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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吉凶難解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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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王夫人、王熙鳳都在堂中陪賈母說話,後面又來了薛姨媽,幾個人一起抹骨牌玩。

    前兩日迎春和賈母說起,賈琮去金陵公幹,自己在東府寂寞,想讓黛玉和探春搬來陪自己同住。

    迎春提了這事也算尋常,賈母自然不會說不行。

    當初她同意迎春入伯爵府,不單想讓迎春做伯爵府的長小姐,給這性子軟和的二孫女抬身份,將來婚嫁歸宿更體面。

    更重要的是通過迎春,讓賈琮和家裡多些牽絆,不然以這小子生冷的性子,當了伯爵就成了斷線風箏。

    如今他去金陵出皇差,自己二孫女要讓姊妹過去陪伴,也是無可厚非的事,甚至在賈母看來還是好事。

    因為在鴛鴦那件事上,賈母算是看清楚了,這小子是個生冷不忌的,有時候更是個心狠的,連他老子娘都敢背後下絆子。

    可他唯獨對家裡姊妹卻寶貝的很,他既然不在家,讓自己幾個孫女去他府上多走動,既陪了自己二孫女,也籠絡了關係。

    其實賈琮能考取功名,能做官封爵,以寶玉的性子,倒是沒半點妒忌羨慕的意思。

    他自小就喜歡在姊妹堆里廝混,雖這幾年他最在意的林妹妹,早和他生分了太多,平日連可心的話都說不上。

    黛玉和探春搬到東府小住,府上其他人都不在意,唯獨寶玉是極不高興的。

    不過賈琮在另外一件事上,卻是讓寶玉很難過的。

    其實就這些事,寶玉雖然失落,其實也不是太在意的。

    這事情既然老太太都同意了,王夫人、王熙鳳等自然不會說什麼。

    幾個人又玩了一會牌,賈母畢竟上了年紀,久玩容易倦乏,也就散了局,這時寶玉進來請安,賈母笑著讓他坐到自己身邊。

    「老太太,你怎麼答應讓林妹妹和三妹妹去東府住,她都走了,誰陪我玩,好祖宗,你就發個話,讓她們別去了成不成。」

    在林妹妹選的院子裡,種了很多上等的青竹,那景致比三妹妹那院子還好些,我上午還去看了一會兒,所有家具擺設都是上好的。」

    賈母卻淡淡笑道:「他也就這個長處是個好的。」

    他只是可惜賈琮一等一的相貌風度,卻偏偏如此熱衷祿蠹之事,白瞎了老天對他的眷顧,給了上好的皮囊,頂尖的詩書情懷。

    寶玉扭糖葫蘆一般,對著賈母撒嬌耍賴。

    寶玉聽了這話,臉一下子垮下來,只要賈琮在府,姊妹們去東府玩,除了三妹妹有時候會叫自己,林妹妹是從來不叫的。

    不過姊妹們總在一個府上,走動相見卻是容易的,可沒想到賈琮搬到東府後,這一切竟然都變了。

    所以,最近寶玉極不痛快,房裡的丫頭小心服侍,襲人再溫潤體貼,他還是悶悶不樂。

    卻沒想到還不止於此,現在林妹妹和三妹妹,也要搬到東府去住。

    東府那小子,先是把二丫頭接了過去,現在又唆使二丫頭,把其他姊妹都往東府拐,如今是人,搞不好將來就是家當了。

    還有,老太太房裡的鴛鴦姐姐,多剛烈的女兒家,讓自己很是佩服,怎麼像也和賈琮好上了,難道我就不配了?

    寶玉對賈琮的觀感,如今變得愈發複雜起來。

    王熙鳳笑道:「琮兄弟怕兩個妹妹住不舒服,在三妹妹的院子裡,前庭種了芭蕉,後院種了梧桐,夏天裡景致愈發好了。

    薛姨媽在一旁笑道:「琮哥兒對女兒家這樣細心,也怪不得這些姊妹都和他親近。」

    薛姨媽卻想,怎麼讓其他姊妹去陪二姑娘,也沒人提讓寶釵去,到底還是關係遠了一些。

    自己好幾次去梨香院,去看看寶姐姐還是其次,和這從小認識的丫鬟,說些心裡話,為了那天的事道個惱,才是真正用意。

    他救了金釧也是好事,可自從金釧被他救了,便再也不願正眼看自己,也不再和自己說一句話。

    只是王夫人心中卻忍不住腹謗,覺得自己當初果然沒看錯。

    王熙鳳一邊抹牌,一邊說道:「老太太,這幾日東府那邊忙得很,琮兄弟在改園子呢。」

    賈母哄道:「就是去了又怎麼樣,琮哥兒過些日子下金陵,伱二姐姐一個孤單,才讓姊妹們去陪,就在隔壁呢,來去都方便得很。

    牌桌上王熙鳳和鴛鴦一通擺弄,又讓賈母贏了一回,惹得賈母開懷大笑。

    三妹妹過去也就罷了,林妹妹怎麼能去東府去住呢,萬一她們也像二姐一樣,過去就不願回來,哪個還陪我說話玩樂。

    原來寶玉還以為,賈琮這樣酸腐的祿蠹,必定無趣的很,二姐姐怎受得了和他長時間同居一府。

    原想二姐姐住段時間膩味了,說不定就回來了,沒想到二姐居然樂不思蜀起來,兩個人還每日一起早食晚餐,過得親密的很。

    怎麼算都是件好事,大不了他返回神京,讓兩個孫女再搬回來就是了。

    賈琮自己一搬過去,就把二姐姐也誆到東府去住。

    你想姊妹們了,過去找她們就是。」

    寶玉想起這事就慪氣得很,再後來四妹妹也常去二姐姐那裡玩,三天兩頭都宿在二姐姐房裡。

    賈母好奇道:「你兄弟又在鬧騰什麼事?」

    可沒想到兩人從此陌路,金釧見了自己像見了鬼一樣,自己有這麼面目可憎嗎。

    因為功名利祿,在寶玉看來俗不可耐,本就不屑一顧。

    要是賈琮上衙,沒在府上,姊妹過去就從不會叫自己了。

    就算自己過去,東府守小門的婆子,必定會攔自己,規矩比西府都大,說是伯爺不在家,外男不入二門。

    照理說這也是大家的規矩,可自己怎麼就算外男呢。

    這事寶玉不敢和老太太和太太嚷嚷,不然鬧出事情來,不僅自己沒臉,姊妹們多半還覺得自己多事,林妹妹只怕第一個惱自己。

    寶玉心裡磨磨唧唧想了一會,倒是讓他想到辦法,眼睛一亮說道:「老太太,不然讓二姐姐搬回來住,林妹妹和三妹妹就不過過去了。」

    這話說完,寶玉實在為自己的機智驕傲。

    賈母聽了微微一愣,王熙鳳卻說道:「二妹妹這會子可不能回,琮兄弟說話要去金陵辦差,這麼大伯爵府,怎麼能沒個主子鎮著呢。」

    王熙鳳可是最明白,老太太同意迎春移居東府的用意,如今二妹妹就是東府半個主子。

    老太太不就想這樣嗎,如今怎麼會因為寶玉撒嬌,就去拆自己的台。

    賈母果然說道:「鳳丫頭這話在理,琮哥兒出去了,怎麼大東府,就靠你二姐姐管著,都走了就剩一幫奴才,也太不像樣子。」

    寶玉聽了兩人的話,臉又一下子垮下來,不過也是無可奈何。


    居德坊,伯爵府。

    黛玉的新院子裡。

    芷芍和五兒幫黛玉歸置東西,都是些從西府帶來的女兒家日常衣物。

    房間內新蒙的松綠紗窗,嶄新的床帳圍幔,梳妝檯上還備了上等的胭脂,精緻的鬢花,新購的釵簪。

    半空的書架上,黛玉在整理帶來的部分書籍。

    自從按著賈琮的健體法子,這半年身形舒展了不少,愈發婀娜窈窕,惦腳就能輕巧夠到上層。

    淺紫繡折枝梅花無袖上襦,白軟煙羅中衣,同色繡梅馬面裙,清雅靈秀,風姿綽約,一舉一動,裙擺輕拂,有種難以言喻的美好。

    書案上整齊放著黛玉常翻看的圖輿,摘錄的筆記,一套半新的四書。

    旁邊放著一個精緻的妝匣,裡面放的不是女兒家的飾物。

    都是和賈琮有關的物件。

    賈琮在書院讀書、或在金陵遼東時,寫給黛玉的信件。

    還有黛玉抄錄的賈琮幾次中試的文章,另有一塊半新舊的帕子。

    書案的對面早掛了一副,幾年前賈琮寫的一幅觀獵詞。

    時間正好快接近正午,半院子青杆秀逸,竹葉婆娑,在微風中微微生響,遮蔽了烈日驕陽,透著異樣的妥帖安寧。

    院門處的小道,正屋前的遊廊上,四處都是一片清涼。

    通過探春新院子的青石路上,侍書端著探春慣用的硯台,翠墨拿了墨盒筆架,還有一大摞宣紙。

    賈琮在探春屋裡備好了文房四寶,不過探春用慣了自己的,還讓丫鬟隨身帶了來。

    探春和賈琮走在兩個丫鬟前頭,賈琮是被她拉來,一起布置房間的。

    今天她穿件粉紅色折枝刺繡長襖,一條白色百褶裙,靛藍繡花鞋,腳步輕健,裙角擺動,英媚生姿。

    她手上拿了個捲軸,這是賈琮送她的那副西洲詞,也是她最心愛的東西,自然要自己帶著,她準備依舊掛在臥房牆上。

    這幅字算起來是好幾年前的事,那個時候賈琮還困居在東路院。

    雖現在賈琮書法更加老辣,但探春卻獨愛這一幅。

    大宅深沉,在那年之前,她甚至不知還有這樣一位堂兄,那是她的三哥哥患難中所寫,那時能得以相知相近,才是真正可貴難忘。

    兩人剛進院門,幾株姿態俊逸的芭蕉,展現在眼前,根部土壤都是新翻的。

    在夏日的陽光之下,寬大的芭蕉葉子新翠欲滴,讓探春看了心生歡喜。

    後院的兩顆梧桐,亭亭玉立,樹蔭兒正好覆蓋在臥房的軒窗上,留下一室搖曳不定的光影。

    神京城,宏德門。

    數輛馬車在十餘騎護衛之下,緩緩穿過寬大的城門。

    這幾輛馬車外表不見奢華,但通體打造精美堅固,清朴之中隱含豪氣,不是尋常人家能擁有的。

    隨行的十幾名護衛,神情精悍,精神抖擻,馬鞍上都帶著兵刃,只有豪門大戶才能豢養這等氣象的護衛。

    頭前的馬車中,座位擺著香草填充的軟墊,地板上鋪著灰白色麻繩地毯。

    小案几上擺著鑫春號新出的水玉香薰瓶,裡面淡黃色香水,散發清雅醉人的芬芳。

    一身青衫裙褂的甄三姑娘,不施粉黛,微有些慵懶的靠在軟墊上,手中展開一副水墨淋漓的書法,正意態悠然的觀賞。

    同車的一個甄家太太笑道:「三丫頭,這幅字真有這麼好,這兩天我看你就沒離手。」

    甄三姑娘微微一笑:「這字自然是好的,更好的是這首詞的意思,這等雄渾遼闊之語,居然出自一個少年,也真是奇異。」

    甄家太太笑道:「瞧你這話,老氣橫秋的,你比那琮哥兒也沒大多少,這次走得急了些,宮裡的老太妃還捨不得你呢。」

    「太太,我也捨不得老太妃,可是人生七十古來稀,甄家想要富貴長久,單靠這一樁卻是不夠的。」

    甄家太太回道:「你這話倒是沒錯,你二姐也這麼說,老太妃已庇佑甄家五十年,再大福分也是有盡的時候,打鐵也要自身硬。

    聽說朝廷最近輪調金陵的官員,你二姐夫在金陵的幾個門生,這回都要挪地方了。

    甄三姑娘聽了這話,不可察覺的皺了下眉頭,太太口中的二姐夫,就是那北靜王水溶。

    二姐是太太的親生女兒,貴為北靜王妃,是太太一輩子的體面驕傲。

    她微笑道:「太太這話,我們娘們私底下說說就成,可不好讓別人聽了去,王爺門生的話頭,別人聽了去,也犯忌諱。」

    貴婦臉上神情有些不自然,說道:「你這丫頭愛操心,這些事讓家裡的爺們去做就好,女兒家尋門好親事,才是一等要緊。」

    那少女微微一笑,她心中自然清楚,自己這嬸娘巴不得自己早些嫁出去,少摻和家裡的事。

    最好能嫁入勛貴豪門,為家中添一份助力,也算盡了甄家女兒的本份。

    早些年一直惦記,榮國賈家有個銜玉而生的嫡子,以為尊貴奇異,這兩年又相上賈家那位文武雙全的少年伯爵。

    家中已出了位金尊玉貴的老太妃,又出了一位王妃,延續了幾代人富貴,難道還不夠引人注目。

    歷來月滿則虧,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還真想把天底下的好事都占了。

    自己雖生了女兒身,卻不願像二姐那樣,成為家族聯姻蓄勢的工具,不想讓別人牽著鼻子過日子。

    甄三姑娘看了一眼手上的字,想來寫字那少年,已是貴勛之門難得一見的人傑。

    只是他和自己,都生於世家大族,落地便有洗不清的糾葛牽連,毫釐之事權衡通天之利,倒不如平民百姓之家,活得痛快逍遙。

    神京,鎏陽河西城船塢,這裡離宏德門不過兩里路。

    一艘禮部教坊司的官船,正劈波斬浪,駛出碼頭。

    船艙中鄒敏兒望著窗外萬頃碧波,有些怔怔出神。

    當初她家破人亡,以賤籍之身,被倉皇押解離開金陵。

    兩年之後,她以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身份,重新返回金陵。

    那裡既給過她難忘美好的憧憬,又讓她飽受無限悲苦和屈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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