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時辰就快到了(1 / 1)
午門前,
紙錢飄蕩,白幡豎起,陰雲密布的空中,風吹過,掃落地面,捲起紙錢直入雲霄,配上方外之人的身份,更顯得有些撲朔迷離,
不少圍觀的百姓,不知所以,一聽說是道家之人升天,不少升斗小民,膽小的竟然跪在那磕頭祈禱,膽大的,也不敢明目張胆的觀望,就往後躲去。
這樣一來,原本安靜的街道,就顯得亂鬨鬨的,午門前的守衛禁軍,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怎麼今日就遇上這些麻煩,可職責所在,不敢離去,就僵在那,等著宮裡來人。
賈母此時也把登聞鼓的鼓棒放下來,喘口氣,心中哀嘆,人老了,不中用了,竟然敲不了幾下,
瞧見地上的那一處火堆,走過去,把棒槌的前頭伸入火中,點燃包裹的布料,返回來,在眾人不解的眼神中,對著登聞鼓按了下去,蒙皮一接觸火光,頓時燃起熊熊大火,
不一會,
火焰就吞噬了登聞鼓,不說賈家的人驚駭,就是圍觀的人,還有禁軍的都有些不可思議,只有禁軍校尉心中,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擔,燒了也好,省得以後再出事,兀自轉頭不理,手下見了,似有意會,竟然心照不宣的,視而不見,
就是跟著跪在前頭的大太太邢夫人,和二太太王夫人,以及王熙鳳,心神驚懼,不可置信的看著前面,這是把登聞鼓燒了,
王熙鳳實在沒想到,一向三思熟慮的老太太,也會做下這些,想開口去勸,可惜,火勢已起,風助燃火,烈焰竄嵌入天際,恐怕神仙來了,才能相救,
再看老太太賈母,臉上竟然有解脫之意,就是這個登聞鼓,先後讓賈家斷了一脈的傳承,如何還能留著,
也不知是心中念叨,還是念頭通達,燒完之後,賈母渾身的力氣突然又回來了,
王熙鳳見此有些擔憂,趕緊起身把老太太攙扶,
「老太太,趕緊回車上歇一下,人等會應該就出來了,」
「好,歇歇。」
本以為賈母會斥責,沒想到一轉身,就在大太太和二太太照料下,上了馬車,讓王熙鳳到嘴的,勸慰話又咽了回去,回幾步路子,重新摸了摸圓潤的腿,又跪在地上,
就這樣,
登聞鼓雖大,可惜水火無情,引燃之後,熊熊大火燃起,照耀了午門前的昏暗,猶如一道聖火一般。
如此震撼的場面,忽然讓身後的百姓盲從,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以求保佑。
酒肆二樓上,
大公子李潮生臉色也有些驚駭,沒曾想榮國府老太君竟然有此魄力,直接點燃了登聞鼓,
瞧著那處火光,喃喃自語,
「諸位師兄,人常說,女不如男,男主外女主內,可如今看來,卻是巾幗不讓鬚眉,女子也有如此英豪的一面,有老太君在一天,賈家的富貴動不了分毫,」
大公子開了口,三人的臉色各自陰晴不定,
尤為是脾氣火爆的楊少師,心底雖然震撼,卻不服氣,這不就是無理取鬧嗎,也不知宮裡面會如何處置;
「大公子,話雖然那麼說,但也不能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盡皆女流之輩,上不了朝堂,怎會和我等爭鋒,眼前的事,宮裡面還不知怎麼想的呢。」
楊少師的話也是在理,朝堂之爭,都是擺明車架,賈家女子再厲害,又不能上朝堂,至於頂門立戶的人,也只有賈存周一人在朝堂,襲爵的賈赦,不到大朝會,那也是沒資格上殿的,不足為慮。
「是啊,大公子,楊師兄說的沒錯,榮國府老太君再有威望,畢竟上不了朝堂,榮國府留在朝堂上的,也就是賈存周一人,其餘人皆是碌碌無為,後輩當中,更是只有賈璉一人帶兵,還不是靠著姻親故舊的關係。」
欒公賦也是贊同,細細算下來,也就是榮國府還有些上進之人,至於寧國府,都是提不上檯面的,雖然賈蓉也是龍禁尉值守,可惜,並無話語權,如今落入大獄中,定然被剝奪了身份。
就算是跟在身後的孫伯延,順勢也隨了話語,
「大公子,剛剛兩位師兄,所言極是,就算史老太君再英明神武,如今這個年紀了,還不知能熬多少年歲,可知京城局勢,變化無常,那時候,沒了老太君看護,以後如何,還不知呢。」
這也是孫伯延的肺腑之言,既然恩情還在,勛貴也不是輕易能拿捏的,說不得還要在文官內部爭一爭,在京南,和江南兩地站穩腳跟,那麼朝堂之上,就有他們李黨安身立命之所,如果大公子在入了內閣做閣臣,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心有所感,李潮生忽然有了急切的感覺,孫師兄所言句句在理,不光是他說的賈家的老太君,就是自己,父親已經年過花甲之歲,臨近古稀,說不得哪天就,
那時候,誰還能護著自己,
午門前的一幕,未必不是賈家留下的恩惠,看來自己入閣之事,還要再緊一緊了,
「三位師兄話都不錯,可是三位師兄,有些事不在朝堂之內,而在朝堂之外,賈家後輩雖無能人,但是老太君手腕老道,姻親故舊的埋伏,無人可及,王家的王子騰,誠意伯宋代春,東平侯段開華之子,定西將軍段文元就是老太君保的媒,故舊就不用說了,東安將軍楊仕雄,宣威將軍凌元濤等,就算是洛雲侯,又有姻親,誰敢輕舉妄動。」
此中的事,就算京城的官員不知其中的厲害,但是他李潮生,跟著父親在官場混跡那麼多年,其中的關鍵,早就打聽的一清二楚,賈家看似風雨飄搖,實則穩如泰山,那兩位老國公留下的情分可不少,
其餘三人聽了,臉色有些難看,其中的蹊蹺,怎麼會不知呢,
突然,孫伯延哈哈一笑,
「大公子,兩位師兄,此事可輪不到咱們管,要管也是也應該是輪著那盧文山,和顧一臣過問,咱們著什麼急,還是想辦法和洛雲侯聯繫上,站住腳跟再說,要是猜的沒錯的話,盧文山應該和江南布政使莊大人,通了信的。」
關係到江南布局,一聽盧文山那個老狐狸想要插手其中,楊少師和欒公賦臉色鐵青,武勛鬧事,他們真不怕,就怕文官背後使絆子,算下來,顧閣老能作壁上觀就不錯了,
至於盧文山那個老狐狸,只能見招拆招了,
「師兄肺腑之言,師弟謹記在心,咱們現在就是先出手,盯著盧文山和莊大人的動作,不可能沒有留下破綻。」
「是,大公子。」
閣樓內,
眾人商定,而樓外,哭聲依舊。
含元殿,
張瑾瑜臉色也有些不妥,敲鼓的聲音雖然沒了,可是宮外傳來的哭聲清晰可聞,好似有著愈演愈烈的趨勢。
三位殿下也是狐疑不定,不敢出聲的悶聲吃飯,若有所思的襄陽侯柏廣居,放下碗筷,也沒了胃口,
「侯爺,看樣子應該是出事了。」
張瑾瑜翻了眼皮,也沒瞧他,這不是廢話嗎,除非是聾子,他聽不見,能聽見的,都感覺不對勁,
要說是太上皇那邊,身子骨扛不住了,應該是從北面傳來哭聲和鐘鼓聲,以示天下,
既然從南邊傳來的,那就是在宮外弄出的聲響,既然是在宮外,誰那麼大膽子敢來宮門口哭訴,
張瑾瑜左思右想,也沒個頭緒,打死他都不會想到,一向縮頭烏龜般的賈家,竟然那麼大膽子。
「柏兄這不是明擺著,都哭到宮門前了,能不是出事嗎,你猜猜是誰家那麼大膽子?」
張瑾瑜這一問,不光讓柏廣居皺著眉,就連三位皇子,吞咽的動作也小了許多,心中都在想著朝臣,哪些人出了事,
可惜,四人沉聲一會,一無所知,
正想著,
身後卻傳來一聲話音,
「侯爺,儲年大人來報,考試時間已到,是否開始收卷子。」
張瑾瑜猛地一回神,瞧了瞧天色,陰雲密布可看不出什麼時辰,問道,
「如今什麼時辰了?」
「回侯爺,未時末,」
寧邊記著時辰,趕緊回道,
張瑾瑜不由得有些納悶,龍門大開,不是申時,這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怎麼回事,
「不是說龍門打開是在申時嗎?」
見到洛雲侯疑問,柏廣居笑了笑,解釋道;
「侯爺,龍門打開在申時,可是收卷要提前,要不然申時再收卷,那不是時間不夠嗎。」
襄陽侯一開口解釋,張瑾瑜這才恍然大悟,是了,考試考試,還要收試卷,整理,出去的時間自然不能一樣,也罷,早了早好。
「讓所有考官入殿內,準備收卷,整理好留存,而後打開龍門,等考生走完,直接閱卷,」
一夜的時間,近乎兩百人的言官,一人也就是批閱六張卷子,就可完成,即使亂換三遍,也就是十幾篇卷子,一夜時間也就夠了,
「對了,把帶來的那些醬菜,還有黃羊都殺了,清酒拿給眾位大人一人一碗,吃飽喝足,晚上多受累一些。」
這也算是張瑾瑜犒勞他們的,不過這話,當著三位殿下的面說出來,還是讓三位殿下張大了嘴,愣愣看過來,
張瑾瑜也沒理會他們三,起身拉著襄陽侯就入了大殿,
此時,
巡考官都是一排四人,站在那盯著,在座的考生,形態不一,有的已經落了筆檢查名帖,有的人還未寫完,奮起疾書,有的人早已經書寫完畢,端坐在那,不一而就。
張瑾瑜帶人快步走上高台,此時的幾位副主考官,已經在高台上候著,見到侯爺到了,盡皆一拜,
「侯爺,時辰已到。」
「好,辛苦眾位大人了,」
張瑾瑜回了一禮,而後轉身面向台下眾多考生,喊道;
「停筆,鄉試恩科,時辰已到,落筆靜候。」
話音一落,
場下的考生無不敢從,放下執筆,端坐在那,張瑾瑜瞄了一眼前排的賈蘭,還有中間的賈寶玉,此二人面色不一,賈蘭好似成竹在胸,而賈寶玉神情漠然,顯然是考得不好,
其餘人神態也是如此,看來,濫竽充數者不在少數,
「按照座位號,開始收卷,」
張瑾瑜一揮手,
側面的巡考官,就按照數號的大小,開始一一收卷,由於詩詞那一卷摺子收過了,只收策論兩張答題摺子,那也很快,不一會,巡考官就把收來的卷子,成列在高台的空餘的供桌上,
眼瞧著收拾完之後,張瑾瑜倒是開口安慰道;
「今歲恩科鄉試,算是考完了,諸位學子回去等著消息就成,本侯也有好消息送於爾等,一個是,今歲錄取名額大增,乙等文章也有可能榜上有名,另外,朝廷對於榜單位列甲等者,應該是另有封賞,至於前三甲,世所罕見,等著好消息吧。」
張瑾瑜也是賣了關子,要不是內相戴權,偷偷告知,張瑾瑜還蒙在鼓裡,鄉試過了前三甲,就能授予官職,聞所未聞啊。
可是這樣一說,下面的考生哪裡還坐得住,激動不已,考得好的臉色殷切切瞧著台上,考得不好的,捶胸頓足,懊悔不已,天大的富貴,就從自己身上溜走了,尤其是這一次,恩科改了考題,也不算很難,可是就因為如此,難在不難上,所以想要脫癮而出,何其難也。
見到考生百態盡出,張瑾瑜猶自又開了口,
「還有好消息就是,含元殿和貢院,各自出榜單,上述所言,都與試行,也就是說,有兩個甲榜,兩個乙榜,兩個案首,所以,諸位不需要擔心名額不夠,只要求,你們答題,答得好與壞,」
像是火上澆油,本就是引得眾多考生,心中跌宕起伏,如今這樣說來,那不是虧死了,
也就是洛雲侯的威懾,眾人不敢多言,只有唉聲嘆氣的樣子,忽然,有一人舉手,
張瑾瑜瞧見,點點頭,
「說,」
「侯爺,學生京城國子監儲汝霖,敢問侯爺,既然有兩個榜單,朝廷封賞可一樣?」
這一提問,也讓殿內所有人看了過來,
張瑾瑜站在台上,抬眼看了一下,問話之人,儲汝霖,京城人氏,不會是儲大人的兒子吧,畢竟姓儲的沒幾個,暗自用餘光瞄了一眼儲大人,只見神情緊張,想說而不敢說,沒跑了,
「哈哈,問得好,如你所願,一樣的封賞,誰能奪得,就看誰的本事了,好了,把你們東西收拾一下,回去歇著吧,三日後,含元殿榜單就貼在,貼在,」
張瑾瑜停了話音,按理說榜單應該在貢院外貼出來,可是在宮裡考的,那就應該貼在宮門口,可是那麼多人,如何敢擾了陛下清淨,所以,
想到了順天府那邊,徐大人之前熱情招待,也沒什麼回報的,不如給他個念叨,
「三日後,也不要你們再來宮裡,含元殿榜單,就在順天府衙門外貼出來,到時候有喜報傳來,回吧。」
一揮手,
眾多考官就讓開道路,
所有考生,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盡皆起身一拜,口中喊道;
「謝恩師。」
這一喊,算是留了座師之名,張瑾瑜雖然不懂這些,但瞧見不少言官臉色有些嫉妒神色,就知道是好事,現在,自己也能當個老師了,真是,過癮啊。
謝恩之後,考生就收拾行囊,整理包裹,陸續在院中等候,隨著時辰已到,守衛大喝一聲,
「時辰已到,龍門打開。」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隨即,考生就尋路而出,外面值守的禁軍,早就等候多時。
同日,
南城貢院裡面,也是想起了敲鑼的聲響,所有考官,巡考官,還有閱卷的官員,近乎齊齊上陣,開始收錄各自區域的考生答題摺子,
雖然學生多,可是有著考棚的便利,收的那叫一個快,而且收完之後,入了庫房,直接打開門,離得近的人,收拾一番,先走出去,這樣一來,第一個先出龍門的,反而是貢院的考生,
有的則是出了貢院的大門,稍等一會,等了好友一起,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而後一起回了客棧,
就這樣,幾千的考生出了考場,瞬間,京城的大街小巷,就熱鬧起來,酒肆茶館,酒樓和青樓胡同,不由得顯得人言鼎沸。
至於宮門前的迎喪的隊伍,眼尖的人倒是瞧見,可惜,都是世家書院子弟,知道其厲害,早早出來,趕緊躲了回府,
只有剛走崇文門的徐長文,也不只是性格釋然,還是後知後覺,問道;
「高兄,怎會有哭喪的隊伍在此,連登聞鼓都燒了。」
高溫在身後,急匆匆趕來,一見徐兄管事的毛病又犯了,趕緊過來,拉過徐長文的衣袖,勸慰道;
「徐兄,不是我等的事,萬不可多管閒事,你看那邊,是我們能管得了嗎,快走,」
高文看得明白,應該是哪個世家勛貴,來宮裡喊冤了,這是,是他們這些布衣能問的,
生拉硬拽,硬是把徐長文拉走了。
而南邊貢院出來的學子,後來者,竟然圍在那觀看,膽子大得出奇,不時地問這問那,這樣一來,人又多了不少,擠擠攘攘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