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放下屠刀(1 / 1)
遙想新入宗門時,因索求克制妖化的法門而無暇他顧,寵渡不得不婉拒葉紅燭等人三番五次請求,對「黨魁」之名堅辭不受;今見幾人鼻青臉腫的悽慘模樣,頓時無名火起,更心有所愧。
歸根結底,目下局面全因自己促成,只沒料到童泰、葉舟與宗文閱領著手下一班狗腿子能這般狠辣,寵渡護短,必然見不得自己人受欺負。
妖性兇猛?!
滾一邊兒去。
當務之急是以牙還牙將幾人所受的委屈十倍百倍還回去,至於其他任何事自當暫時擱置,所以寵渡旋即有了定計。
——便是擔下「黨魁」之責又何妨?
「魔徒」九人眾望著寵渡的背影喜形於色,似乎今日哪怕缺胳膊斷腿兒都值了,全不顧臉上傷疼個個笑逐顏開,心中所思幾無二致:狗蛋兒的終於肯認這層身份了。
相較於這邊廂大歡欣鼓舞,屠魔陣營喧囂頓弱,除了幾個沒眼力見兒的仍自聒噪不止,不少弟子都從地上矗立的那根巨柱上感受到某種莫名壓迫,心間震撼一時無言。
樹幹將近兩層樓高,一般人伸展雙臂也環抱不過來,少說也逾千斤,愣是被寵渡抱著衝上高空再深插入地,由此不難想見其具備何等偉力。
「好大氣力。」
「他是野人來的?」
「還真被你言著了。聽說這廝與穆師兄初遇那會兒正從山裡出來,不就一副野人模樣嘛。」
「單憑這手蠻力,此子便不簡單。」
「就是不曉得有否保留。」
「那還打不打?」
「要打也是一場硬仗……」
「不好。」宗文閱聞聽周遭傳來的竊竊私語,敏銳地察覺出軍心不穩,憶起連續的叮囑,心知很有必要揭開寵渡老底,忙不迭道:「此獠煉體,不單肉身堅實且蠻力駭人。」
「啥,竟是個煉體戶?!」
「難怪……」
「知根知底兒就心頭有數了。」
「天真。」金克木嘿嘿陰笑,「一群頭鐵的到底不知老魔險惡。」
「就你多嘴。安心看戲。」趙洪友雖則一臉嗔怒模樣,卻也難掩眉眼中的笑意,猛聽哈哈幾聲嗤笑,場間跳出個胖子出來。
「黨魁?!當真不怕人笑話。」童泰唾沫橫飛,「暗入金烏的竊賊,截留遺寶的野夫,巧取豪奪的蛀蟲,爾何德何能也妄稱魁首?」
「沒皮沒臉的狗東西。」
「這廝如何嘴臉敢教諸位師兄弟明鑑,給點顏色他就能開起染坊來,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今番多少師兄弟都被坑慘了,偏偏棲霞與天音二峰多有倖免。」葉舟見群情有復燃之勢,適時幫腔,「若非事先收到風聲置身事外,豈會如此?」
「全宗上下就屬你與穆師兄及十三師妹走得最近,」童泰接過話頭,「背後使壞的不是你還能是誰?」
「靠猜?」寵渡哂道。
「猜你老母。縱無憑據強搶又怎地?都去金烏山谷做賊了,你還有啥事兒干不出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今日不拿個說法出來,定教你吃不了兜著走。」
「看來不打不行了。」寵渡對腳下一片嚷嚷置若罔聞,側首斜望身後,「老幾位怕不怕?」
「人死卵朝天……」戚寶當先應道。
「悔不悔?」
「……不死萬萬年。」眾丁齊聲高呼,獨留葉紅燭靠在牆上忍痛苦笑,道:「一幫臭弟弟卵朝天是灑脫了,叫姐姐奈何?」
「女人嘛,」寵渡戲謔道,「自該由老爺們兒護著。」
「當如是。當如是。」戚寶八人聞言暢笑,好歹借著寵渡出現後的這點空檔服用傷藥恢復了些許,此刻紛紛握緊手中兵器,依寵渡之意將葉紅燭牢牢護在當中,昂然豪邁間自透出一番男兒血性來。
「好。小爺果然沒看走眼。」寵渡有感幾人氣概,「煩勞護好葉家姐姐離遠些,剩下的都交與我,定為爾等連本帶利討回來。」
「呸。大言不慚。」
「少整那熱血沸騰的蠱惑人心。」
「傳聞多妄言,諒你也無多少真本事。今日有這麼多師兄弟在場,你能撂倒幾個?」
「真當爺幾個是吃乾飯的?」
「龜兒子快還錢。」
「你個嗜血的跳蚤。」
「煉體何懼?正好不用留手。今日這麼多師兄弟在場,縱你皮糙肉厚又能扛幾刀幾劍。」
「要打就打,」寵渡懶得再廢話,「屁話真多。」
「狗日的好猖狂。」
「有種下來見個真章。」
「來呀。」寵渡勾了勾食指。
「都拿出點真本事,先把人轟下來滅了丫的威風,老這麼仰著頭弄得脖子疼。」
「凡歸元弟子聽吾號令……」童泰並指揮袖一聲斷喝,「起兵。」
鏘!
咻咻咻!
呼呼!
利器出鞘,餘音繚繞。
玄門歸元之後可馭物,屠魔隊眾聞言知意,各把眼下手裡握的及袋中備用的兵器——少則三四多則七八——一股腦兒拋出。
場間兩百歸元同時動作,不論凡兵法兵,——連外圍觀戰弟子也不得倖免,將肉眼能見的傢伙式兒盡數拂起半空,何等聲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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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元聯袂成蔭,刀槍與劍戟齊飛。
森森寒刃映日,鋒芒共長天一色。
十八般兵器總逾三千之數,在空中碰撞,交錯,排列,漸而盤旋成環,隨著童泰號起聲落,陡轉急下化作百丈兵流直撲柱頂。
其勢洶洶,寵渡見狀暗思:「棍子最稱手。」正欲掏出魔古太刀,猛聽身後有人吼道:「兄弟接著。」循聲回眸,原是戚寶將手中鐵棍推射過來。
寵渡展臂在側,一撒手,一握拳,「哧」一下正正抓在棍中,頓覺體內靈力自行流布棍身泛起烏光來,不由心喜,「還是件法兵?善哉善哉。」
說時遲那時快,寵渡手持法棍,搖臂扭腕舞動開來,將密不透風一層棍影籠罩四方。
兵流如龍。
棍影似幕。
但那兵龍外層儘是凡常兵器,本不及鐵棍糙實,更遠不如法兵千錘百鍊,哪裡破得開棍影鐵幕,無不觸之即潰,叮叮噹噹撞出火星四濺,將殘刀斷劍天女散花一般覆蓋院內院外,飛濺亂竄好似雨打芭蕉。
地面上猝不及防,距離最近的隊眾當即傷倒一片,倖免弟子同樣雞飛狗跳。
歸元高手倒無妨,即以罡氣便可護持自身。只苦了一干鍊氣嘍囉跳腳尖叫著爭相閃避,或躲於石後,或窩身樹下,或揮鞘格擋,或乾脆催發道術符紙相抗。
卻說兵雨雖密終有竟時,及至兵龍消耗殆盡,水底、地面、樹上、迴廊里、山石間、瓦縫中……晃眼所見皆是殘刀斷刃,滿坑滿谷渾似一座兵冢,幾無下腳之處。
僅存的百餘法劍多為歸元後宗門特賜,縱破不開棍幕卻是剛柔並濟等閒難折,與寵渡手中鐵棍兩不奈何,此刻在一眾高手隔空操縱下正繞著巨柱迴環穿梭。
柱頂之上光影幢幢,仗著十餘年深厚功底,寵渡無所畏懼收放自若,招招式式既快且穩,既狠且准。
旋身錯劍。
耍棍盪劍。
撩腿踢劍。
起腳踏劍。
……
就著柱頂方寸騰挪辟易,起承轉合間將快慢、輕重、角度諸般拿捏得恰到好處,無論地上弟子如何馭劍圍剿,寵渡總能從容化解,真兒真兒「亂劍叢中過,片刃不沾身。」
「狗日的身手竟卓絕至斯。」
「如此消耗下不顯疲相反而遊刃有餘,分明未盡全力,這廝到底怎麼練的?就算打娘胎里開練也不至於此吧。」
「難怪被人叫『怪胎』。」
「咱、咱還幹得過麼?」
「我心頭忽就沒底……」
「事到如今干不過也要硬著頭皮上,幾百人蹭不到人家一根兒毛?嘿嘿。說出去丟人丟大了。」
「那邊的莫再嘀咕,趕緊收治受傷的師兄弟。」
「吃癟了吧一幫犢子。」戚寶見勢打趣,「聽你家胖爺的勸,趁早收手還來得及。」
「胖爺怎麼說?」趙洪友應聲唱和。
「放下屠刀皈依我魔。」戚寶大笑,引得周圍一干「魔眾」高聲齊道:「放下屠刀皈依我魔。
「放下屠刀皈依我魔。
「放下屠刀皈依我魔。
「放下屠刀皈依我魔……」
「妖言惑眾。」宗文閱急言提振士氣,「諸位同門切勿自棄,此獠既煉體,根資想來不佳,所儲靈力必不長久。我等揚長避短即可挫其銳氣。」
「宗師兄言之在理。」
「對。跟他拼元氣。」
「早該如此的。」
「歸元道眾,」童泰見機咤道,「合劍。」
話音甫落,一眾歸元弟子運氣急催,背後微震,「鏘鏘」聲中一柄柄法劍泛光出鞘,與此前游弋半空的法劍匯聚一處,猛地調轉劍尖排雲直上,隱入雲團倏忽不見。
數息靜默,雲霧翻騰。
一柄大劍破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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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放下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