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你怎麼瘦的?(1 / 1)
從入山挖坑的第一天開始,東門外的萬妖山中上空陰雲堆疊,時有電閃雷鳴,到如今已積雲滾滾,即便遠在涼城西門也肉眼可見,那烏黑低垂的一片似在天上掛了一塊秤砣。
因此,近兩日的天色總是陰沉沉的。
菸袋巷裡,獵妖客們照常守株待兔,對連日來常在邀月樓晃蕩的那個四條眉毛的獨眼兒龍也已習以為常,只以為是跟自己搶食兒的同道中人,不疑有他。
這日傍晚,空中忽然飛起雨來。
雨不大,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
寵渡經東門入城後先去坊市,一圈轉下來暗將千機不倒翁揣進包里,至此最後的準備也已就緒,必須趕在買賣不倒翁的消息傳開之前動手了。
馬不停蹄趕回邀月樓,如前叫夥計在樹下現擺一桌,叫來好些好菜,掏出老頭子的牌位擱在對面位子上,點了白蠟,插了燃香,擺了祭酒——一早從罈子里勻出來裝在小罐兒里的金烏靈酒;隨後旁若無人地吃起來,沒一會兒便引來各方矚目。
「這是在吃席麼?」
「誰的牌位?」
「『在劫』是什麼人?」
「大白天拜鬼?真他娘晦氣。」
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好奇、質疑、戲謔、嘲笑乃至憤怒全不在乎,寵渡吃了個半飽,待那炷香燒完也歇得差不多了,想到即將開場的獵殺遊戲,望著晦暗的天色喃喃自言,「真他媽應景。」
「獨眼兒龍啥意思?」
「倒了大爺們的胃口,不得拿話來說?」
「小二哥——,有人砸你家場子咯。」
不管是真的守株待兔還是純湊熱鬧,眾人在此遵守十天半月卻毫無所獲,本就有些火氣,又見寵渡問而不答,正好尋到個發泄的口子,是絕不介意打上一架的。
寵渡置若罔聞,理了理心緒再點一炷香,望牌位躬身作揖拜了三拜,道:「弟子今日大開殺戒。」
「這獨眼兒瘋了不成?」
「大開殺戒?這廝要殺誰。」
「管他殺誰。正好老子淡出個鳥兒來,說什麼也要摻上一腳。」
「不過就憑這副衰樣他殺得了誰?!」
「吳勝小兒。」樓上忽有人岔道,「要不你試試?」
「戚胖子,一時得意莫要囂張一世。」那叫吳勝的獵妖客咬牙切齒,夥同身旁一人作勢欲打,「信不信老子先宰了你?」
「那敢情好。」戚胖子起身憑欄居高臨下,不緊不慢把一塊肉嚼在嘴裡,「你與陳廣兩個慫貨死了剛好一挑,胖爺幾時怕過?來呀。」
「這仨咋還掐起來了?」
「你們還不知道吧……」不少人曉得內情,便將其中瓜葛在四下里傳開了,「」這戚胖子愛打抱不平,壞過那兩人的好事兒……打那以後,兩邊就不對付。」
眾人恍然大悟,不嫌事兒大地讓出道來。豈料陳勝與吳廣二人踟躕不前,原是趁著當下複雜的情勢逞口舌之快,其實自知不敵;奈何周圍人把路都讓出來了,光說不練面子上又掛不住,一時尷尬,好歹陳勝反應快,急道:「哼。今有疤爺在此,還輪不得你這死豬放肆。」頓時引來陣陣鄙夷。
「咦——還真是倆慫包。」
「外強中乾的傢伙。」
「若說外強中乾,這兒不還有一位獨眼龍嘛,半天了還沒動靜。」
「獨眼老弟你到底要殺誰,趕緊動手啊。」
寵渡倒盡罐中祭酒,收好牌位,取高香捻在指間,凝望著二樓臨窗拐角處那條扭身坐著的人影乍起冷喝,「請疤爺慢用。」抖腕急甩間哧一聲將三根香深深扎進刀疤臉桌前的豬頭肉上。
香頭的顫鳴細若蚊吟,本自微不可察,卻如晴天霹靂將四處紛雜的議論瞬間壓下,邀月樓內外頓時闃無人聲,只聞酒水嘩啦流淌。
刀疤臉舉到唇邊的酒杯陡然頓滯。
隔壁戚胖子蠕動的腮幫也變慢了。
周圍極盡調侃的獵妖客先前何等的不可一世,此刻卻似中了定身符一般僵愣原地,連酒水滿杯後溢在桌面也渾然不覺,過了好一會兒才張大嘴在樓上與樹下來回顧望。
「我……我肏。」
「瘋了。這獨眼兒龍瘋了。」
「平白無故挑釁疤爺,圖啥?」
「不過鍊氣境也敢越境挑戰,誰給他的底氣?莫非隱藏了修為?」
「這是趕著去投胎嘛?」
「先別吵。且看疤爺如何。」
「有種。」刀疤臉淡定地放下酒杯,「疤爺不殺無名之輩,報上名來。」
「你個淫棍。」寵渡避而不答,「今日可將褲腰帶拴好了?別又打成死結。」
「我道是誰壞我好事。」刀疤臉聞言,本已結痂的局部猛然隱隱發痛,仿似傷口掙裂開來,不由豁然起身,「竟是你這臭蟲?!」
眾修雖不知具體,卻也猜得是哪方面,無不竊笑,把刀疤臉臊得滿臉通紅。
只角落裡有名女修,一管玉鼻,黑色短打,眉宇間英氣照人,渾身透出一股子野性,暗道:「原來那晚是他救我。」小意拱手聊表謝意,又聽寵渡喝問:「金烏山谷的狗腿子來沒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十幾日前被寵渡罵狗的場景尚歷歷在目,而今又被說成狗,金烏弟子似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爭相跳腳罵道:「好個獨眼兒龍,罵誰狗呢?」「小叫花沒找著,又來一個。」「真當本派好欺負?!」
李二更是喝問:「信不信辦了你?」
到這份兒上,再不必壓著嗓子說話,寵渡立時神清氣爽,連眼神都變得犀利,接過話頭笑問:「我的乖孫兒,想把你爺爺紅辦還是白辦?」
金烏十四人中,有當日守城的,一聽聲音便覺耳熟。尤其李二,聽到「紅辦」「白辦」幾個字,立時渾身發顫,手指寵渡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一句話來,「是是是……」
「是你個大頭鬼。」
「吞吞吐吐的干屁,喉嚨卡雞毛了?」
「曉得是誰就趕緊說啊。」
「寵渡?!」申闊恍悟。
「正是小爺。」寵渡一個起落跳在高高的門坊上,放浪大笑著撕下偽裝,「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剎那間,菸袋巷裡鴉雀無聲。
原本喧鬧的街道突然沒了聲氣,還在鋪子裡吃喝的散修無不納悶兒。沿著筆直的菸袋巷,兩排腦袋從二樓的窗戶里先後探出來,不少人正嚼著東西,一張嘴歪來扭去。
「正宗招牌葫蘆哎——」店小二打裡間出來,邊走邊吆喝,剛踏過門檻,第二句還在喉嚨,忽然覺得苗頭不對,又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守這幾天不就是為了小爺嘛,」寵渡立身城頭,「怎麼都不動?」
「狗賊別猖狂。」李二並指喝罵,「幾日不見如何就瘦了一圈?」
眾人聞言皆感意外,心說難怪遍尋不著,原來連樣子都變了,只不知吸食心血之前因後果,誤以為是寵渡為了躲避此番搜捕故意放血改變身形,紛紛暗嘆:「好狠的小子。」
卻有一人頗以為喜。
「瘦了?」戚胖子沉吟片刻,將手上豬蹄一扔,「道兄請了。」
「好說。」
「戚寶有一事相詢,敢請賜教。」
「但說無妨。」
叩賞在即,這節骨眼兒上還要特意詢問的事該是很要緊的了,說不定就關係著自己今夜的命運呢?眾人生怕錯過,無不凝神豎耳,只聽戚寶道:「你怎麼瘦下來的?」
喜歡盤說
第三十七章 你怎麼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