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歧路各自緣(1 / 1)
一場飲宴,因賈琮這首臨江仙,倍添光彩。
參宴眾人都是科場文墨出生,深知一首絕佳詩詞,能給作者帶來難以估量的名望和運勢。
今日宴席之後,以這首臨江仙的精妙絕佳,必定會極快傳唱金陵,而這位少年承事郎只怕就要名動江南了。
當初賈琮兵圍鄒府,勘破水監司大案,使很多人在海貿利益上受到損害,金陵官場中人對賈琮多有敵視。
但如今大局已成定勢,難以挽回,就算有人出手拿了賈琮的性命,也已經於事無補。
況且這人是榮國賈家子孫,門第貴重,且多受皇帝恩遇,根底實在不淺,如今又因兩首絕佳好詞,只怕名望即將成囂然之勢。
今日座中之人都是金陵留守各官衙中堅,心思謀劃都非比常人。
其中牽扯不深的,見了賈琮今日之事,自然多了許多想法,對賈琮表現出交好之意。
而那些對賈琮暗懷敵意的,也收斂起來臉色心意,心中多了顧忌權衡。
賈琮答道:「怎麼會沒有,我和那阮洪鋮素不相識,他卻突然出言詰難,實在有些不合常理。」
「琮兄弟,今日宴席上之事,你沒覺得有些蹊蹺嗎?」
兩人又約定,等賈琮年末返回神京後,再約時間相聚暢飲。
崔博亮被你當場擊斃,也就斷了他的財路,他自然對你敵意極重,不過他只是個低階文官,並不足慮。
但琮兄弟要等到大慈恩寺主殿落成,才能離開金陵,這其中時間不短,多些留意,有備無患,總是沒錯的。」
現在才明白,之所以他但是覺得面熟,是因為崔博望和那崔博亮長相相似,自然是因為他們是親兄弟的緣故。
這些與鄒懷義之案隱含關聯之人,暫時也不敢有什麼異動。
直到宴席散場,賈琮剛要離去,卻被楊宏斌叫住,因為明日他就要回神京大理寺履新,特來和他告別。
賈琮突然想到,剛才在宴席上見到這個崔博望,就覺得他有些面熟。
「自然記得,事後查證,幾名百戶涉及鄒懷義殺人越貨之事,皆為他的幫凶。」
楊宏斌說道:「我卻知道一些根由,你還記得當日你領兵入鄒府,鄒懷義手下幾位百戶,因行兇反抗而被伱當場擊斃。」
倒是今天席上他身邊之人,琮兄弟要多加留心,這人是金陵衛所經歷司經歷崔博望,是崔博亮的胞兄!」
如果不是楊宏斌提醒,賈琮還真不知,今日宴席之事的背後,還有這樣一份糾葛。
隨著寧王離開金陵返回神京,賈琮寧王參贊的職守至此結束,他和水監司大案的關聯,至少在明面上完全脫離,多少也讓他鬆口氣。
楊宏斌又說道:「阮洪鋮靠著崔博亮的關係,這幾年在洋貨上面賺了不少銀子,不僅在豐樂坊置辦了宅子,還娶了兩房小妾。
楊宏斌繼續說道:「因當日崔博亮意圖頑抗,被當場斃殺,崔博望、阮洪鋮等人與水監司大案是否有牽連,目前已無法查證。
楊宏斌道:「被擊斃的其中一人叫崔博亮,是鄒懷義最為心腹之人,而這人就是阮洪鋮的妻弟!」
如今推書院、大理寺、神京各部官衙在金陵糾察遺漏,整頓吏治。
當初鄒懷義伏法,賈琮就覺得此事還有幕後隱情,便打定主意及時抽身,如今看來是風欲靜而樹不止。
賈琮聽了心中一驚:「怪不得那阮洪鋮會對我頗有敵意,今天才會如此出言詰難。」
當日在鄒府崔博亮搶先向他出刀,讓他印象十分深刻,自然記住了他的容貌。
在金陵發生的諸事,既然他可以想到,難道一直身在其中的寧王、楊宏斌等人就想不到,更不用說,神京城裡那位謀算似海的皇帝。
金陵身為大周陪都,設置留守六部,牽連江南八府一州政務,樹老根深,牽涉甚廣。
發現枯敗之相,只能先剪枝修蔓,不能輕率挖根掘土,以免搖動江南根基。
這大概就是嘉昭帝之類的大人物,心中所思所想吧。
且以皇帝嚴酷善謀的性子,必定不會甘於受人蒙蔽,等到合適的時機,總還會發作,那將是一記血淋淋的回馬槍。
不過這些後事與賈琮已無關,只讓後來人去操心。
而他在金陵的日子,終於簡單歸結到為憲孝皇太后抄經祈福。
只是在安定寺慈安堂,可卿卻再也沒有出現。
金陵,崇義坊,吳家小院。
可卿斜靠在繡床上,昨夜一宿寒雨,天氣愈發冷了幾分,窗外院子裡的桐樹,零落大半的樹葉子,顯得有些枯槁頹傷。
只是過去了幾天,她已清減許多,俏臉瘦弱,秋水瀲灩的明眸,也有些黯淡。
枕頭邊放著那塊天青色的手帕,上面繡著一輪圓月,月下是一株開著白花的銀桂。
丫鬟瑞珠從外面跑了進來,手裡還拿著幾張摺疊整齊的紙張,一臉興奮欣喜。
「姑娘,我去了街角那家最大的瓦肆,花了十個銅子,才讓裡面跑腿的夥計,幫我抄了琮公子那兩首詞。
琮公子可真有本事,他寫的這兩首詞,如今名氣可大得很,據說清音閣的清娘子,親自給這兩首詞譜曲。
現在金陵城中,但凡熱鬧些的地方,人人都在傳唱這兩首曲子詞,他們都說琮公子是文曲下凡,難得一見的大才子。」
可卿看著紙上那兩首新詞,秋水瀲灩的明眸中幻出光彩,變得婉轉動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又突然流下淚來,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傷心。
喃喃自語道:「他才情卓絕,少年成名,將來必定前程無量。」
而她能為他做的,只有靜靜遠離,然後一個人走自己的路。
金陵興隆坊,賈家老宅。
外頭雨聲急促,青瓦檐頭,垂下萬千簾幕,綿綿不絕,洗亮了院中青石路,打濕了廊下樹梢頭。
昨晚下了一宿寒雨,五兒值夜受了些風寒,這會子正蜷在床上,香息隱隱,甜夢正酣。
晴雯在一邊挑動針線,做一件松江棉的青染小衣,是天氣變寒後給賈琮換穿的。
書房中賈琮在讀書,香菱坐在一旁全神貫注練字,用的是賈琮給她寫的一幅範本。
卻是一首減字木蘭花的新詞。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
小暈紅潮,斜溜鬟心只鳳翹。
待將低喚,直為凝情恐人見。
欲訴幽懷,轉過回闌叩玉釵。
這是自從那日可卿再沒出現過,賈琮心中鬱郁,聊以遣懷寫下的。
冰雨如織的金陵街道上,兩輛馬車相隨著在雨幕中行進。
後面那輛馬車路過興隆坊時停了下來,車簾微微掀開,露出一張艷如玫蕊的俏美嬌容。
透過風雨中的興隆坊門,隱約看到那所高大巍峨的老宅,門口兩座石獅被雨水沖刷得發亮,高挑屋檐下掛著賈字燈籠,在風雨中搖動。
車廂里瑞珠問道:「姑娘,真的不和琮少爺辭行,這樣無聲無息走了,他會不會擔心?」
可卿眼角淚光閃動:「辭行也是無話可說,就這樣走了倒也乾淨,以後他自然會懂的。」
前面那輛馬車也停了下來,趕車的老僕人跑到車前:「太太問小姐,馬車怎麼停了,讓小姐不要耽擱了時間,不然會錯過前面的宿頭。」
兩輛馬車重新開始行進,車轍壓過石板路,發出咋呀哽咽的聲音,直到完全消失在密集如絲的雨幕中。
一城寒雨敘幽涼,世情宗法各自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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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歧路各自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