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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深危多奇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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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杏花巷,姚家酒鋪。

    賈琮看過中車司轉呈的姑蘇信報,便第一時間趕到了這裡。

    鄒敏兒『過世』之後,在神京中車司沒下達諭令之前,許七娘暫時承擔鄒敏兒負責的事務。

    因此緝拿周正陽歸案,成了許七娘當務之事,如今姑蘇發現周正陽陽的蹤跡,她自然十分慎重。

    兩人商議之後,並按賈琮的建議,從神京中車司抽調精幹人員派往姑蘇。

    但是她今天約賈琮前來,卻不單單是為了這件事。

    等到兩人協商過姑蘇的事情,許七娘拿出幾張文牘,說道:「按大人的意思,中車司已對杜衡鑫日常行止進行監察。

    並收集他自嘉昭元年至今的官場履事。

    我們通過中車司在陪都吏部的關係,拿到他在吏部的履事文牘,不過吏部案牘,大多是官樣文章,很難看出蹊蹺。

    我又調用中車司人力,尋訪他當年的同僚、故舊,甚至一些解甲的衛所軍官。

    涉及人數有十七人,對他這十四年的官場經歷,根據各人的描述,做了詳盡的搜集。

    大人原先的思慮,確有一定道理,他這十幾年的履事確有些不同尋常。」

    賈琮翻看這幾頁寫得密密麻麻的文牘,心中多有驚異。

    他第一次來杏花巷,是在三天之前。

    就這麼短短三天時間,金陵中車司不僅可以從吏部拿到杜衡鑫的履事文牘,甚至還接觸了十七個和他相關的人物。

    完整拼湊出他這十幾年的官場經歷,這等理事的利落和快捷,實在讓賈琮有點咋舌。

    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只要誰被中車司關注和懷疑,那他幾乎很難藏得住秘密。

    也或者是這位酒鋪女掌柜,其本人精明強幹過於卓越。

    這人明明是隱門在中車司的暗樁,但是她的敬業和高效,似乎比中車司還像中車司。

    許七娘說道:「大人原先說過,杜衡鑫當年受聖上器重,從小旗直接擢升到百戶,按常理他應該能平步青雲,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嘉昭元年他從神京突然調回金陵,具體原因金陵這邊無從查起,需要調用神京中車司秘劄才能得知。

    但杜衡鑫調回神京之後,他的好運似乎耗盡,聖上好像就忘記了這個人。

    之後近十年時間,他在金陵衛中蹉跎,一直都只是一個百戶,再無擢升官職。

    據當年的舊人說,杜衡鑫在軍中口碑不好,都說他心狠手辣,為仕途升官不擇手段。

    這樣的名聲,讓他的同僚和上官,都對他心存防範,讓他在軍中常受排擠和打擊。」

    賈琮心中冷笑,當年杜衡鑫出賣自己的族人,用親族身家性命換來自己的前程,這事必定會做得十分隱秘。

    但是闔族皆敗,惟獨他獨善其身,事後還能伴駕新君,連升兩級,實在是昭然若揭。

    雖然誰也不會宣揚是他向嘉昭帝告密,但是明眼人必定能看出其中的齷齪和根由。

    所以,杜衡鑫從神京調回,在金陵衛軍中傳出不擇手段的惡名,一點都不奇怪。

    雖然為官者想要往上爬,多少會用些鬼蜮伎倆。

    但再不是正人君子,為人在世,多少也會有些底線。

    但出賣親族滿門,並最終滿門屠戮,以此換取仕途富貴,不管什麼理由,都會讓人不齒。

    當年杜衡鑫那些上官和同僚,必定對他這樣的性情手段,心存忌憚,畢竟誰也不想和只白眼狼為伍,以免受其反噬。

    因此,杜衡鑫從神京調回金陵,在將近十年的漫長歲月,在仕途上毫無寸進,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可是為何當初曾為嘉昭帝立下功勞,皇帝將他官生兩級後,就把他打發回金陵,從此不聞不問?

    賈琮心中思索片刻,大概也就猜出一些原因。

    嘉昭帝雖也是心術狠絕之人,但對於一個出賣親族換取前程之人,大概也覺得可以一用,卻不能信重。

    賈琮也曾聽說,當年嘉昭帝登基之時,太上退位,朝局動盪。

    嘉昭帝為了坐穩地位,曾重用推事院,整肅朝堂,排除異己,掀起不少血雨腥風。

    在這種大勢之下,當時只是軍中一小旗官的杜衡鑫,身份和實力有限,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所以,在杜家覆滅之後,他也就失去了自身的價值。

    嘉昭帝將其連升兩級,也算是酬其功勞,從此將這個小人物拋之腦後,也算在清理之中。

    賈琮繼續閱讀許七娘提供的案牘,當讀到其中一段時,不禁訝異道:「杜衡鑫也曾履職金陵水監司千戶!」

    許七娘繼續說道:「正是,大概是五年前,杜衡鑫的霉運似乎有了轉機,他被金陵一個貴人的看重和扶助。

    這位貴人甚至花費錢財為他走通門路,甚至動用神京老北靜王的人脈,使杜衡鑫從一個百戶,晉升為水監司千戶。」

    賈琮聽了這話心中奇怪,杜衡鑫這樣一個聲名污損之人,居然也會有人賞識。

    好奇的問道:「這個金陵貴人到底是誰?」

    許七娘回道:「金陵甄家的二老爺甄應泉。」

    許七娘見賈琮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愣,便解釋道:「大人不熟悉這個名字也正常,因甄應泉五年前出海失蹤,至今杳無音信。

    當初鄒懷義勾結東瀛浪人,在外海搶掠商船,那些外夷船員死得悄無聲息,不也是從此杳無音信,甄應泉必定也是如此。

    這些年金陵人已很少提起甄應泉的名字了,大人不知道他在情理之中。

    不過他的女兒甄芳青,大人可能會有所耳聞,這位甄三姑娘在金陵很有名氣,雖然歲在芳齡,卻是甄家生意的主事人。」

    賈琮喃喃自語道:「原來是她的父親。」

    賈琮到金陵之後,和甄家以及甄芳青多有接觸,他也隱約聽說甄家的生意,都是甄家的二老爺一手開創。

    但是這位二老爺很多年前就不在了,所以由他的女兒甄芳青接掌生意。

    至於這位二老爺如何不在,賈琮卻沒有深究過,畢竟那只是甄家的家事。

    如今才知這位二老爺甄應泉,竟然是出海失蹤,按許七娘的說法,難道也是遇上了海匪截殺?

    賈琮又問道:「我知道甄家大房甄應嘉官居金陵體仁院總裁,但這位甄二老爺只是個商人,怎麼有能力動用北靜王府的人脈?」

    許七娘說道:「大人有所不知,甄家家勢來自宮中地位尊崇的甄老太妃,當年這位老太妃牽線,甄家二姑娘和北靜王世子聯姻。

    四年前老北靜王過世,世子水溶承襲王爵位,這位甄二姑娘如今成了北靜王妃。

    所以甄應泉當年才能動用王府的人脈,為杜衡鑫張目。」


    賈琮若有所思的問道:「原來如此,可杜衡鑫當時只是個不得志的百戶,為什麼偏偏能入了甄應泉的眼,為他這般出力。」

    許七娘說道:「因為甄應泉出海遇難,他出於什麼原因扶持杜衡鑫,現在已無從查證。

    但這次我調配人手,向那十幾個當年舊人查問此事,他們的卻有各自不同的說法。

    有人說甄家承襲的體仁院總裁官位,是位高無權的虛職,不足以蔭蔽甄家,而甄家老太妃也年事已高。

    所以甄應泉才為甄家培植外勢。

    當年杜衡鑫官小位卑,處境落魄,但其人頗有才幹,這樣的人是世家扶持的極好對象。

    也有人說甄應泉執著於行商富庶興旺甄家,而當時聖上已開始推行海政,各地市舶司成立已進入朝堂議政。

    金陵水監司主管水道稽查,航運保護,是海政推行最重要衛軍官衙。

    甄應泉看準未來海政的大勢,未雨綢繆,所以特意培植一位可為甄家代言的水監司主官。

    事實上杜衡鑫升遷水監司千戶後,金陵市舶司便很快開辦,甄家的生意趕上了海政榮興的最佳時機。

    所以,很多人認為,深受甄家提攜之恩的杜衡鑫,必定會投桃報李,利用水監司的水道稽查權利,為甄家海貿生意保駕護航。

    雖然這件事從未有過實證,但那一年杜衡鑫升任水監司千戶,朝廷在金陵開辦市舶司,幾乎是在先後發生。

    甄家掐准了海政推行的良機,比其他海商都先行一步,甄家海貿生意因此蓬勃興隆,與日俱升,卻是不爭事實。

    當時的水監司千戶杜衡鑫,必定也會利用掌控的水監司大權,給予甄家特殊的關照扶持。

    從這一點來看,當年的甄應泉運籌帷幄,眼光長遠毒辣,這等商賈之術,已近乎詭道,實在非同凡響。」

    賈琮想到甄芳青,雖然是個女子,但是智慧過人,深通籌謀平衡之道,處處更勝鬚眉,看來是得了父親甄應泉的遺傳和衣缽。

    更讓他沒想到的事情,甄家竟然早就和金陵衛軍體系,深有牽連,但他和甄芳青的接觸中,卻從沒聽她提起或透露過。

    或許是他父親的失蹤,帶走了相關的人脈和香火情,也或許是甄芳青城府深沉,對自己隔絕了這方面的信息。

    許七娘繼續說道:「也就在那一年的年末,東海巨盜劉敖麾下倭寇海匪,屢次搶掠沿江入海州鎮,並與松江衛幾度交鋒。

    這情形倒是和眼下有些相似,因為水監司麾下都是精練的水兵,又配有數十支大小戰船。

    杜衡鑫根據五軍都督府令諭,帶領水兵戰船入松江協助退敵。

    誰也沒想到,在這次和倭寇海匪對峙的過程中,杜衡鑫展示了驚人的戰事才能,他似乎事事都能料敵先機。

    竟以水監司十艘大小戰艦,七百名水監司將士,以一軍之力,大敗劉敖麾下的倭寇海匪,斬殺四百餘人。

    創下嘉昭朝對峙倭寇海匪從未有過的大勝,消息傳來震動朝野。

    聖上也開始重新注意到他,因為當年松江大捷過於耀眼,一掃朝廷對倭寇海匪剿滅不利的頹勢。

    五軍都督府為彰顯自身統軍有力,為杜衡鑫論功,聖上順應大勢,同意升遷杜衡鑫為金陵都指揮司指揮僉事。

    杜衡鑫之前近十年時間,仕途毫無建樹。

    可是自從遇到甄應泉之後,居然在一年內連升兩級,一躍成為正三品高官,也是一樁異數。

    但是也就是在這年年末,甄應泉出海行商,突然中途失蹤,從此杳無音信,已經整整五年時間。」

    賈琮聽到這裡,心中沒來由生出古怪,杜衡鑫因為甄應泉而起勢,而在杜衡鑫最得意之時,甄應泉反而突然出事?

    事情發生在五年之前,甄芳青應該也是在那個時候,接管了甄家的生意。

    許七娘又說道:「自此之後,杜衡鑫似乎運勢亨通,他擔任金陵都指揮司僉事兩年後,當時的都指揮使王勝突然病故。

    金陵都指揮司指揮使的位置空了出來,這個位子是正二品武官大員,麾下掌管上萬衛軍,護佑江南六州一府,是權柄很重的官位。

    當時朝堂上有官員舉薦四王八公之一齊國公陳翼接任此位,據說在貴勛之中呼聲極高。

    而且當時朝堂上,除了齊國公之外,其他有資歷的將領,不是已擔任要職,就是投閒隱退。」

    賈琮聽了這話,心中冷笑,他自然知道陳翼最終並沒坐上這個位置,如今還在五軍都督府做空頭的左軍都督,形同養老等死。

    以嘉昭帝對四王八公舊勛的忌憚和厭棄,怎麼可能讓齊國公霸占江南衛軍第一武官的位置。

    許七娘說道:「但是到了最後,聖上突然指定當時的都指揮僉事杜衡鑫,接任都指揮使位置。

    杜衡鑫不管是資歷,還是家世底蘊,都遠遠無法和齊國公陳翼相提並論,當時很多人對杜衡鑫上位,都覺得非常奇怪。

    只是杜衡鑫剛曾立下偌大戰功,在五軍都督府和江南衛軍中已具備一定威望,所以旁人找不到太多反對藉口。」

    賈琮聽了這話,微微一笑,說道:「四王八公先輩雖有輔國之功,但是時間變遷,如今在朝公候一輩不是隱退,便是暮氣已生。

    當今聖上是聖明銳進之君,傾向啟用精幹後進官員,也在常理之中。」

    許七娘知道賈琮便是出身四王八公賈家之後,賈家寧榮兩公的承爵人,不是被削廢,就是富貴閒置,可不就是賈琮說的暮氣已生。

    只是這個話題過于敏感,涉及聖心私念,兩人只是淺嘗即止,沒有深入下去。

    許七娘說道:「大人,以屬下所見,杜衡鑫這人頗有才幹,他在百戶低位上沉淪十年。

    好不容易時來運轉,得到聖上器重,攀上正二品高位,他必定對眼下的仕途前程看得極重。

    他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像周正陽、鄒懷義之輩,為了滔天的海貿財富鋌而走險。」

    賈琮淡淡說道:「你這麼說未免沒有道理,杜衡鑫能奇異崛起,自然是聖上對他的恩遇,也有他自己因緣際會的機緣。」

    其實賈琮這話說得很是委婉,畢竟許七娘身份詭異,他也不可能對她袒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從中車司收集的文牘資料,還有許七娘的講述,賈琮大概已經明白了一點。

    杜衡鑫能攀上金陵都指揮使的高位,絕不是因嘉昭帝對他格外信任器重。

    其中很大原因是當年甄應泉對他的扶助,甚至賈琮有種奇怪的直覺,杜衡鑫就像是甄應泉一手打造的。

    另外的重要原因,就是嘉昭帝對四王八公的分化打壓,如同一場鷸蚌相爭,杜衡鑫只是個意外的獲利者。

    嘉昭帝對於杜衡鑫只是冷厲的利用,對他出賣親族換取榮華的狠辣,甚至深藏猜忌不喜,不然不會將他丟在金陵十年,置之不理。

    他最終會將杜衡鑫擢升金陵都指揮使,不過是暫時用他填充這個關鍵位置。

    在嘉昭帝看來,杜衡鑫家世存在污點,背景簡單且毫無依仗,比起數代貴勛的齊國公,要更容易自己掌控。

    也就是說,堂堂的南直隸第一武官,居然並不是皇帝的心腹,而只是皇帝予取予奪的工具。

    像杜衡鑫這樣心思狠辣之人,他的心中會作何感想,大概會有比尋常人更多的恐慌和不安吧。

    賈琮突然想到一事,問道:「鄒懷義是否是在杜衡衡鑫升遷都指揮司之後,才接替了水監司千戶的位置?」

    許七娘說道:「從時間上看,應該是這樣,但是這次只是查訪杜衡鑫個人履事,此事暫未涉及。」

    賈琮說道:「如今周正陽還未落案,金陵形勢不明,眼下張康年嫌疑最大,但任何可能的疑點都不能錯過。

    查一下杜衡鑫和張康年、周正陽、鄒懷義之間,除了尋常的上下屬同僚關係,是否還有其他特殊的關聯。」(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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