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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柔懷見月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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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城東郊外,杜家農莊。

    西邊有晚霞紅艷,山坡上芳草萋萋。

    一輛馬車從農莊駛出,順著山間緩坡,向坡下的官道飛馳。

    駕車的是個年輕人,身穿短褂,頭戴著氈帽,帽檐壓得很低,讓人看不清容貌。

    車子上了官道,車內傳出女子清妙的嗓音,俏麗爽脆,聽在耳中是異樣的親密悅耳。

    「琮弟,你什麼時候去姑蘇?」

    「羅雄和周正陽勾結,他是蘇州衛指揮,麾下過千兵馬,你要從他手來拿人,其中兇險不小。」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下姑蘇,我還能幫得上你。」

    那駕車的年輕人,將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張俊美清秀的臉龐,正是賈琮。

    他微微壓低聲音,笑道:「秀姐,你現在是鑫春號的曲大掌柜,不好再像以前那樣動刀子,你在金陵看著生意就行。

    你不用擔心我,姑蘇那邊我事先布置了不少人手,做了妥善的安排,就等這兩天那邊來消息,我就動身過去。

    這次就算不能順利拿住周正陽,我也有辦法全身而退,不會有什麼危險。」

    自從賈琮那日離開明澤巷,讓江流帶著奏書急送神京,連身邊的護衛都讓江流帶走一半。

    城東這處農莊,隱藏著他入金陵至關重要的依仗。

    證實了羅雄和周正陽的關係,形勢已變得有些嚴峻。

    羅雄曾經是張康年的下屬,接替張康年為蘇州衛指揮使,兩人關係非比尋常。

    而杜衡鑫作為羅雄的直屬上官,是否對羅雄包庇周正陽一事,真的毫無所知,誰也無法肯定。

    對於張康年,賈琮一向深有懷疑,但經過多番查探,一直沒發現實證。

    杜衡鑫進入他的視野之後,也讓覺得此人背景幽深,叵測難明,正奇難分。

    這兩人在金陵的地位都舉足輕重,他們手下的耳目和力量都不容輕視,

    在這個關口,無法肯定的風險來自何方,越是這種情形,護好自己的底牌,就顯得愈發重要。

    所以江流走後,他寧可自己駕車,也不想多一個人出入農莊,以免走露消息。

    因為最近通過鑫春號的渠道,新運了一批糧草和物資,賈琮和曲泓秀過來安排妥當,才一起駕車離開。

    馬車在官道上飛馳,曲泓秀掀開車簾,看著車外的景物在飛快後退,空氣中彌散郊外樹木草葉的清香。

    她看了一眼戴著氈帽趕車的賈琮,心情也變的暢快柔軟。

    自從她到了金陵之後,他們已很少像現在這樣獨處。

    當年賈琮在青山書院讀書時,隔天就會去她的小院,兩人一起習武說話,一起商量生意,彼此親密無間。

    那個時候日子過得平淡充實,並沒有讓她生出多少異樣的歡喜和甜蜜,當時覺得理所應當就該那樣。

    曲泓秀只有現在回想,才發現那些日子才是她最懷念,也是她最想要的。

    馬車還沒到城門口,天上突然雷聲轟鳴,頃刻間便下起瓢潑大雨。

    曲泓秀在車內叫道:「琮弟,雨太大了,你快進來躲躲。」

    賈琮連忙將車停在路邊一顆榕樹下,起身便鑽進車廂,雖然只是一會兒,身上衣服已濕透了大半。

    車上並沒有替換的衣服,淋濕的衣服黏在身上,讓賈琮一陣冷颼颼的。

    只是車廂內空間不大,他怕身上的水漬弄濕曲泓秀,只在車廂的一角靠著,聽著車外密集猛烈的雨聲。

    突然一隻手伸了過來,曲泓秀拿著隨身的手帕,細心的擦拭他臉上和頭髮上的雨水。

    她臉上的神態專注而認真,帶著一絲寵溺和疼愛,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意。

    雖然兩人平時練功時,早習慣了耳鬢廝磨,但卻又和眼下的情形不同。

    兩人靠的近了,賈琮能清晰到她紅潤柔軟的唇兒,精巧修挺的鼻樑,瑩潤如玉的臉頰,還有那雙秋水盈盈的明媚雙眸。

    身姿微折婀娜窈窕,秀髮鬢角幽香浮動。

    在賈琮眼裡,曲泓秀一向是英氣颯爽、明澈利落。

    她雖是女子,卻從不需要別人保護照顧,彎刀凌厲,天下再大,她一人盡可馳騁。

    或許是外頭雨太大,讓賈琮無處可躲,或許是車廂過於狹窄,讓兩人太過靠近。

    賈琮從沒像今天那樣,強烈清晰的感受著,她隱藏在英氣明朗之下,女兒家璀璨的嬌美柔和,竟也是如此動人心魄。

    曲泓秀察覺到賈琮在盯著自己看,車廂內的氣氛變得有些異樣。

    其實兩人日常練功,也不是沒有親近過,但眼下這種情形,卻很不一樣。

    曲泓秀沒有躲避賈琮的目光,依舊認真的幫他擦拭雨水,任由他對著自己發愣,只是臉兒卻越來越紅。

    她幽幽說道:「你這次下姑蘇,只要抓到周正陽,金陵的差事就算辦完了,下回你再來金陵,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賈琮聽出她話語中的不舍,想起她曾說過,最想做的就是守好眼前的日子,心中不禁生出暖意。

    不管是賈府的那些姊妹,還是身邊其他親近的女子,似乎都是被他呵護照顧。

    唯獨曲泓秀從來不用他操心,甚至被扶助和照顧的是他。

    他心頭微熱,抓住她正在擦拭自己鬢角的手,曲泓秀似乎嚇了一跳,只是微微掙扎了一下,便任由他握著。

    「秀姐,要不你這次和我回神京,鑫春巷的宅子一直空著。」

    曲泓秀心中震顫,咬了咬嘴唇,說道:「我回去了,生意怎麼辦,我們好不容易在江南站穩腳跟。

    你還想和甄三姑娘做海貿生意,金陵還有許多事情料理,光靠可卿一個人,可支撐不過去。

    琮弟,我也想時時和你在一起,就像我們以前一樣。

    可我總覺得官場過於兇險,當今皇帝是個厲害人物,我的出身忌諱,神京對我來說並非善地。

    我在江南幫你守好這份家業,將來你累了,不想做官了,我們也好有個寄託退路。

    哼,再說你家裡這麼多姑娘姊妹,跟你回去了,你記得我能有幾天,還不如呆著金陵,你還能多牽掛我一些」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馬車裡兩個人絮絮叨叨說著閒話,不知不覺靠得更近了。

    空氣中浮動著甜馨的味道,兩人以往多年的相處,撥開雲霧,始見明月,終於變得有些不一樣。

    曲泓秀任憑賈琮握著自己的手,似乎忘記叫他鬆開。

    嘉昭十四年,九月初二。

    金陵都指揮使司官衙,人員頻繁奔走進出,顯得十分繁忙。

    金陵都指揮使司下轄五衛一司,共計水陸衛軍一萬兩千人

    五衛分別是金陵衛、鎮江衛、常州衛、蘇州衛、松江衛,一司是金陵水監司。

    每到月初,便是金陵都指揮使司公務最繁忙的時候,其中最重要的一項要務,就是給下轄各衛司發放軍餉糧草。


    每到這個時候,各衛司的軍需官,會將本衛司清單賬目,送入指揮司使司官廨。

    經過經歷司核查無誤,再經都指揮使杜衡鑫核批,就能從指揮司庫房領取軍餉糧草。

    杜衡鑫的書案上,整齊碼放經歷司核查過衛司賬目,旁邊還有兩個經歷司吏目,在繼續整理未核對的賬目。

    對於下轄過萬衛軍的金陵都指揮使司,官兵日常的軍餉糧草,是統軍治兵的命脈,俗話說無糧不聚兵。

    因此每月初軍餉糧草核簽,杜衡鑫都十分仔細,絕不是普通的走過場,而是每個衛司的賬目,他都會扼要瀏覽一遍。

    這位金陵都指揮使司的主官,江南衛軍唯一的二品大員,或許當年官場起勢的手段,不怎麼光彩。

    但不代表他沒有謀略和才幹,且絕對算得上是能官幹吏,不然當初精明過人的甄應泉,也不會在他身上下注。

    當他看到都指揮司本部的賬目清單,意外多出一筆糧草支出,而在上月這筆糧草並不存在。

    便對身邊的經歷司吏目問道:「本部這月為何會多出一筆額外糧草損耗?」

    那經歷司吏目連忙回道:「啟稟大人,上月兵部派出三百火槍手,護送改進型紅衣大炮至金陵。

    如今這三百火槍手,還駐紮在指揮使司大營,上月他們的糧草是從其他衛司臨時調劑,所以本月給他們單列了一項。」

    杜衡鑫聽了,心中有些詫異,問道:「火炮運抵金陵,已有一月時間,為什麼這三百火炮護衛還留在金陵,沒有返回神京?」

    那吏目回道:「原先這些火炮護衛十多天前就會啟程返京,但是後來海盜襲擾松江沿海,劉敖麾下水羅剎潛入金陵殺人。

    火器司監正賈琮,擔憂劉敖派水羅剎進城,可能會覬覦從神京運來的新式火炮。

    所以十日前便上書神京兵部,將這三百火槍護衛暫時留在金陵,以策萬全。

    神京兵部的公文,昨日剛下到陪都兵部,所以經歷司便為這三百火槍兵,單列了一筆糧草。

    過幾日,賈監正親自押送火炮至姑蘇和松江,這三百火器護衛會隨同護送。」

    杜衡鑫聽了這話,心中猛然一跳,問道:「賈監正要帶三百火槍下姑蘇和松江,此事兵部是否知曉?」

    那經歷司吏目回道:「今晨陪都兵部剛有公文到達,兵部左侍郎張康年張大人,已在公文上籤押。」

    杜衡鑫目光閃爍,又問道:「這筆糧草籌算,需要用到什麼時候?」

    那吏目回道:「兵部回文中有寫賈監正限定的時間,這筆糧草用到本月十二日。

    從時間上算,應該是護送火炮到達松江,再返回金陵的時間,之後這批火槍兵要回神京繳令。」

    杜衡鑫神色沉靜,略微思索片刻,便在這筆糧草清單上核簽。

    姑蘇,濂溪街,福運茶樓。

    夏末雖酷暑未消,但眼下不過辰時,日頭還未爬高,道路兩旁店鋪林立,人流來往熙熙攘攘。

    臨街一家茶館二樓,靠窗位置坐個三十多歲男子,穿灰色短褂,身材消瘦,五官普通。

    他手上拿著粗陶的茶杯,眼睛看向街對面一座氣派的府邸,屋檐下掛著黑油金字門匾,上面寫著『羅府』。

    一對夫婦模樣的男女走到府門前,男人身材精瘦,精神健旺,用扁擔挑著兩筐蔬菜。

    那女子身材苗條,相貌普通,衣著利落,身上背著個貨盒。

    兩人走到府門前,男人和守門家奴說了幾句,那家奴便去了府內通報,看樣子這夫婦已不是第一次來羅府。

    沒過一會兒,府中出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物,上前看了幾眼男子挑的菜筐。

    說道:「蔣六,上次你送來的蔬菜有些都蔫了,你這不新鮮的東西,可別往羅府送,我們老爺就喜好這一口鮮。

    城裡有的是菜農,上趕著往羅府上送上等的新鮮貨,不差你這些東西。」

    那蔣六滿臉的笑容,神情甚是精明殷勤,笑道:「趙管家,我的菜都是自家田裡新摘,最是新鮮不過。

    上回也就是天氣太熱了,從城西挑到這裡,路途太遠,被日頭一烤曬,才失了貨色。

    今天我可天沒亮就出門了,一路上沒經過日頭。

    趙管家你看看,這筐里的菜都新鮮水靈的很嘞。」

    蔣六一邊說話,一邊上前往趙官家手裡塞了塊碎銀,足足有三兩重。

    說道:「趙管家,小人做的是小本買賣,就靠著府上的生意,養家餬口,也沒什麼好東西孝敬,就當請你老喝碗粗茶。」

    趙管家掂量了手中的銀子,這份量都夠他一半月錢了,頓時眉花眼笑,覺得這蔣六確實懂事。

    趙管家大度的揮了揮手:「我就再信你一次,把菜蔬挑進去吧。」

    蔣六又賠笑道:「管家,這是我婆娘,她在金鳳閣幫傭,帶了金鳳閣上等胭脂水粉,還有金陵鑫春號的上等香水。

    想送到內院,給太太小姐們瞧瞧,要是喜歡了,也省去了家裡人一趟跑腿。」

    趙官家看了那女人身上的貨盒,捏了捏手中的銀塊,說道:「你蔣六腦子還挺活泛,還知道賣一順一,連婆娘的生意都關照上。」

    不過府上太太小姐尊貴,普通貨色可別拿到內院,不然我也要吃掛落。」

    蔣六連忙將婆娘的貨盒打開,趙管家見裡面琳琅滿目,確都是精緻上等貨色,放下戒心,揮了揮手,便帶著兩夫婦進了羅府。

    大概過了頓飯的功夫,這兩夫婦才出了羅府,走街串巷一番,繞回羅府對面那家茶樓,從後門上了二樓靠窗的雅間。

    蔣小六見到坐在窗邊的男子,說道:「張五哥,我到羅府送了幾次菜,都是挑到外院門口,就進不去了。

    這次估計是臉面熟了,又給了那管家好處,他讓我挑到外院的廚房,讓麥蕎姑娘進了內院。

    我在羅府的廚房看過了,他們準備的米糧飯食數量普通,沒有異樣的情形。

    跟著周正陽一起逃竄,可有七八個衛軍下屬,這些人都是大肚漢,羅雄要是把他們藏在府上,廚房不可能只備這點米糧。

    而且羅家外院來往的,都是羅家奴僕小廝,並沒有形跡可疑的外人。」

    張五哥說道:「其實按常理,羅雄也不會把人藏到自己府上,我讓你們進府查探,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自從收到賈琮從金陵傳遞的消息,得知周正陽被羅雄藏匿,賈琮和中車司派往姑蘇的人手,一下子明確了搜索目標。

    張五和蔣小六,先對羅雄在姑蘇城內兩處別院,進行仔細探查,因為這兩個地方最具藏匿的可能性。

    結果其中一處別院,是羅雄用來養外室的,住了個羅雄從紅袖閣買來的美貌舞姬,根本不可能用來藏匿別的男人。

    而羅雄另外一處別院,只有幾個看房子的老僕,平時都是空置的。

    本來羅雄的府邸,是藏匿周正陽可能性最小的地方。

    不過張五抱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的打算,讓蔣小六和她的屬下,假扮夫妻,花了幾天的時間,混入府中查探。

    結果和他預想的一樣,果然還是一無所獲,心中不禁失望,也不知羅雄將人藏到了那裡。

    他也曾想過,羅雄可能把周正陽藏在蘇州衛大營,但是很快就推翻了這個想法。

    即便羅雄牽扯當年的水監司大案,但是他麾下的知情者,必定只是少數人。

    不可能蘇州衛一千五百衛軍,人人都是他的同謀。

    而且衛軍大營中的軍士,經常都是常年出操整訓,很多人都是相互認識。

    一群陌生人藏匿在營中,非常容易被人察覺。

    大營中人口過千,人多嘴雜,不用兩天時間就會走漏消息,根本就瞞不住人。

    羅雄能爬到四品指揮使的位置,他絕不會這樣的蠢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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