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零六十章 水星記(十)(1 / 1)
詹娜猛然清醒過來,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被從冰面之下撈了起來。
然後她就發現布魯斯像見鬼了似的看著她。
「怎麼了?韋恩教授?你還好嗎?」詹娜用手掌的根部擦了擦額頭的汗,然後說:「抱歉,我可能有些異想天開了,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這些,就說出來了,或許我該更嚴謹點?」
布魯斯的嘴抿了又抿,然後說:「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看出來這些的嗎?」
「我只是能夠感覺到他很痛苦。」
「死者?」
「兇手。」
詹娜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照片,但她看的根本就不是被分成了好多片的尼格瑪,而似乎在通過這具屍體看到另一個靈魂。
「他在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當中,被幾乎毀滅了靈魂,這讓他無比痛苦。」
詹娜又把目光落在了第二張照片上,那張照片是俯拍一個油桶,而油桶里的人已經被烤熟了。
「他在告訴所有人,他被變成了另一種東西,就像桶里的這個男人,從人變成了食物,這正是他所遭遇到的,被另一個更強的存在變成了案板上的魚肉。」
「但是他沒有放棄不,那個時候他沒有辦法選擇放不放棄,可能有人救了他,有人把他放在了一個安全的房子裡,那裡很狹小,但是讓他感覺到很安全,就像這個油桶。」
「他在那裡完成了一種改變,他獲得了新生,被重組起來的那個東西已經不是他了,是另一種一種更強的東西,他認為,神也不能撼動這樣的他,或者說,他想去撼動神?」
「如果我能夠看到現場,或許我能感覺到更多,但只有照片的話,我不能確定他要幹什麼,我只能說好像是這樣。」
「還有這個」詹娜又伸手把第三張照片拿了過來,歪著頭,用目光緊緊盯著照片說:「這是一種示威,他在挑釁某些東西天空?他想讓他的力量指向天空?」
「我猜他可能是在對之前撕碎了他的神宣戰,這是一個宣戰圖騰,有點像是對著那個神比了個中指,抱歉,這麼說可能有點粗魯,但是確實就是這樣。」
布魯斯盯著詹娜看了很久,直到詹娜被他盯得有點發毛,布魯斯才開口說:「我是在問你為什麼、如何、怎樣」
「我沒有辦法解釋。」詹娜說:「這只是一種感覺,這案子破了嗎?難道我碰巧說中了嗎?」
「我知道這是你的感覺,那你是通過觀察什麼東西得到了這種感覺?」
「照片啊。」
「照片上的哪部分?」
「一種整體的氛圍。」詹娜又看了看照片說:「畫面總體呈現出的情緒。」
「氛圍?什麼東西構成了氛圍?」
「所有這一切。」詹娜伸手在照片上繞了一圈,然後說:「呈現的內容通過眼睛進入我的腦子裡,然後被轉變成一種我能感受到的氛圍。」
「所有」布魯斯像是被噎住了似的。
他快速地走到了詹娜的身旁,拿起一張照片,放在詹娜的面前說:「現在你對刑偵學有個基礎的了解了,那你能看出這個人的傷口是通過什麼造成的嗎?」
「什麼傷口?殺死他的還是分割他的?」
「你認為不是同一種東西?」
「不是。」
「從哪裡看出來的?」
「他不會用同一種東西。」詹娜抱著胳膊說:「他不會用殺死他的東西分割他。」
「為什麼?」
「因為他需要詮釋他的分裂,如果用同一種東西的話,不就統一了嗎?所以當然不是同一個。」
「你為什麼不看看傷口的痕跡?」
「我看不懂。」詹娜非常直白地說:「太多血了,根本什麼也看不清。」
布魯斯只好點亮了全息屏幕,把高清的照片放到最大,詹娜盯著創口的截面左看右看,然後搖了搖頭說:「我看到了骨頭、肌肉和血液。」
「它們組合成了什麼?」
「一幅血色的畫面。」
布魯斯用力地拍了一下腦門之後說:「從血液流淌的軌跡能夠看出,這一處肌肉經過了反覆切割,這意味著對方在分屍時使用的器具不夠鋒利,和屍體脖子處的一處傷痕不符,這證明了兇手用了兩把兇器。」
「那我不是說對了嗎?」
「你但是你要講證據。」布魯斯向她強調道:「你要通過分析得出結論,而不是瞎猜。」
「好吧,我再試試。」
布魯斯又把第二張照片放大。
「你認為他是怎麼把他放進油桶里的?」
「他把油桶拆開了。」詹娜說:「先把側面壓扁成鐵皮,再把鐵皮彎曲起來包裹住他,最後再把油桶的底面和蓋子裝上,還原成一個油桶的形狀。」
「怎麼看出來的?」
「他想要擁抱他,這具屍體代表著曾經他經歷的某個時刻,有人像是這張鐵皮一樣擁抱著他,把他向內擠壓,讓他處在安全的空間裡,所以他用油桶和屍體還原了這一過程,作答完畢。」
布魯斯張了張嘴,用遙控器放大了照片的一處,然後指著上面說:「這裡經過了二次壓制,金屬反覆壓制導致變色,所以證明油桶曾被暴力拆開,又被還原成了之前的形狀。」
「對啊,就是這樣。」詹娜眨著大眼睛點了點頭說。
布魯斯捂住額頭,閉上眼睛,睜開眼睛之後說:「好吧,我們再來最後一次。」
這次是第三張照片。
「你認為這個木樁來自哪裡?」
「它是木頭的,但不是樹,我的意思是,他沒有去砍一棵樹,因為他覺得他不配,他對於他要挑釁的那個東西感覺到不屑,覺得他並不配他付出額外的勞動。」
「所以他去找了一根木柵欄?我猜可能是農場的那種高柵欄當中的一根,而且一定是他取材地周圍最高的那一根,因為中指比所有的手指都長。」
布魯斯再次放大了照片,在柵欄的根部燙有一連串編號,布魯斯說:「這是奶牛場的一根柵欄,從木材能夠看出,這是廉價的木製品生產商生產出來的東西,而這樣的東西通常不提供安裝服務,所以需要顧客按照編號進行組裝,從編號的數字來看,這東西確實應該是最高的柵欄。」
詹娜點了點頭說:「看來我運氣很好,又猜對了。」
「但你不能總是這樣猜測,你要學會觀察,然後推斷。」
「這很難。」詹娜說:「我對地球的常識了解的不夠多,比如我就看不出這根木頭到底用的是什麼樣的木材,自然也就得不出後面的結論。」
「這都可以通過學習解決。」
「我會努力的。」詹娜對布魯斯笑了笑說。
「好吧,那麼你願意給兇手做個側寫嗎?」
「男性,年齡20出頭,患有精神疾病,身體相對比較瘦弱,肢體有抽搐現象,但精神已經痊癒,如果案子還沒破的話,你可以去找找附近的精神病院最近出院的患者,符合上述描述的應該就是兇手。」
「告訴我是怎麼做出的推斷。」
「他是男性,因為只有男性才會使用豎直向上這樣的意象去做圖騰,這是一種生殖崇拜。」
「你分不清木材,但卻懂生殖崇拜。」
「我在刑偵學的那本書上看到的,他們說很多連環殺人犯都對生殖器有」
「等一下,你先去把門打開算了,還是別提這個話題了,你接著往下說。」
「他很年輕,或許曾經從某個人口中聽說過城市的街頭文化,並對此很好奇,流浪漢和街頭小子經常圍在油桶旁邊烤火,所以油桶成了街頭文化的標誌,他選擇油桶而不是別的東西,就證明他的心態很年輕。」
「這也是你從刑偵學書上看到的?」
「不是,是因為我對街頭文化也很感興趣。」詹娜雙手交叉做了個嘻哈的手勢說:「我喜歡噴繪,我打算去學學。」
「接著說。」
「這整起案子是一種慶祝,他感覺到很快樂,所以他的手一直在抖,肢體抽搐也很正常。」
「你又是怎麼看出他已經痊癒的?」
「我說了他在慶祝。」詹娜好像很無奈似的說:「這是他做的告別,告別過去的痛苦,展望他的新生活,順便表達對於他仇人的挑釁。」
「所以呢?」
「所以他已經是個正常人了!」詹娜提高了聲調說:「不是誰都有慶祝的能力的,據我觀察,至少有一半的人類不懂得什麼叫做慶祝,他能做到這一點,甚至超過了很多正常人。」
「你就這麼肯定?」
「你上一次發自真心的慶祝是在什麼時候?教授?」
布魯斯沉默了,然後他搖了搖頭說:「可能是我一個孩子的生日。」
「你為他高興,但你為自己高興嗎?」
「為什麼我要為自己高興?」
「因為你養育了他,讓他成長的如此優秀,你應該發自內心的喜愛如此有責任心和教育能力的你自己,並為此熱烈慶祝,不是嗎?」
布魯斯沉默著盯著她一會說:「對人類來說,如此愛自己是很難的。」
「但是你肯定能做到,你就是憑藉這個擺脫了泥潭。」詹娜看著他的眼睛說:「你不是天生擁有這樣的能力,但是你學會了。」
布魯斯微微眯起了眼睛說:「你還能看到什麼?」
「這樣窺探別人是不禮貌的,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試著說說。」
詹娜沒等布魯斯回話,就看著他的眼睛說:「失去占據了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位置,但卻不是你生命的主題,因為通過失去你獲得了更多,也包括我說的,懂得如何愛你自己,而後通過愛你自己讓別人愛你。」
「既然這對他人來說是個很難的能力,那麼擁有這個能力的人總是令人羨慕和好奇的,你毫無顧忌地展現這一面,讓那些做不到的人對你產生濃厚的興趣,你就是這樣吸引他們注意力的。」
「他們會以為你一直如此,但就像我說的,這不是你天生就會的,而是後天學習的」
「不,不是家庭學習,那太早了,社會教育?不,力度不夠,撼動不了你一個人?」
詹娜皺起了眉說:「一個強敵,但又是良師益友不,沒有這麼平和,你遇到了一個暴君也沒有如此冷漠無情。」
「我想應該是介於這兩者之間的東西,對你來說既是權威,又是安全感的來源。」
「他擁抱了你,就像是兇手用油桶的鐵皮擁抱了受害者,我想你應該能理解這種」
詹娜忽然停下了,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布魯斯,目光中充滿了驚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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