親眼見到的,是一刀一槍的軍班武藝,不是她這種江湖手段所能頡頏。在梁盼弟心裡,對於這位將軍的看法,反倒要在一干文官之上。

    更何況不管怎麼說,其也是三品武官,年紀更是到了中年,范進一個毛頭書生,不過是講些洗手喝開水外帶著針線縫傷口之類的話,對方就想要拜師,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這些知識,在村子裡范進就向她講過,也正因為得來過於容易,在梁盼弟心裡,並不真的認為其有多了不起。只因為是范進的教授,才願意記在心裡並將之當做生活指南,並不代表真的認可什麼。只將其看做是極尋常的學問,從未想過僅靠這些,就能折服一個武將。


    范進笑道:「陳龍崖這個人有毛病,貪財,而且非常貪,屬於見錢不要命。另外對部下約束的也不得力,他的兵軍紀渙散。可是這個人也有優點,比如他尊敬知識,也在意部下的性命。我這些知識三姐是挺得久了,再加上畢竟不是軍人,自然不當一回事。在他聽來,這些東西可以換回他部下兒郎的性命,讓部隊少一些傷亡,便是萬金不換的金石良言。」

    「武人得軍功當然是最主要的,可是如果可以弄出一套方法,讓部下減少死傷,便是巡撫也要為他上報。靠此一事敘功,他也可以升個一兩級前程,就算是大柱史的本章,也會因為這功勞而減弱分量。更何況,我是書生啊,別看他是武將,比起文官來,分量差的遠呢。我如果中了舉發過了,再中了進士,將來做了文官,他反倒是要指望我來當靠山。光會砍人是沒前途的,一定要能讀書,才能站的穩。」

    梁盼弟點頭道:「那他拜你為師,就是為了偷你的東西歸自己用?那這人就很不好了,居然想著奪功。既然那些縫合啊,護理什麼的,可以立這麼大的功勞,為什麼你不自己要?」

    「不是偷,是送。其實拜師這話說說就算了,我又不是什麼廣東名士,連功名都還沒有,如果真答應下來,陳龍崖嘴上歡喜,時間一長就會覺得吃虧,心裡反倒會不高興。就算真的指望我當靠山,不會說什麼,心裡總是不痛快。所以我壓根沒同意他拜師,只說大家以後以朋友身份來往,這些東西我寫給他,他謄抄一份以自己的名義上報,將來如果用我幫忙的時候,我不會有二話,這樣相處對誰都好。我給他這個東西,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壓根就不想在軍隊裡做事,這些軍功上的東西讓武人去報最合適。再說陳龍崖是場面上的人,不會不懂投桃報李的規矩。比如我家裡的房子,他就派了一隊兵專門來負責營造,連當保鏢再當苦力,一舉兩德,這就是他的報答之一。再說糧食收支上,他也派了人關照,今後三姐軍糧生意也不用那麼辛苦了,看看你的手,都多了好多繭子。」

    梁盼弟臉微一熱,「為了進仔啊,就算再辛苦也沒有關係。再說我就是個勞碌命,辛苦一點多做一點累不壞的。現在生意也上了軌道,眼看著銀子自己跑到我口袋裡來,飲水思源,還不都是進仔的功勞?你為我做的那個什麼規劃啊管理啊,我也都用上了,現在生意越做越順手。外人都說我梁三姐本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進仔才本事。」

    「哦,我這麼本事,那有什麼獎勵?」

    「獎你一頓好東西。快放手了,姐去叫菜,再去買些好酒,今天我們兩個好好喝幾杯,就算是神仙來,也別想打擾我們。」

    梁盼弟是個手腳勤快的女人,往日整治酒飯都是自己動手,可是今天她似乎是顧忌這身大紅新衣,並沒有下廚去整治,而是到了酒樓叫菜。如今她生意做的順,手上頗有幾文錢,於范進身上更是不吝使費,天到了下午,就將一桌酒席另帶一壇上好南酒擺到臥室里。

    兩人推杯換盞說著閒話,談著廣州城裡的見聞,又或者是生意上的事,仿佛一對了老夫老妻在閒話共飲。梁盼弟混跡於市井,喝酒的時候猜拳行令,跟男人其實也差不多。可是今天她喝的卻很斯文,偶爾與范進對視,還會嬌羞地側過頭。

    往日裡豪爽的女子,忽然變成了這麼副樣子,更讓范進覺得有趣,於是這酒的味道就越喝越甜。時間在兩人的談笑間飛逝,太陽趁著這對男女不注意悄悄溜走,烏雲遮住了月亮的眼睛,不讓其偷看。

    眼見天黑了,梁盼弟忽然放下酒杯對范進道:「進仔……天色不早了。」

    「是啊,天都黑了,三姐你要走,也出不了城。二姐和姐夫如果吵架,你去借宿也不方便的。當然,你在城裡可以找客棧住,可是總不如這裡舒服……。」

    梁盼弟羞澀地一點頭,「你想到哪去了,我去拿蠟燭而已,總不能摸著黑喝酒吧,也不怕筷子扎了腮幫子。」

    她的蠟燭是早就準備好的,兩根大蜡一點,就將餐桌照得亮堂起來。梁盼弟看了幾眼蠟燭,卻見范進沒朝蠟燭上看,頗有些泄氣地坐回椅子上,給他和自己各倒一杯酒道:「來,三姐敬你!」

    「慢。酒是要喝的,但不能這么喝。」

    「那要怎么喝?」

    「當然是喝個交杯了。」范進微笑著一指梁盼弟身上的大紅襖,又一指蠟。「大紅吉服,龍鳳蠟……這些都擺出來了,咱們的合卺酒,不該喝個交杯?」

    梁盼弟啊的叫了一聲,兩手捂住了臉,羞得轉過頭去,「你……你這衰人,早看出來了就是不說,故意整我是不是?」

    范進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的手放了下來,笑道:「三姐,你拒絕了我這麼多次,也該我拿你開回玩笑才公平啊。何況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本就該逗你多笑笑才好。其實你應該為自己準備塊紅蓋頭,再請些客人,至少二姐兩夫妻要來,還有你幾個要好的朋友,關清顧白他們都應該叫上,這樣才像成親的樣子。」

    「一個寡婦哪還能講究的起排場,二姐也好,關清他們也好,他們都以為我早就是你的人了,這種排場叫他們不好的。其實……其實就這樣跟了你也沒關係。我只是自己想要個儀式,不想讓我們兩個的事,搞的太草率。我嫁給范通時,其實就是爹告訴我他沒錢了,把我賣了換錢,然後范通就把我拉過去睡了我。什麼儀式啊場面啊都沒有,心裡一直覺得少了點什麼。如果跟你也是這樣,這輩子就活的太冤了。我知道,我是個老女人,既不夠白,也不夠斯文,還會打功夫,你不聽話我就會打你。我不是個好娘子,也不配當你的娘子,和你睡在一起其實是你吃虧更大些。但是我是個女人麼,女人就是要任性的,這是你教我的。過了今晚,姐就是你的女人,只能聽你的,但是現在你就最後再聽姐一次行不行?喝我喝一杯交杯酒,讓我做一次新娘就當是哄我高興了。」

    她那鳳目里,流露出一絲乞求的味道,似乎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生怕這個小男人不高興,讓這段情就此成了過往雲煙。畢竟眼下的范進已非小范莊少年可比,想要女人不是為難的事,她對其重要性已經遠不及當初,就算是把她一腳踢開,梁盼弟也無可奈何。

    范進看著梁盼弟的眼睛,鄭重點頭道:「三姐,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了,總算等到你點頭。你知道的,我早就想這麼做了。直到方才我還在怕,怕你又找什麼理由離開,不肯留下來……」

    「不會……絕不會了,這次就算是老天爺下來告訴我,和你在一起馬上會被雷劈,我也不會再離開,要劈就隨它劈,只要和你做了夫妻,什麼我都不怕!」

    兩條胳膊互相交纏,將酒一飲而盡,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了一處。看著范進直勾勾看著自己,梁盼弟似有些不好意思,將頭略略一側,

    「你想看女人啊,現在怕不有的是?姐老了,再過個三五年,就是個人見人厭的老女人,就像我二姐一樣。到時候,你會不會也像肥佬王打二姐一樣打的我滿臉是傷?可就算是那樣也沒關係,我不會像我二姐那樣還手,你怎麼打我我都會讓你打,不會碰你一根手枝頭。這段日子,有不少男人對我示好,有幾個也很有錢,還有個想要我做他填房的,我都沒答應。我的心裡只有進仔一個,哪裡能容的下他們?」

    「他們娶不到我,就罵我,說我瘋了,在做白日夢。進仔眼下如日中天,將來要娶的必是名門淑女,眼裡不會有我這麼個老女人。等過幾年人老珠黃,就等著被打破頭趕出門。可是他們不明白,我的心我的命早就不屬於我自己,就算是將來被你騙的一無所有,我也心甘情願。相公……今晚就讓我這個老女人侍奉你吧,看看我和大姐誰好。」

    范進挑起梁盼弟的下巴,微笑道,「娘子,在我眼裡,你可是一點都不老的,范通既然罵我們是間夫銀婦,我們索性就做一對間夫銀婦給他看好了。現在就做!」

    說著話,范進一把抄起梁盼弟的腿,將她打橫抱起,隨即走向了床鋪。兩人曾經在此共枕渡夜數次,結果卻什麼都沒做成。今晚,他們不會再錯過彼此,自今晚之後,兩人生命將牽扯在一處,永世不分。

    烏雲漸密,遮住了漫天星斗,仿佛是為兩人加上了一層幔帳,保證他們可以盡情索取,無須擔心誰能偷看到這如火熱情。



第九十四章 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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