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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爸爸媽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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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支書好笑「哪是不給面子,你們說話把他吵醒了。」

    高素蘭抱起他輕輕晃晃,小孩舒服地閉上眼睛。

    張支書小聲說「快出去,這麼大的孩子讓他睡。習慣了白天不睡還想出去玩兒,等到農忙就麻煩了。」

    清河農場這邊農曆五月芒種夏至時節收小麥。看似還有小半年,然而日子最不經過。

    一眨眼,天氣就熱起來,風吹麥浪,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

    期間也發生了不少事。

    那天張小草著急忙慌地跑回去,緊張不安地問她奶奶,那些女知青會不會打栓子的主意。

    高氏覺得他們不敢。

    認真一想,越想越不踏實。一群眼高手低還不懂事的學生,自以為讀了兩本書,比村里人識字多就比村里人聰明。

    殊不知有些東西是老師沒法教的,比如人情來往眼界閱歷。

    這些學生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壓根不知道四十歲以上的人經歷過什麼。

    他們最沒有資格瞧不起這些人。

    要不是這些人團結一致,國土早已淪陷。他們別說來農村鍛煉,就是在城裡也別想活的像個人。

    然而就算他們的父母交代過,到了農村少耍小聰明。他們可能還會認為父母膽子小。他們是知識青年,農村人再不講理也不敢虐待他們。

    這麼一說就扯遠了。

    劉季新和段伊然比這些知青聰明,也只是攛掇小芳算計方劍平,從不敢破壞村裡的東西。這批知青都敢放火,還有什麼不敢幹。

    高氏坐不住,立即去找左鄰右舍,讓他們給栓子找對象。

    人家不想搭理她。

    張小草跟過去了,人家看在張小草和張支書的面上,春節回娘家就幫栓子問問。

    十里八村都知道張莊日子好,栓子又是村支書的侄子,姐姐還在獸醫站,姐夫還是個小官,這樣的家世自然是一問就成。

    栓子的房子也蓋好了,跟張老二家就隔一條大路。張老二在路北,栓子在路南。沒有剛結婚就分家的道理,所以方便往來,蓋房子的時候就在栓子堂屋中間開前後兩個門,算是大門朝北。

    這些都無所謂,人家女方不在乎。

    女方來看家境的時候,瞧著栓子臥室的盆和暖瓶都很新,但又不是剛買的,像是用了一兩年,便認為高氏雖然霸道,但對孫子還好。

    看中孫子自然就會看中孫媳婦,房子又早早蓋好,不用跟老人住一塊,以至於栓子過年期間相了五個對象,五個對象都滿意。

    高氏不敢再追求十全十美,挑個姑娘能幹,長相中等,娘家在村里厲害又沒張家人口多的,就讓栓子結婚。

    過了年栓子二十三了。村里像他這麼大的小伙子,只要是家裡有錢娶媳婦的都娶了。他心裡著急,很怕因為他奶奶的挑剔打一輩子光棍,晚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高氏終於鬆口,栓子是沒有任何意見。農曆四月就把婚事辦了。

    酒宴自然沒法跟小瞳瞳的滿月宴比。

    順順噹噹,高氏沒出么蛾子,就算不辦只扯證,只要女方同意,栓子都沒意見。

    張支書看他大侄子娶妻跟搶親似的那麼著急,忍不住跟小芳和方劍平嘮叨,他娘作孽啊。

    小芳的二奶奶和三奶奶都下不來炕了,高氏這個老大嫂啥事沒有,小芳也納悶了,難不成真是禍害遺千年。

    怎料沒等她弄明白,農忙前天氣熱起來,她二奶奶和三奶奶先後去了。

    張家一眾人都有心理準備,病懨懨在炕上也受罪,所以她們的葬禮上張家一眾都不甚難過,反而鬆了一口氣。

    幸好是農忙前。要是趕上搶收小麥,只能放家裡,或者草草埋了。

    話說回來,兩位老人走後,小麥也變成金黃色。

    張莊上上下下,收拾麥場的收拾麥場,縫補袋子的縫補袋子,打掃糧庫的打掃糧庫,巡邏防火的巡邏防火,可以說熱火朝天,跟大戰前夕似的。

    這時候那七名男知青依然沒有回來。

    張支書不意外,小芳和方劍平也不意外,今天敢燒張莊的蜜蜂,明天就敢燒小麥。一塊麥田著起來,極有可能把清河農場的莊稼全燒了。

    影響如此惡劣,不嚴懲的話其他村的知青還不得有樣學樣。

    可能因為那七名知青沒消息,知青點的五名女知青也忒老實。白燕看到方劍平都恨不得繞道走,恐怕惹到張支書,找個罪名把她也送進去。

    張支書才沒這麼閒。

    蜜蜂多了,不能都擱村里,他每天早飯後就用扁擔挑著蜂箱去河頭,那邊野草野花多,在那兒放蜂。

    起初村民不敢靠近,聽到那嗡嗡響就瘮得慌。後來天天見,不見蜜蜂亂飛,跟張支書年齡相仿的人就跟過去,向他請教養蜂,順便侃大山。

    再後來高素蘭都敢抱著瞳瞳過去。不過小芳沒同意。不是怕蜇到瞳瞳,而是農忙在即,怕他出去習慣了,割麥子的時候也要抱。

    好在高素蘭也知道這點,所以每天中午去給張支書送飯的時候抱著他轉一圈。

    瞳瞳習慣了中午遛彎,平時沒人慣他,所以不是自己玩兒,就是睡大覺。

    小芳還是不放心他。

    主要是瞳瞳太小,生命太脆弱,不擱眼皮底下總覺得心慌。

    麥田都是南北走向的,割小麥的時候也是從南到北或者從北到南。小芳和方劍平跟其他人不一樣,一個從東割到西,一個從西割到東。

    瞳瞳戴著草帽,坐在大頭給他做的小床上,只要一抬眼,不是看到爸爸就是看到媽媽。

    小伙子樂得嘎嘎笑,扒著小床哇哇叫。

    撿麥穗的胖丫這些小少年忍不住問「小芳姐,瞳瞳咋這麼高興?」

    小芳「以為咱們一彎腰一低頭跟他躲貓貓呢。」

    「啊?」胖丫打量小孩,這麼漂亮弟弟難不成是個小傻子,「他咋這麼想?」

    小芳拿掉草帽歇一會兒,「他又不知道這是麥子。可能還奇怪,人怎麼都從村里出來了。」

    「我娘說他還小,啥也不懂。合著不是誆我啊?」

    小芳好笑「誆你有啥好處?」

    話音落下,王秋香從南頭回來。

    這邊幹活的都是四隊的人,有一半跟張支書沾親帶故,方劍平和小芳只割地頭上的,大伙兒就給他倆留十來米。又不是偷懶,怎麼割不是割啊。

    十來米並不遠,王秋香聽得一清二楚,「說啥呢?不想撿麥穗就回家做飯去。」

    村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出來了,跟空了沒兩樣。回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胖丫才不要回去,「才幾點你就餓了?忍著!」

    王秋香很想撿個土坷垃砸她。然而這地犁的太好,土鬆散的跟粗砂似的,扔出去難保被風吹到她自己臉上,「你給我過來!」

    「你嚇著瞳瞳了。」胖丫不敢過去,也怕她娘過來,只能祭出瞳瞳。

    王秋香看過去,小瞳瞳睜大眼睛往她這邊看,好像奇怪她從哪兒冒出來的。

    「瞳瞳,過來幫奶奶割麥子。」王秋香招手。

    胖丫驚呼「我的娘呀,你都當奶奶了?」說出來不敢置信地看小芳,她沒聽錯吧。

    小芳「你再說,不出一分鐘你娘就得過來。」

    話音落下,王秋香過來。

    胖丫拎著她的小筐筐就往方劍平那邊跑。

    瞳瞳高興地手舞足蹈,抓著床沿試圖站起來。

    王秋香連忙過去阻止,「你可別摔下來。」

    小芳「沒事。這個床全實木,得有二三十斤。」

    王秋香今早一看到這床就覺得實在,但也不信這麼重。放下鐮刀抓住床兩邊,險些沒提起來,「我的親娘,難怪劍平抱他你拎床。」

    小芳還想說話,總覺得有人看她。踮起腳四周看一下,看到她六叔推著板車過來「張老六來了。」

    王秋香拿著鐮刀就往地里鑽,「吃飽了撐的?」小聲嘀咕。

    小芳「來拉小麥。」

    王秋香驚訝「這麼快就打好了?」

    「今年的場大,可能不夠一次。」小芳話音落下,張老六到跟前,看一下她面前割的小麥,非常齊整,就拿起鐵叉裝車。

    張瞳瞳個沒見識的,看到小麥壘的高高的,睜大眼睛「呼呼呼」個不停。

    小芳走了,方劍平回來了,「看什麼呢?瞳瞳。」

    小孩知道自己叫「瞳瞳」,也知道「方劍平」是爸爸,指著板車跟方劍平顯擺,小嘴還啊啊啊個不停。

    方劍平點點頭「我看見了。」

    張瞳瞳繼續「啊啊啊」。

    老六不懂他的啞語,「他這是要幹嘛?」

    方劍平也聽不懂,信口胡扯「坐車。你們裝好了趕緊走。」

    張老六裝滿了,跟另一人用繩子固定一下就往麥場去。

    瞳瞳急了,沖方劍平吼。

    然而他只會「啊啊啊」,方劍平就當沒看出來小孩著急,過去拿掉他的尿布,「尿尿啊?」

    瞳瞳趕忙掙扎,不是啊,車車走了。爸爸怎麼這麼笨呀。

    方劍平就當他想尿尿,拉開他的小腿。

    瞳瞳氣得抓他的手。

    方劍平口哨一吹,還不甚能控制的小孩尿了。

    看到嘩啦啦的水,張瞳瞳不啊啊了。

    方劍平嚴重懷疑兒子氣到無語。

    尿布包好,把他放床上,方劍平給他倒點溫水。

    正好張瞳瞳累了,乖乖地坐下,抱著奶瓶喝水。

    拉小麥的不止一個,有人推著車過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感慨「劍平,你家瞳瞳真乖。」

    「他現在好比籠中鳥兒,不乖不行。」方劍平看向孩子,「喝完就睡。」

    張瞳瞳睜大眼睛,深深地看他一下,收回視線盯著他的奶瓶。

    喝不出來了,隨手一扔,搖頭晃腦,大大的草帽飛出去,扭身趴床上。

    在附近拉小麥的人看到這一幕幕,又忍不住說「這孩子真聰明。」

    跟他一起的人接道「像他爸。」停頓一下,想想如今的情況也不能考大學,「可惜了。不然怎麼也得是個大學生。」

    張瞳瞳爬起來,朝兩人看去。

    其中一人連忙說「快別說了。他可能想出來。」

    另一人也覺得這麼大的孩子最難養,對什麼都好奇,偏偏不會走,只能由著大人抱。不抱就哇哇哭,跟鬼見愁似的。

    不敢招惹他,匆匆裝滿就拉車走人。速度快的像是要下大雨。

    說起下雨,有一個多月沒下雨了。張莊上上下下都怕突然變天,一場大雨把小麥泡發芽,所以直到十二點才放工。

    中午的麥穗被太陽曬焦了,割掉往地上放的時候稍稍用力就掉。饒是如此,下午一點半,準時上工。麥穗掉了一地就讓小孩子去撿。

    張支書給每個孩子發個籃子,撿滿了就找小隊長記賬,農忙結束用蜂蜜抵。

    要說給錢,孩子不積極。因為到不了他們手裡。給糧食也不感興趣。家裡再多餘糧也別想敞開了吃。給蜂蜜吃,小孩子幹勁足的反而嫌長輩們懶。

    全村的孩子出動的結果就是張瞳瞳趴在床上看不過來,一天沒捨得睡。

    晚上,正洗著澡睡著了。

    他突然腦袋一歪,小芳嚇一跳,慌忙抱住他,「咋了?」

    方劍平看一眼「睡著了。」

    「睡了?」

    小芳不禁問「怎麼睡這麼早?」

    「啊啊啊的叫一天累的唄。我就沒見他停過。」方劍平捏一下兒子肉乎乎的小腳。

    張瞳瞳渾然不知,還調整一下姿勢,連小腿都放他手上。

    方劍平樂了「瞧把他舒服的。」

    張支書在院裡歇乏,張瞳瞳也在院裡洗澡。張支書看到女婿鬧大孫子,忍不住說「晚上涼,趕緊把他抱屋裡去。」

    離小暑還有許多天,現在的天熱也是中午那一會兒熱。早上和晚上很舒服,蓋著薄薄的毛巾毯睡覺剛剛好。

    小芳躺在炕上,萬分懷念前世她覺得無聊枯燥的日子,「啥時候才能上大學啊。」

    方劍平「今年就有上大學的名額。」

    小芳不感興趣,但還是佯裝好奇地側過身,「聽誰說的?」

    「楊斌前些天過來說的。咱們村的人好說話,讓種什麼莊稼種什麼莊稼,長得好產量高,農場就打算給咱們村一個。不過叔沒要。叔說,要給就給倆。」

    小芳小聲問「咱倆一人一個?」

    方劍平點頭。

    小芳「那不可能。除非上面一下給農場二三十個。」

    方劍平搖頭「不可能。除非村裡的知青都走了,咱們村還被上面看中,被評為清河最優秀的生產大隊。」

    「最優秀?」小芳樂了,「除非家家戶戶蓋起二層小樓。」

    方劍平關上燈「別做夢了。」

    「又不是要蓋萬丈高樓。」

    方劍平把睡在他倆中間的瞳瞳移到小芳另一邊,「你如果不困,我們交流交流?」

    小芳下意識想問,交流什麼。身上多了一隻手,小芳福至心靈,「割一天小麥,你的腰還好嗎?」

    方劍平腰疼。

    原本只有一點點,被她一說反而疼的厲害,無力地躺在炕上,把她摟入懷中,「豆子種下去再收拾你。」

    小芳無聲地笑了,「方劍平,說真的,你要是能上大學,還能回來工作,打算怎麼帶咱們村這些慫的壞的毒的蠢的自作聰明的富裕起來?」

    張莊看起來一派和諧,那是因為張支書家兄弟多,他又當過兵膽子大鎮得住。

    這些人還是這些人,換個村支書,那張莊絕對是一盤散沙。什麼妖魔鬼怪都會冒出來。什麼養豬場養蜂廠魚塘,想都不要想。

    「我沒這個本事。」方劍平這樣說一點不覺得丟人。

    以前上面辦過幾年掃盲班,但那時候還是個體戶。收拾莊稼,餵牲口都忙不過來,誰有空參加掃盲班。哪怕方劍平之前跟楊解放他們辦了一段時間掃盲班,張莊還有一半文盲。

    方劍平想起了王秋香的打算,「我覺得這掃盲班還得開起來。」

    「怎麼突然說起那個?」


    方劍平道「不識字不懂法,就算有了錢,那錢也會變成禍頭子。比如吃喝嫖賭,仗勢欺人,學習土匪等等,可能比現在還難辦。」

    「指望白燕那些知青?肯定不行。」

    方劍平「你和大胖。」

    小芳忍不住起來。

    方劍平把她拉回去,「讓村里人知道你們的真實水平,趕明兒那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師退休,你們也好名正言順的頂上。」

    小芳一時很想告訴他,明年革命結束,後年恢復高考。

    「不敢?」方劍平見她沉默,故意刺激她,「大胖要是知道他初中還沒畢業就能當掃盲班的老師——」

    小芳瞥他一眼「又給我下套?這叫激將法吧?」

    方劍平笑了「我的小芳越來越聰明了。」

    小芳朝他腰上掐一把。

    方劍平趕忙握住她的手。

    小芳「可是,我初一的知識還沒學完啊。」

    兩年制的課本方劍平看了,上面的知識不如三年制的多。大胖在學校用兩年制,回來跟小芳一起補課就用三年制。

    這樣等於初中的知識她還沒學三分之一。

    方劍平覺得自己有點著急,「下個月就放暑假了,到時候地里的活也忙完了。回頭讓叔和嬸看著瞳瞳,咱們爭取一個暑假把初一落下的知識學完,再學一點初二的。等到寒假,咱們把掃盲班辦起來,村里人問你學多少了,咱們也能理直氣壯地回答。你和大胖站在講台上才不虛。」

    要擱以前,小芳真不虛。

    可是現在的初中課本跟五十年後的像兩個爹媽生的。

    「那你得給我劃重點。那麼多書,不要你講解,我自己過一遍也得看好幾個月。」

    方劍平抱住她,「當然。」

    「你真好!」

    方劍平笑道「現在好,到時候又該說我壞了。」

    「我知道你為我好。提前做好準備,一旦學校有人退休,我就可以頂上去。現在慢悠悠的,真有那個機會擺在眼前,也只能看著給別人。」

    方劍平不禁說「對!」

    小芳想想離恢復高考還有兩年之久,平時學新知識,掃盲班開起來順便溫習一下小學知識也挺好。

    「那你也要學習。別被我和大胖難住。」

    方劍平親親她的額頭,身上挨了一巴掌。

    小芳趕忙推開他,借著窗外的月光看到兒子呼呼大睡,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他醒了。」

    第一次被兒子打,方劍平嚇得整個人坐起來。現在習慣了,方劍平眼皮都沒動「估計做夢呢。」

    「他這么小知道什麼啊。」小芳躺下,「咱們也睡吧。但願他能一直這麼乖。」

    張瞳瞳觀看了三天收麥子撿麥穗,就覺得沒意思極了。

    小芳想換個活干,有人送來了枕頭。

    打場看似開著拖拉機打圈轉,極其考驗耐性,太慢了費油,太快了沒把麥粒壓出來,多壓幾遍也費油。

    這個錢雖然是全村的,可也是個人的。省點油錢,等到年底跟蜂蜜錢匯總,每家也能多分點。不需要很多,五毛錢就能買一斤瘦肉,或者一條大草魚。

    可是慢慢悠悠跟和尚念經似的,很容易讓人心情煩躁。

    張老九看著人家在地里乾的熱火朝天,跟別人有說有笑,他一個人孤零零坐在車上,兩天就受不了。

    不光心理上,身體上也要命,腿僵屁股痛,還不能偷懶。打一場下來,車停了就得幫忙把麥秸翻過來晾曬。翻好了去打下一場。畢竟全村的小麥,連在一起幾十畝的場地有一半等著拖拉機。

    另一半用牛。牛比車更慢,這種活兒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有那個耐心。

    年輕人就算是方劍平這個當老師的,一天下來也能被磨的心煩。

    小芳不嫌煩。跟照顧張瞳瞳寫作業比起來,開車打場簡直像放鬆。

    張瞳瞳看到他媽媽坐在拖拉機,來了興趣,「啊啊啊」的也要坐。

    每一片場地都有幾個人等著翻場。小芳拉著石磙打場的時候這些人閒下來,就忍不住抱張瞳瞳。

    小孩終於離開捆著他的小床,越發高興,在人家懷裡又蹦又跳。

    張老五也算是個老把式,所以被張支書安排過來干翻麥子揚場這些活兒。

    看到瞳瞳這麼興奮,老五也忍不住扔下鐵叉,「讓五爺抱抱。」

    謝蘭稀罕長得好看的,自打瞳瞳滿月,五官慢慢長開,皮膚變白,越來越水靈,她恨不得天天去。

    老五找媳婦,因此沒少去。每次過去也忍不住逗逗漂亮的小孩。張瞳瞳因此瞧著他眼熟,立馬把小手遞給他,一手摟著他的脖子,一手指著媽媽。

    老五「想坐車?」往前一步。

    小孩興奮地睜大眼睛,對對對,這個五爺爺懂他。

    老五樂了,「不行。車上太髒也太熱。」

    張瞳瞳轉向他,睜大眼睛打量他,嘛意思啊?

    老五「那個車你不能坐。五爺抱你玩兒去。」

    小孩忍不住掙扎,誰要玩啊,他要媽媽!

    老五把他抱到隔壁牛場那邊,檢查一下他的尿布,包的很好,於是把他放牛背上。

    牽著牛壓小麥的老人禁不住說「也不怕小芳給你拼命。牛背上這麼髒哪能坐。」

    老五趕忙把他抱下來。

    小孩突然變得很乖很乖,眼睛盯著牛。

    老五心中一凜,別是嚇著了。

    要真是嚇掉魂了,不需要小芳,謝蘭也能要了他的命。

    「瞳瞳,咋了?」

    小孩回魂,指著牛要過去。

    老五鬆了一口氣「咬人。」抓住他一隻手,張嘴作勢要咬他,然後指著牛,小孩嚇得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咱們找你媽去。」

    正好小芳壓好了,下來接過瞳瞳。

    張老五等人拿著鐵叉進場地,大概瞅一眼,有老人忍不住說「還是小芳壓的好。你九叔幹活不行,不是這邊漏掉一塊,就是那邊沒壓到位。」

    「他不適合幹這種活。你讓他跟我爹找蜜蜂,他十天半月都不嫌累。」

    張老五忍不住說「「這話讓你說對了。之前找蜜蜂的時候比你爹還積極。哎,小芳,你說今年的蜜蜂能不能多分點?」

    「兩塊五?」小芳問。

    有人接道「兩塊五也好。那個養蜂廠弄起來幾乎沒花錢。土坯是咱自己做的,上面的草也是咱們自己弄的。蜂箱是大頭做的,也是村裡的木頭。跟白撿沒兩樣。」頓了頓,「這要是往年,這些錢都是你和秋香家的。」

    這話小芳決不能接,「我家可買不起拖拉機。沒拖拉機上哪兒找蜂去。再說了,蜜蜂是自己的,地里這麼忙,我爹哪有空一天到晚看著。」

    那說話的人聽到這話,點點頭「也對。這樣想想大家一起干也挺好。就是有人不自覺。」

    小芳轉移話題「明年咱們村裡的那些果樹就該結果了吧?」

    幾人楞了一下,沒想到她突然繞回村里。

    「果樹?」老五懷疑自己聽錯了。

    小芳點頭,「我記得老話說,桃三杏四梨五年,棗子當年就賣錢。咱們村種的最多得就是桃樹和棗樹,今年應該算是第二年,明年還不該結果。」

    老五想想自家門口的兩棵桃樹,從他四嬸家弄的。雖然還沒方劍平高嗎,可今年已是第三年。

    「今年說不定就有。我回去得看看。」沒指望這麼快結果,以至於都沒關注過,「可是回頭都結果了,人家收購站要不了那麼多咋辦?」

    小芳「收購站不要罐頭廠要啊。咱們這邊有罐頭廠沒?」

    有人接道「沒注意。不過聽說供銷社有賣罐頭的。」

    「趕明兒桃子長大,讓方劍平去問問。」

    老五不禁說「還以為讓你爹去。」

    「我爹哪有空啊。瞳瞳都快不認識他爺爺了。」

    老五笑道「趕明兒瞳瞳大了,讓他跟你爹一塊去放蜂。」

    「還不會走,早呢。」小芳不好說反對的話。不然傳到有心人耳朵了,指不定怎麼白話呢。

    老五道「快著呢。尤其忙的時候,一閉眼一睜眼,沒感覺一天就過了。」

    這話小芳贊同。

    秋收過後,小麥種下去,小芳總有小麥剛收下來的感覺。

    這時候張瞳瞳也滿周歲了。再把他放小床裡面,小伙子都知道拍床發脾氣了。

    農曆九月二十七日,天空下著淅瀝瀝的小雨,方劍平和小芳抱著他去農場照相。

    北風呼呼刮個不停,高素蘭忍不住說「這麼冷的天多遭罪啊。就不能改天?」

    小芳「順便洗個澡。家裡還缺啥不?」

    「我缺!」王秋香跑出來,「給我捎一包鹽。」

    小芳伸手。

    王秋香嗤一聲「還能少你的錢。瞧你這小氣樣。」給她五毛,「剩下的給我們瞳瞳買糖吃。」

    瞳瞳高興地笑出哈喇子。

    小芳意外「啥時候變得這麼大方?」

    「我小氣過嗎?」王秋香哼一聲,扭身走人。

    小芳看向她娘,這人還是一個雜麵饅頭都能看在眼裡去的王秋香嗎?」

    高素蘭小聲說「胖丫撿的豆子和麥穗換半碗蜂蜜。早幾天蜂蜜賣完,你爹怕錢放家裡遭賊,就把錢發下去了。一家三塊五。你說呢?」

    方劍平不禁說「天上掉的錢,確實捨得。」

    高素蘭笑道「也不是。秋香這兩年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

    小芳「沒有糟心親戚,就算還跟以前一樣沒錢,心氣也順了。你趕緊進屋吧。」

    高素蘭不放心「給他包好,別讓他露頭。」

    「知道了。」小芳把拉一下被子把兒子的臉擋住。

    然而小伙子看不到外面的風景不願意。

    方劍平道「喊爸爸,爸爸就讓你出來。」

    「扒扒!」

    方劍平笑道「別費勁了,你扒拉不開。」

    小芳不禁拍他一下。

    方劍平「咱說好的,不論你還是我單獨教育孩子的時候另一方都不許插手。」

    「我什麼時候插手了?」小芳好笑。

    方劍平看著胳膊上的手。

    小芳「他叫你呢。」

    方劍平眨了眨眼睛。

    「叫你爸爸。他舌頭還捋不直。」

    方劍平猛然轉向兒子,就想把被子拉開,碰到的那一刻縮回手,「瞳瞳,再叫一聲爸爸,爸爸就讓你出來。」

    「扒扒?」逗他玩呢?剛剛叫了都沒讓他出來。

    眼前一亮,張瞳瞳驚得睜大眼睛,看到爸爸媽媽,頓時高興的蹦躂。

    方劍平險些脫手,嚇得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老實點。叫媽媽,媽媽抱你。」

    「媽媽?」小孩不確定地看向小芳,是這樣叫的嗎。

    小芳心中一顫,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只能連連點頭。

    小孩撥開煩人的被子伸出手。

    小芳接過去。

    方劍平立馬把被子蓋上。

    「爸爸!」

    張瞳瞳的怒吼傳出來。

    方劍平樂不可支。

    小芳給他一腳,「有你這麼當爹的嗎?」

    「風大。」

    小芳「你不會把他的圍脖拉上?周姨給他打的圍脖裝飾用的?」

    方劍平把被子拉開,把兒子火紅的圍脖往上拉,蓋住他的小臉。

    這個也是跟奶粉一塊寄來的。

    方劍平去了感謝信,那邊回一封信,方劍平就沒再回。畢竟多了就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他這麼知進退,夏天老李來了一封信,問問收成怎麼樣。不過是張支書給他回的,方劍平沒摻和。

    與人交往,分清楚了才能長久。

    然而,這麼鮮艷的圍脖張瞳瞳不稀罕,試圖拽掉,再也沒工夫吼他爸。

    這次照相除了給孩子照周歲照,還有一個原因,因為農忙有些日子沒跟首都聯繫,方爺爺方奶奶應該想瞳瞳了。

    照好了給他們寄一份。

    小芳問「還給你爸寄一份?」

    「美得他!要不是想氣氣他們,瞳瞳的滿月照我都懶得寄。」方劍平說著,看向還在跟圍巾較勁的孩子,「兒子,趕明兒跟爸爸回老家,有人要你喊爺爺奶奶,你就說,你誰呀。我不認識你們。別瞎攀交情。」

    小芳真服了「你是真不怕把你爸媽氣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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