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心尖發顫 可恨人也有可憐處(1 / 1)
測試廣告1「好了!你等一下,我問我娘藥酒在哪裡,給你都抹上,明兒起來應該就能好了……你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陸薇薇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謝令昭的胡思亂想。燃字閣http://m.wenzigu.com
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竟然一直在盯著陸薇薇看。
臉一下子燒了起來,咳嗽一聲,道:「沒有啊,我沒看你,我只是在發呆而已……那個,都已經挑完了嗎?謝謝你啊,陸巍,我這會兒覺得好多了。」
陸薇薇挑眉,「真的好多了?我都給你扎出血了,應該比剛才還要痛一點吧,你臉都痛紅了。不過大男人家家的,這點兒痛又算什麼,等著,我找我娘去。」
正說著,李氏進來了,「小巍,你給阿昭挑完刺了嗎,馬上吃飯了。」
陸薇薇笑道:「剛好挑完,正要去問娘藥酒在哪裡呢。二伯母呢,走了吧?」
李氏「嗯」了一聲,「走了,怎麼都留不住,我給他們家帶的粽子和點心也沒拿,只能明兒早上再給他們家送去了。藥酒就在我房間的架子上,小巍你去取來讓阿昭抹上,我端菜去啊,都這個時辰了,肯定你們都餓壞了。」
「好的娘,我去取藥酒,您端菜去吧……」
很快,母子兩個都出了堂屋,只留下了謝令昭一個人。
謝令昭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暗忖起來,難道他真該如升叔所說,哪怕不想娶親,也該添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了?也省得時間長了,『看母豬都覺得眉清目秀』,指不定什麼時候又對著人陸巍胡思亂想了。
虧得陸巍不知道他方才的所思所想,不然肯定又要暴打他一頓了,他後邊兒可得克制些,再別這麼莫名其妙了才是。
等謝令昭擦好藥酒,李氏也把飯菜都擺好了。
除了幾樣她從縣裡帶回來的涼菜和小菜,還有一鍋香辣撲鼻的酸菜魚,兩樣清炒時蔬,並一小盆蓴菜蛋花面片湯。
李氏一上桌便不停的給謝令昭夾起菜來,「阿昭嘗嘗這魚,我怕你不能吃辣,只放了少少的泡山椒提味兒,能吃不?……能吃就好。再嘗嘗這個涼拌豬耳,可是我的拿手菜,我們全家都愛的……我給你盛碗湯先涼著啊……」
看得陸薇薇都快要吃醋了,「娘,到底誰才是您兒子,您是不是搞錯了?」
分明今兒娘才第一次見姓謝的!
李氏直好笑,「你這個醋罈子,我當然知道誰是我兒子,這不是阿昭第一次來咱們家吃飯,我當然得多照顧他一些麼?等他以後來得多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自己煮,我肯定就不管他了。」
一面也給陸薇薇夾了一塊魚肉,「也給你夾了,高興了吧?」
陸薇薇傲嬌的「嗯」了一聲,「勉強高興了。」
餘光見謝令昭滿臉滿眼都是笑,吃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還想二回三回四回,他做夢,明兒起來就給她走人!
李氏自己吃不到兩口菜,又給謝令昭夾起來,「也不能光吃魚和肉,青菜阿昭也吃些……瞧我這腦子,該給阿昭你準備一壺酒的,平常我們家就小巍他舅舅偶爾喝兩杯,其他人都不喝的,我壓根兒想不到這一茬,下回一定記住啊。」
謝令昭把嘴裡的青菜咽了下去,才笑道:「我也很少喝酒的,陸伯母不用特意記住。」
李氏笑著點頭,「喝酒誤事,少喝好,少喝好。那這些菜都還合阿昭你口味吧?嗐,看我,這樣直通通的問你,你肯定只有說好的,這些粗茶淡飯怎麼跟你日日都吃的山珍海味比?家裡也只有這個條件,唯一能保證的,也就是乾淨了,阿昭你千萬別嫌棄,好吃你就多吃點兒,不好吃就少吃點兒吧。」
話音未落,陸薇薇已呵呵道:「娘,就數某人面前的骨頭最多,您看像不好吃、嫌棄的樣子嗎?」
謝令昭忙笑道附和,「是啊陸伯母,我都吃得快風捲殘雲了,您怎麼會覺得不合我口味,我會嫌棄的?您要是願意,陸巍也願意,我恨不能以後一天三頓都能到您家裡蹭飯吃好嗎?我也從來不是個假講究的,只要乾淨,便足夠了。」
真的,他才吃了第一口陸伯母做的、還是親手給他夾的魚,已幸福滿足得快心尖兒打顫了。
那種家常的、分明帶著最柔軟母愛的味道才一進他嘴裡,便立時順著喉嚨,一路蔓延往下,流淌進了他的心裡。
讓他油然生出了一種他已一個人走了很遠很遠的路,雖然自己從哪裡來,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能不停的走,不停的走,因為這世上所有人都有地方停留,都有歸處,只有他沒有地方可以停,也沒有家可以回。
但忽然間,他有地方可以停,至少可以暫時駐足,暫時放鬆下來,自己的身心也能暫時得到溫暖了,——那種感覺,讓謝令昭方才有那麼一瞬間,眼睛都發起熱,鼻子也發起酸來。
惟有借不停的吃東西,來遮掩一二了。
所以他怎麼可能嫌棄,他只恨時間不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陸薇薇已哼笑道:「一天三頓都去我們家蹭飯,你想得倒是美,我娘可沒那個時間伺候你,我們家廟小,也裝不下你這尊大佛。明兒起來你就走啊,我們上午也要回縣裡,你便非要留下,也沒人給你管吃管住了。」
謝令昭還沒說話,李氏已嗔道:「小巍你又來了,吃飯呢,說這些做什麼,明兒起來再說也不遲。阿昭你別理他,安心吃你的飯啊。」
「好的陸伯母,您也吃,別只管招呼我了。陸巍,你也吃。」謝令昭倒是沒把陸薇薇的話聽進心裡,因為他已能感覺到,陸薇薇對他跟之前不一樣了。
那等明兒回了縣城,他再備了禮登門,想來他也不至會把他趕出門了,山不來就他,他就去就山嘛,什麼大不了的事!
一時吃過晚飯,李氏手腳麻溜的刷了碗,收拾好灶房,便帶著陸薇薇,急匆匆去了陸家見陸有成和曹氏。
陸薇薇很不想去的,她真的發自內心的厭惡陸家的每一個人。
可惜一個「孝」字壓下來,她便是再不想去,也只能每次回來,都不得不去陸家走一個過場,不然她也不會只逢年過節才與李氏回來了,她們完全可以經常回來的。
陸薇薇不想去,謝令昭倒是很想去,「天這麼黑了,要不我陪陸伯母你們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他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明兒如何且不說,但至少今晚,他是真一時一刻也不想與陸伯母和陸巍分開,只想他們去哪裡,他就去哪裡。
奈何李氏笑著婉拒了他,「就幾步路,我們娘兒倆也走了多年的,閉上眼睛都不會出岔子,阿昭你放心在家等我們吧,我們很快就回來。」
謝令昭無法,只能眼睜睜看著母子兩個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娘,我來吧。」一出家門,陸薇薇便接過了李氏手裡的粽子點心尺頭,察覺到重量比她想像的還要沉手些,臉色越發難看了。
陸家一家子這些年對她們母女真的一絲一毫的善意都沒有過,卻每次回來,還得為他們備這麼多禮物,真是慪死人了!
李氏不用陸薇薇說,也知道她正不高興,小聲道:「小巍,別生氣,只是面子情兒,也只是一點小錢兒罷了,只要能買來咱們的清淨,我覺得很值得。」
陸薇薇片刻才低道:「娘,道理我都明白,可心裡還是沒法兒不生氣,哪怕只是三文五文,我也寧願送給路邊的乞丐,都不想白白便宜了他們,本來每個月我們已經給了二百文了!不過我待會兒會克制的,娘放心吧。」
李氏嘆道:「誰讓你爹在村里呢,我們總不能不管他,名聲這個東西也是想好不容易,想壞卻一件事就足夠的。好在一年就幾次,忍忍就過了。」
母女兩個說著話兒,很快到了陸家。
陸家上下都還沒睡,王盼弟一見母女兩個進來,便陰陽怪氣道:「大嫂和小巍怎麼不再晚些時候才來,再晚些時候,爹娘便撐不住都睡了,你們便可以打一頭就走,面子情兒都不用做了啊。」
李氏看都不看她,帶著陸薇薇徑自上前,給坐在堂屋當中,臉色都很不好看的陸有成和曹氏行禮打招呼,「公爹、婆婆。」
隨即奉上粽子點心尺頭,足足好幾包,一看便知道沒個三二百文的,肯定下不來。
曹氏的臉色好看了些,先道:「吃了沒?特意燉了雞,叫你們來吃現成的,偏還不肯來,往後可別再說我們不叫你們了,我們沒叫麼,你們自己不肯來的!」
李氏淡笑,「婆婆對我們娘兒倆的好,我們一向知道,這不是家裡來了客人嗎,我們總不好把客人扔在家裡,自己來吃飯吧?那也太失禮了,所以只能下次回來,再過來吃飯了。都是一家人,下次婆婆也別這麼破費了,還特地殺雞,就隨便割一刀肉,做幾個菜,再炒個雞蛋什麼的,也就足夠了。」
『隨便割一刀肉,再炒個雞蛋什麼的』?
曹氏窒了一瞬,才道:「你們不會把客人帶了一起來吃呢?本來今晚就做得多,多個人也就多雙筷子的事兒,非不肯來,說不定客人還以為我們怎麼著你們了呢。」
陸有成也道:「就是,把客人一起請過來就是了,什麼大不了的事?小巍,你娘頭髮長見識短,不懂事就罷了,你一個讀書郎,也不懂事呢?」
你才頭髮長見識短,你們全家都頭髮長見識短!
陸薇薇好容易才忍住了已到嘴邊的惡言,淡淡道:「好叫祖父知道,那只是我的同窗,並非陸家全家的客人,又是第一次上門,還是大戶人家的少爺,諸多講究,我肯定不能違背他自己的意願,讓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說得陸有成沉了臉,「你的同窗不是陸家的客人,你不姓陸呢?我們家又怎麼辱沒你的同窗,辱沒你了,讓你這麼嫌棄,只差擺明了說我們不講究?也是,你是縣學的小相公麼,明年指不定還是秀才老爺了,當然瞧不上我們這些又窮又邋遢的鄉下窮鬼了。可你別忘了,你就算做了天王老子,也是姓陸的,是我陸家的種,誰嫌棄陸家都輪不到你嫌棄!」
這個孫子乃至大兒媳,他都從來不喜歡。
就沒一個安分的,當娘的當年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上趕著嫁進他們家,非要攛掇了大兒子東折騰西折騰,結果生生把命給折騰沒了。
如今孫子又眼裡心裡只有舅家,反而跟本家一點不親近,甚至連長相都跟這家裡的人一點不一樣,以發巾包裹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月白色的長衫,白皙光潔的臉龐,還有一身俊秀斯文的氣度……都是念書鬧的。
書讀多了,便再不安分,一有機會,便只想往外飛,永遠都不會再飛回來了,——果然從根子上就跟他那個無情無義的親奶奶一樣,從根子上就是壞的!
陸薇薇越發懶得與陸有成多說了,只短短一句:「祖父說的是。」
便再無他話。
她就算姓陸,也是姓的自己的陸,姓的她爹陸遷的陸,與旁人何干?
陸有成見陸薇薇明顯一副連敷衍他都懶得敷衍的樣子,越發惱怒了,正要再說,「你這是……」
一旁孫蘭花惟恐再說下去,兩邊又要來個不歡而散,忙笑著打斷了他,「爹,您別生氣,小巍他應該不是那個意思,是吧,小巍?」
不待陸薇薇說話,又道,「對了小巍,你那位同窗是縣裡哪家大戶人家的少爺啊,聽說長得跟天神下凡一樣,難不成比你還俊?那你和大嫂這次回來打算待幾日呢,你那位同窗既是跟你們一起來的,肯定回時也是一起回吧?」
「不如明兒中午家裡再做一桌菜,你請了你同窗來家裡吃飯吧,今兒你們趕路都累了,明兒總不累了吧?明兒一早我再起來和你二嬸把家裡里外收拾一遍,咱們家是比不得大戶人家高房大屋的,但收拾一下,還是能見人的,小巍你說呢?」
說話間,還趁眾人都不注意,沖曹氏使了幾次眼色。
曹氏接收到她的眼色,想到若陸大妮兒真能跟了大戶人家的少爺,哪怕只是做小,也肯定比嫁如今自家選中的幾個備選人家中的任何一戶強。
清了清嗓子,決定再做一次努力,「是啊,老大媳婦,你們難得回來,正好又是過節,明兒中午都過來吃飯吧。小巍,你把你那個同窗一起叫上,省得人家說我們家不懂待客之道。」
李氏一心記掛李成棟,無論如何明兒上午都要回縣裡的。
她也不願意與陸家眾人同桌吃飯,沒的膈應自己,因道:「小巍課業繁重,我們明兒給他爹上了墳,就要趕回縣裡去。小巍那個同窗也說了,明兒一早就要走的,只能以後有機會,再請他來家裡領受婆婆的好意了。」
怕曹氏與孫蘭花再歪纏不休,說完自袖裡掏了一串錢來,「這是七八九月給公爹和婆婆的錢糧費,明兒這一去,我和小巍肯定得中秋前才能回來了,所以先給公爹婆婆奉上,婆婆點一點吧。」
李氏這些年都是按季度給的陸有成和曹氏錢糧費,一次給半年一年的給怕他們生事,月月給又嫌麻煩,所以定了一季度。
那便是六百文錢,串在一起,也有好大一串,要點更是好一會兒才能點清楚。
曹氏見了錢,霎時顧不得旁的,嘴上雖說著:「都是自家人,還點什麼點,難不成老大媳婦你還會坑我們兩個老的?」,行動上卻是立馬點起錢來。
大妮兒能跟了大戶人家的少爺當然好,問題是大房母子兩個根本不願幫忙,那少爺聽起來也對大妮兒沒什麼興趣的樣子,自家難道還能強買強賣不成?
相比之下,當然還是已經送到眼前的銀錢更重要了。
孫蘭花見沒了幫手,王盼弟還在一旁一臉的冷笑諷刺,只得硬著頭皮又道:「大嫂,小巍課業再繁重,也不差幾個時辰半把天的是不是,明兒你們實在要走,就吃了午飯再走吧?反正如今天黑得晚,你們肯定也能趕到縣裡的,就……」
李氏沒讓她把話說完,「三弟妹沒去過縣裡,不知道縣裡其實還是有點遠的,我們就算明兒上午就走,都得天快黑了才能到,下午走可就只能睡野外了。」
又與陸有成曹氏道:「公爹、婆婆,時辰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二老歇息,先回去了,等下次回來,再來給二老請安,二老保重。」
陸有成沉著臉沒說話。
雖然他還有滿肚子的話想說,也實在很想大罵李氏和陸薇薇,質問母子兩個不把田地賃給他們家種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背著他變賣,寧肯便宜外人,也不願讓肥水落到自家田裡?為什麼一點不把他放在眼裡?
可他一個當公公的,又實在做不出指著兒媳婦破口大罵的事,李成棟也真的不好惹,至少他們家惹不起。
好半晌,他才瓮聲瓮氣的開了口:「要走就走,反正陸遷是入贅的,這麼多年就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樣,我早習慣了,就當沒生過他這個兒子就是。快走,都走,不要再杵在這裡礙我的眼!」
趕李氏與陸薇薇不算,自己也霍地起身,怒氣沖沖的出了堂屋,回了自己屋裡去。
曹氏錢還沒數完,但眼前的情形顯然也數不下去了。
只得暫停住,看在錢的份兒上,笑著與李氏道:「老大媳婦,你公爹他就是這個脾氣,你別放在心上,他就是、就是捨不得小巍。你們要回就先回吧,趕了一天的路肯定早累了,明兒路上慢點兒,家裡也不用擔心。」
李氏心裡比陸有成還惱火,遷哥生前從來沒拿他當過兒子,比那後爹還要不如;這麼多年,也沒給遷哥燒過一刀紙,拔過他墳上一根草,如今倒在她面前扮上慈父了,到底哪來的臉?
淡淡應了曹氏一句:「那我和小巍就先回去了,婆婆也早些休息。小巍,我們走。」
便帶著陸薇薇出了陸家堂屋,大步往院外走去。
「大嫂,小巍,等一等……」
卻是剛出了陸家大門,孫蘭花便追了出來,後面還跟著陸大妮兒,母女兩個都笑得滿臉的討好。
「大嫂,小巍,你們趕了一天路,肯定累了,要不今晚就讓大妮兒過去跟大嫂睡,明兒一早好起來給你們做早飯?」孫蘭花一邊說,一邊推了女兒上前,「大妮兒什麼都會做,肯定能讓大嫂和小巍滿意的。」
當然,能讓那位少爺滿意,就更好了。
陸大妮兒紅著臉,雖覺得羞臊,還是跟著強笑道:「大伯母,我記得您和小巍都愛吃蕎面,正好如今天兒熱,我明兒一早就起來,把面做好涼冷了,你們起來就可以拌了吃了,好嗎?」
李氏與陸薇薇都一臉的無語。
母女兩個都只想著攀上高枝兒後,吃香喝辣穿金戴銀是何等的風光,卻不想一想,高枝兒哪是那麼好攀的;便僥倖能攀上,又能不能攀穩了,就不怕一個不小心,便摔個粉身碎骨嗎?
李氏嘆了一口氣,索性開門見山道:「三弟妹,小巍那位同窗是京城來的豪門公子,聽說家裡規矩大得很,連身邊的丫頭都要識文斷字,老實本分的,你還是趁早打消了念頭的好。只要大妮兒自己立得起來,你們當爹娘的再好生替她挑個肯上進會疼人的,將來她的日子肯定差不了,又何必……」
一語未了,孫蘭花已興奮道:「那位公子還是京城來的?那大妮兒要是能……豈不是將來還能去京城過日子,真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大嫂,求你幫幫大妮兒吧,要是能成,將來她一定會好生報答你,一輩子都記你的情。」
李氏越發無語了,「三弟妹,不是我幫不幫大妮兒的問題,是這事兒根本就不可能。大家天生就不是一路人,大妮兒長得好,家裡日子也算過得,只要安了心,要給她說一門好親事,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孫氏笑不出來了,「如果這事兒我能做主,的確不是什麼難事兒,可這個家幾時我說了算了?爹娘都只看彩禮,只要彩禮夠高,才不管到底是什麼歪瓜裂棗;大妮兒她爹也不管,隨時都是一句『我聽爹娘的』。難道我家大妮兒就只能隨便嫁個什麼人,跟我一樣苦一輩子不成?大嫂,你就幫幫她吧,只要你肯幫她,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說到後面,已快要哭出來了。
一旁陸大妮兒也快哭了,幾不可聞的道:「我知道我配不上那位大少爺,也知道給人做小要受大房的氣。可我更不想跟我娘一樣,一輩子都這麼苦,不想將來我的女兒也跟我一樣,生來就受苦,甚至連長大成人的機會都沒有,就早早死了!」
也不知是說給李氏和陸薇薇聽的,還是在自語,「憑什麼我從小到大就什麼活兒都要做,家裡哥哥弟弟們卻可以念書,可以不幹活兒,可以到處閒逛,惹是生非,家裡長輩們還非要說他們是干正事兒?就因為他們是男孩兒,我是女孩兒,我就只能幹得多,吃得少,受盡委屈嗎?」
「那年三妮兒死時,我雖然還小,卻一輩子都忘不了她是怎麼死的。這些年我娘和二嬸也不是沒再生過女兒,卻一個都沒養住,肯定是她們生下來就知道,女兒在這個家是活不成的,還不如早早死了的好!我要不是因為三妮兒死後,就變了一個樣兒,罵我就頂嘴,打我就跑,弄得都知道我是個潑辣的,也肯定早死了。我只是想儘快離開這個家,想過好日子,我有什麼錯?為什麼就這麼難呢……」
強撐著說完,終於還是哽咽得說不下去,哭出了聲來。
陸薇薇本來真的很煩陸大妮兒的,當年因著三妮兒的死,陸有成發話給陸大妮兒請了大夫,她才總算撿回了一條命來。
自那以後,她便跟變了個人似的,嘴巴又尖又碎,人也又刻薄又自私,饒陸薇薇那時候已隨李氏搬去縣裡,只偶爾回一次陸家村了,都被她的損人不利己、道德綁架、『我弱我有理』……之類的行徑噁心了好幾次。
之後便看見她就繞道,再懶得與她說一句話,再懶得看她一眼了。
但此時此刻,聽得陸大妮兒的這一番哭訴,陸薇薇還是免不得生出了幾分同情來。
雖然陸大妮兒的確很可恨,但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啊!
她遲疑了一下,道:「你想過好日子沒有錯,人人都想過好日子,可你得用對方法。家裡這一輩就你一個女孩兒,只要你堅持抗爭,三叔三嬸也堅持站在你一邊,我相信總會有一個你想要的好結果,又何必非要自甘下賤?」
陸大妮兒含淚一笑,「我能有什麼辦法,除了去死,我能怎麼辦?我爹也根本不可能站在我這一邊,反正只是個女兒而已,算得了什麼?那光我娘支持我,又有什麼用,她自己日子都這麼苦了……」
忽然一把抓了陸薇薇的手,「小巍,好弟弟,你就幫幫我吧。只要你能幫我過上好日子,我一定一輩子都記你的好,求求你了……」
陸薇薇忙不迭抽回了自己的手,才正色道:「大姐,我不會幫你,因為那不是幫你,而是害你,給人做妾做小有幾個能有好下場的?我也幫不了你,我那個同窗與我關係沒你想的那麼好,他也沒你看到的那麼好,其實很多時候都很惡劣,他家裡規矩也是真的大,你還是趁早打消念頭的好。」
頓了頓,「你若實在不滿意家裡給你選的人家,你和三嬸就先拖著,儘量拖到明年我考完後,若我能中,你便是秀才的姐姐了,選擇範圍肯定也更大了。三嬸,女子本弱為母則剛,這事兒就靠你了,若你當娘的都不護著自己的女兒,還能指望誰護著她?我和我娘言盡於此,先走了。」
說完扶著李氏,頭也不回的大步去了。
餘下孫蘭花與陸大妮兒待母女兩個都走遠了,才回過了神來。
陸大妮兒又哭起來,「娘,怎麼辦,大伯母和小巍都不肯幫我,我還能怎麼辦?」
孫蘭花倒是不哭了,咬牙低道:「小巍說得對,給人做妾能有什麼好,還是得做正頭夫妻才是。你放心,娘一定不會讓他們隨便把你嫁了的,娘就是死,也要拖到明年小巍當上秀才老爺,給你說一門好親事!」
陸大妮兒一點不敢樂觀,「可萬一爺爺奶奶非要堅持呢?之前大哥二哥娶親都花了好大一筆,馬上三弟也該說親了,奶奶天天都說家裡沒錢,除了賣我,哪還有別的法子?娘也別說得自己多厲害,今兒白吃了奶奶的雞,事情卻沒辦好,您還是先擔心一下自己明兒奶奶罵您時,您要怎麼辦吧,二伯母也肯定會在一旁添油加醋的。」
傍晚一聽得陸薇薇帶了個大戶人家的少爺同窗回來,孫蘭花立馬去攛掇起曹氏來,如今好事沒成,曹氏今兒是忙不過來,明兒肯定饒不了她的。
孫蘭花眼下卻顧不得,又是一咬牙,「你二哥已經娶了親,你四弟還小,娶親還要幾年呢,真逼急了我,我就死給他們看!不過咱們還是得做兩手準備,若真能嫁好人家做正頭娘子,當然最好;那個大少爺也不能放過了,還得再想法子才是。你爺爺奶奶是有銀子就成,你嫁誰都無所謂,卻是你一輩子的事兒,咱們一定要好好合計,不能讓你跟娘似的,一輩子都過不上一天好日子!」測試廣告2
第七十六回 心尖發顫 可恨人也有可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