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拖垮(1 / 1)
尼格大步穿過營寨,聽著「襲營」的大呼聲,四下掃視,卻沒見到宋軍的身影。
「哈日查蓋!襲營的人在哪?」
哈日查蓋還在匆匆奔走,應道:「向北面去了,就二十騎。」
尼格不悅,問道:「馬呢?」
「還在找,這些人和老鼠一樣,不敢打進來,只會偷東西。」
說著,只見北面的帳篷里一陣大火。
尼格邊走邊張開弓,眯著眼,看到著火的帳篷外一群穿著蒙軍皮甲的宋兵正在那點火。
他一箭射出,「噗」的一聲響,箭矢力透了一個宋兵的身體。
其餘十餘騎宋兵不敢再放火,傾刻間四散而逃。
「一群老鼠!該死……」
今夜的第二次襲營就此又平息下來。
尼格也不追,持著弓站在那,目光陰翳地看著燃燒的帳篷。
「千夫長,我們的輜重……」
「讓你去把馬找回來!」尼格吼道,「只要有馬匹,輜重到哪都能搶!」
「是,等馬兒沒那麼驚慌了,吹吹哨子就能回來。」
一匹蒙古馬打了個響鼻,看著眼前的高山,不太願意上去。
一個苗人正用力拉它。
馬蹄在地上刨著,就不肯動。
「啪」的一聲,熊石給了它一鞭子,它只好不情不願地往山上爬去。
苗人有七十多個,正牽著四十匹馬向山上走去,
「阿乞叔,我們要這麼多馬做什麼?」熊石問道。
熊阿乞道:「我看你是好日子過得多了。要馬做什麼?殺了吃也是肉啊!」
「阿乞叔、熊石哥。不能殺了吃,寨老說了,賣給李縣尉,能賣好多錢。」
「我知道。」熊阿乞道:「可惜我們就找到這些。這事真是怪了。我看好幾個寨子都派人下來搶馬,他們怎就知道這事?」
「李縣尉派人說了唄。」
「讓我們白岩寨把馬全牽了多好。」
熊石道:「哪就能全牽了?李縣尉要的是讓蒙軍沒了馬。越多人來牽,才能把蒙軍的馬牽光。」
「嘿,來十個寨子,一個寨子只要牽上三十匹,讓這些蒙軍陷在我們這地界……」
遠遠還有人大喊。
「熊石哥,我又找到一匹,就在山下啃竹葉呢!」
「千夫長……很多馬匹都不見了……」
「不見了?」尼格一愣,問道:「什麼叫不見了?」
「又被土老蠻偷到山上了。」
「又?!」尼格大怒,罵道:「這些西南蠻子,該死……找回來多少?」
「七十多匹。」
尼格沉默著,大手摸著自己的禿頭,顯得有些頹廢。
前陣子,阿術也被偷了馬,一怒之下連拔土老蠻三寨。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當時阿術是先鋒,大軍就在後方壓陣;現在尼格是孤軍陷在慶符,大軍急著順長江東下,沒功夫陪他耗。
另外,之前的土老蠻個個寨子互不支援,現在若攻打哪個寨子,慶符縣守軍會支援。
最重要的是,他尼格又不是兀良合台的兒子……
「哈日查蓋,你這個蠢貨害死我了。」尼格道,「我就是信不過你,才讓圖門寶音守營的。你看你,把馬匹都弄丟了。」
哈日查蓋不服氣,啐了一口,道:「我又沒想到宋人敢帶那幾個人襲營。」
「要是圖門寶音就能想到。」
下一刻,帳外傳來動靜,是圖門寶音回來了。
尼格見去的兩百人就僅剩七十多人回來,還死了嘎爾迪,本就陰沉的臉色就更難看了起來。
待把遭遇都說了,圖門寶音帶著哭腔道:「千夫長,派兩個人騎馬送我回都元帥大營吧,我這條腿廢了。」
「好。」
圖門寶音又道:「這慶符縣和我們想的不一樣,不該再攻城了,去別處擄些俘虜,再搶回船隻,報給都元帥吧……」
突然,一柄彎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一愣,抬起頭,看到了尼格冷酷的眼。
「千夫長?」
「馬匹丟了太多,我不能再派馬匹送你回去。」尼格道,「你沒有腿,我也帶不走你了。」
「別這樣……我……我能活的……求你……」
「不,你是百夫長,不能落在宋軍手裡。」
尼格說著,手中的彎刀一割。
圖門寶音眼一瞪,喉嚨已被割斷,登時氣絕而亡。
「長生天,請保佑你的子民。」
尼格喃喃著,合上了圖門寶音的眼。
「哈日查蓋,去把重傷的都殺了吧……」
一整夜,不時有殘兵從白岩山上逃回來。
把圖門寶音和嘎爾迪的殘兵合成了一個百人隊,尼格還有四個百人隊的探馬赤軍、一百大理僕從兵。
但僅有七十餘匹戰馬。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陷入了困境。
打敗仗本來沒什麼。
十餘年來,蒙軍在川蜀一直在打敗仗,退了就好;相比起來,宋朝更承受不住長期戰爭帶來的損失。
但這是大的戰略,他尼格沒有資格說這些。
對他而言,在一個小小縣城接連受挫,只會讓都元帥認為他無能。
可沒有了戰馬,再拖下去,拖成疲師,有可能所有人都陷在這裡,何況都元帥並沒有給他太多時間。
沒有俘虜、輜重、時間、戰馬,兵力也不足……思來想去,尼格決定放棄攻打慶符縣城。
他打算強渡符江、與符江東岸的援軍匯合,再搶奪戰船順江而下。
次日,天色蒙蒙亮之時,蒙軍起營,向南繞過慶符縣城,又轉道向東,趨符江。
他們大多數人已成了步軍,行走在清晨中,莫名顯得有些踉蹌。
他們實在是不習慣這種行軍速度。
忽然,有人抬起頭,喊道:「千夫長,有狼煙!」
一道道狼煙從南面的高山上騰起。
李瑕站在城樓上看了一會,道:「蒙軍要渡河了。」
房言楷更穩重些,沉吟道:「是否會是蒙軍的誘敵之計?」
「他們沒了馬匹,我們已不怕他們誘敵。」
房言楷又提醒道:「巡江手騎術不佳,不宜騎馬出戰,否則有可能被蒙軍把馬匹搶回去。」
李瑕點點頭「嗯」了一聲,道:「房主簿說的有道理。」
他已披好了甲,打算出城迎戰,想了想卻是又停下腳步,把地圖攤出來。
「這次的戰術,房主簿也一起參詳一下吧。」
房言楷愣了愣,撫須道:「也好。」
「我昨夜偷了蒙軍的馬匹之後,認為蒙軍有三個應對,皆做了相應的布置。」李瑕道,「一是翻過山嶺向北回敘州;二是攀上各寨搶回馬匹;三是渡符江搶船隻……看來他們是選擇了第三種辦法。」
房言楷道:「這說明很可能會有蒙軍援兵從東面過來。」
「是,但現在還沒到。」
「很可能是這支蒙軍援兵遇上了長寧軍。」
李瑕道:「我在挓口岩上設了瞭望塔,東面若有蒙軍來會有狼煙。先說符江這仗怎麼打吧……蒙軍必然以大理僕從軍搭浮橋,其後騎兵先過,到符江東岸探查。」
「不錯。」
「我讓鮑三、姜飯把船支安排在上游,等蒙軍造好浮橋,半渡而擊。」
「只怕難。」房言楷搖了搖頭,道:「蒙軍很可能會有防備。若是浮橋造得堅固,船只有可能會被他們奪下。」
「也是,那這樣。東岸青崗嶺上有我們的砲石,用砲石先擊毀浮橋,再讓船隻順流而下射擊兩岸的敵兵,如何?」
「如此更穩妥些。」
房言楷沉吟著,對李瑕的安排倒也提不出更多的見解了,最後提醒了幾句。
「非瑜可看過《孫子兵法》?」
「沒。」李瑕道:「看不太懂。」
房言楷道:「孫子兵法開篇即為『計篇』,此『計』非指計謀,指的乃是『計算』。簡單而言,須以人多敵人少,若敵強我弱、敵眾我寡,則先將其分散;若一時難勝,便耐心等待,待其疲、弱。」
李瑕道:「我明白房主簿的意思了。今日這一戰,依舊不求大量殺傷蒙軍,只需將他們一分為二。」
「正是如此……」
房言楷捻著鬍子,看著李瑕走出去,眼中泛起沉思之色。
一直以來,皆覺李非瑜傲,可做起事情分明也有沉穩、謙遜的一面……
「嘭!」
砲石從符江東面的青崗嶺上砸落,將蒙軍浮橋砸斷;船隻從符江上游衝下,將浮橋上的蒙卒與大理兵撞入江水之中。
宋軍的箭雨與砲石向大理僕從兵襲去,迅速擊潰了僕從兵。
等尼格準備好反擊,宋軍卻已迅速順著符江撤退。
他望向符江西岸來不及渡河的兩支百人隊,一時有些愣住。
傷亡還是不大。
事實上,入慶符境以來,每次小戰,蒙軍傷亡都不大。
但情況似乎很糟糕了……
「傳令,讓他們退回敘州。」
青崗嶺上還在放砲,沒有太多時間再讓尼格考慮,他下了令,迅速帶著人馬東向。
尼格開始意識到,自己有可能陷在這裡。
他帶著兩個百人隊的蒙軍奔到挓口岩,又有砲石砸落。
緊接著,幾聲慘叫響起,已有馬匹栽入陷馬溝……
哈日查蓋領著兩個百人隊留在符江西岸,顯得有些懵。
今日這一戰,本該是奪下宋人的船隻,順江而下的。
現在卻要步行回敘州?
他們已失去了馬匹、糧草,箭矢也不多了。
哈日查蓋還算冷靜,沒有下令向南行軍,反而是下令往北邊的山嶺走。
可以造一些竹筏,順江而下。
以箭矢擊退了宋軍之後,他們行了十餘里,駐軍在一個叫板栗灣的地方。
找不到俘虜,也失去了僕從兵,只好讓蒙卒親自造竹筏。
哈日查蓋很憂慮,擔心宋軍會襲營,但只能讓士卒拼命地造竹筏。
當夜,宋軍果然襲營了。
一支支火箭射來,燃燒了整片竹林。
……
劉金鎖提槍站在竹林外,看著從火中衝出來的蒙卒,看著手下的士卒衝上前,以長矛齊捅。
「你們還怕他們嗎?」
「不怕!」
說到這裡,劉金鎖回想著李瑕教的那些鼓舞士氣的話,最後卻又想不起來,於是看向摟虎。
摟虎連漢語都說不清楚,抿著嘴,沒說話。
劉金鎖於是喊道:「看,我們兩百人就能打敗了兩百蒙軍,他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
喊叫聲傳進火海中的竹林。
哈日查蓋向身後的箭囊一摸,發現沒有箭矢了。
他聽著外頭宋人的歡呼聲,雖聽不懂,卻感到了強烈的冒犯。
「啐,要是有馬、有箭,我殺光你們。」
哈日查蓋沒有再向外沖,他不願死在那些懦弱的宋兵手上。
於是他閉上眼,任大火襲卷到身上……
第219章 拖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