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陌上舊情重(1 / 1)
賈母嘆道:「蓉哥兒也是昏了頭了,雖說遭了難,怎麼能連這麼好的媳婦都不要了,他這般胡鬧,我可是不依。」
賈母這一番話,讓氣氛一下變得沉重。
尤氏一聽這話,臉露驚訝,蓉哥兒都給了可卿和離之書,夫妻之事,老太太這邊還能不依。
賈琮聽了賈母這話,實在有些噁心,對老太太底線之低,有了新的認識。
和離之書已出,她居然還想讓個十幾歲大姑娘守活寡,原由不外乎是掩蓋賈珍的死因,顧忌賈家的臉面。
不過賈琮也知道,賈母這麼說也不是無的放矢。
夫妻和離之書,需要官府勘合,族老認可,才能真正成效。
而賈母就是賈家無可辯駁的族老。
堂上賈政和王夫人自然明白賈母的意思,他們也都不好插嘴說話,畢竟隔了房頭。
王熙鳳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古怪。
賈母見他突然插嘴,有些惱怒,這種事情,哪輪到他這小輩說話,正要開口訓斥,卻已來不及了。
可她一個寡婦,卻為守活寡的媳婦,說情放歸和離,她自己就難證嫌疑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竟發現她低垂的俏臉上浮出一層脂紅,甚是嬌艷動人,那彎翹修長的睫毛微微震顫,似乎心緒波動不平。
因此蓉哥兒與秦氏和離之事蓋不住,如今老太太不同意和離之事,傳了出去,外人不知,只當我賈家有倚勢之舉。
鳳姐一臉擔憂的看著可卿,她一向和可卿交情不錯,多少會為她著想一些。
可卿不比府上的珠大嫂子,可卿成親數月,沒有子嗣,小小年紀,老太太讓她枯守一輩子,未免有些作踐人了。
尤氏目光閃動,對賈琮突然出言有些驚訝,心說這琮兄弟倒是個熱心敢言的,不像婦道人家那樣諸多顧慮。
不過鳳姐雖然潑辣,但長幼有序,禮法森嚴,這件事沒她說話的份。
賈琮在這件事上耗費心思,且關係到可卿的命途歸宿,自然不會讓賈母攪和掉。
當初珍大哥就是因仗勢妄為,才招來禍患,使寧國一脈除爵抄沒,至今非議不絕,還請老太太三思。」
這就使賈母那一番話變得有些無可辯駁,榮慶堂中的氣氛變得愈發凝重。
賈母畢竟是他的親祖母,賈琮話也是點到即止,堂中各人自然非常明白他的意思。
就聽賈琮繼續說道:「此事當時在場的官差都是知曉的,而珍大哥也因和離之事暴亡,死因載入大理寺宗卷。
突然堂中有人朗聲說道:「老太太,今日之事我也在場,蓉哥兒知道自己發配瓊州三十年,存續難期,這才寫下和離之書。
堂中眾人頓時臉色愕然,事涉婦人和離名節之事,連賈政和王夫人都不敢多言,誰都沒想到賈琮會突然說話。
王熙鳳見賈琮突然說話,也有些吃驚,無意看了眼跪在那裡的可卿。
尤氏目光閃爍,有心想為可卿說話。
也算是做了一件體面之事。」
而賈母和他們卻是不同,在賈家她的輩分最高,誥封最尊貴,寧國被除,榮國便成了唯一嫡脈,賈母自然是能說話的。
和離之事已人盡皆知,甚至到了官面上。
如今阻擋可卿和離出戶,就顯得仗勢欺人了,和賈珍之流一般無二,有給賈家肇禍之嫌。
賈母一聽這話,臉色有些難看,這個孽障,每日竟說這些冷僻之語。
雖然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但賈家這樣的國公門第,自立府以來,從沒出過和離之婦,又妨著珍哥兒的死因。
就這樣讓蓉兒媳婦出府,不是給外人送嚼舌根的話柄嗎,正想喝罵幾句讓那孽障閉嘴。
就聽賈政說道:「老太太,琮哥兒這話未嘗沒有道理,如今寧國新除,賈家元氣大傷,小心謹慎些總是沒錯的。」
賈母有些無奈的看了眼自己這迂直的兒子,也不知那孽障下了什麼降頭,自己這傻兒子盡相信他說的鬼話。
不過那小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至少這事不能給外頭人留下話柄。
賈母當了半輩子的內宅主婦,在這些內宅之事上,倒有不少算計,於是轉變了話音,對著可卿說道:
「蓉兒媳婦,賈家神京八房,這麼多重孫媳婦,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你模樣一等周全,性子和順妥帖,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蓉哥兒年輕,不知道其中利害,可我老太婆卻是見多了事,既然心疼你,有些話就得告訴伱知道。
如果你留在榮國府,你就和珠兒媳婦一樣,都是賈家正脈嫡長兒媳,一輩子的富貴榮耀,半點都不會少你的。
神京八房親眷,哪個敢不敬你,我第一個不饒他,在府上你的這些長輩,都會當你親孫女一樣看待,絕不會讓給你委屈了。
可是你要出府了,將來即便改嫁,在那些正經門第里,不僅做不了正室夫人,連續弦都不能的,只能與人做妾。
你是金尊玉貴的官宦小姐出身,那又是何苦呢。」
賈母這番話一說,賈政和王夫人也鬆了口氣,畢竟老太太練達,說得都是正理,沒有半點逼迫的,只讓蓉兒媳婦自己思量。
連王熙鳳都覺得,老太太這番話是老成之言,可卿這次必定死了和離的念頭。
做堂堂榮國府嫡長少夫人,還是改嫁與人做妾,是個女人都知道怎麼選了。
和離之婦,要改嫁正經門第,只能與人做妾,除非她嫁給那些平民小戶。
但是哪些人家娶了可卿這樣風姿絕世的女子,無異於招惹禍端,必定沒有好下場。
留在榮國賈家,才是她最好的歸宿,雖然可卿太年輕,但只要年齡熬大些,便什麼都過去了,女人這輩子也就那麼回事。
而在座的賈政王夫人等,多半都是王熙鳳一樣的想法,眾人雖心中有些唏噓同情,也覺得這就是她的命。
眾人都等著她說話,卻見可卿從身上拿出那份和離書,仔細看了幾眼,美眸中柔波婉轉。
她沒敢在這關頭抬頭去看他。
她腦海中浮現當日南下官船上,那屹立在船頭風姿如玉的少年。
金陵安定寺慈安堂中,那佛前抄經的雋然身影。
佛前蒲團之上,他總是有意親近自己,說話時那溫煦和暖的笑容。
在那間狹小的香房中,毫無顧忌的相擁刻骨,耳鬢廝磨。
還有那個整日與自己形影不離的丫鬟寶珠。
他甚至甘冒風險,迫使賈蓉寫下和離之書。
即便自己嫁入寧國府,他也從沒放棄過自己,為自己打算好一切。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命,即便將來做不了他的正頭娘子,只要能一生廝守,就算給他做妾,又有什麼關係。
也比一輩子丟在這沒人味的大宅門裡,好過千倍萬倍!
可卿手中拿著那份和離書,說道:「老太太,如今寧國府已查抄,蓉哥兒也給我寫下和離書。
可卿沒有道理再留在賈家,請老太太成全,放我出府,回家侍奉父母。」
賈琮望著跪在賈母面前的可卿,目光柔和深沉,似乎要把她一顰一動都刻在心裡。
可卿這番話讓賈政、王夫人、王熙鳳等都有些意外,剛才老太太已將利弊說得如此清楚。
沒想到她還是選擇和離出府,實在有些大違常理。
賈母聽了可卿的話,臉色也是一沉,但見可卿那俏美動人玉容,安詳篤定,無絲毫疑慮。
她便知道,這女子是留不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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