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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人分為兩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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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都頭,你知道人分為幾種麼?」

    在開封城外渡口附近的一個市集閒逛的時候,方有德詢問身邊的李嘉慶道。

    後者此刻正在感慨汴州本地百姓們的忘性之大,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前些日子控鶴軍的牙兵才在渡口浮橋附近,斬殺了一百多打行的流氓地痞。場面極為血腥,斷臂殘肢四散一地。雖說還不至於到血流成河,但差不多也是血流成溪的水平了。

    然而那件事到現在都沒過去多久,這些集市上做買賣的小商販們,似乎已然忘記了當初的事情。和以前一樣,似乎沒感覺到任何變化。

    該叫賣的叫賣,該擺攤的擺攤,該採買的採買,似乎那一百多打行的流氓都白死了。實際上,他們的「保全費」依然要交,跟以前比半個子都不少,只不過是交給宣武軍而已。

    「分兩種啊,男人和女人。」

    李嘉慶心裡想著事情,隨口答道。

    「不,人其實只有活人與死人的區別。

    活人有無限的可能,任何事情都可以試著努力一下。

    而死人只會被人遺忘,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什麼也做不了。」

    方有德冷冷說道,讓李嘉慶忍不住一陣汗毛倒豎。

    正在說話的時候,有個中年的農夫,向方有德遞過來一個碩大的梨子,面帶討好的說道:「天氣熱,方節帥先吃個梨解解渴。」

    方有德接過梨子,很是矜持的對農夫微微點頭示意,隨即接著往前走,壓根就沒有收人東西要給錢的覺悟。

    而李嘉慶也是習以為常,甚至還認為方有德很有個人操守!

    要知道,丘八逛集市,都是類似坐牢放風,當然是有什麼拿什麼,壓根就不講客氣的。

    方有德沒有利用職權在集市「撈一把」,已經是高風亮節了。

    至於給錢,對於丘八來說自然沒有這個說法。在大唐當兵就沒有拿錢出去的,都只有別人給錢的份!

    「人只分生死,節帥何以有此一說呢?」

    李嘉慶好奇問道。

    「亂世已經不遠了,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本節帥今日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面對刀鋒,現在人群三六九等的分法根本沒有意義,那時候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區別,這才是真正的區別。」

    方有德嘆息說道。

    安祿山確實死了,可是這世道敗壞的趨勢,卻沒有一點改觀。

    朝廷搞出來的什麼交子,對民生改善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便宜了權貴而已。

    比如說長安交子發行到汴州以後,政策立馬走樣了。流通了一段時間後,有商人發現,河南諸多州縣的長安交子購買力,要遠遠大於發行地所在的長安。

    於是很多「頭腦靈活」的商販,啥也不做,直接帶上絹帛,去長安「搶購」交子,然後拿著這些交子,利用信息差,在河南各州大肆採買物資,極大推高了本地物價。

    元代發行交子的時候,為了避免這種利用信息差倒賣貨幣的情況,特意在每個轄區都設立了「平準」機構,來協調本地紙幣的發放。

    以確保不會有商賈利用信息差來賺取差價。可是唐代的人對此沒有多少經驗,很容易就被鑽空子。

    誰也不曾想,長安交子的貶值速度會快到這個地步!幾個月就貶值了超過一半!

    由此引發了以洛陽為核心的河南經濟圈內大小商賈,普遍抵制長安交子,以至於根本無法有效流通了。

    於是朝廷不得不在洛陽開了一間新的交子鋪,印刷與長安交子款式相同的「洛陽交子」,來應對貨幣流通混亂的情況。換言之,建立一道「貨幣防火牆」,不允許長安交子在洛陽地區流通了。

    同時,朝廷也聽取了劉晏的建議,鑄造一種製造精美,但「面值」為一百文的「大錢」,其中含銅的分量遠遠抵不上一百文開元通寶,但就是要作為一百文來使用。

    除此以外,還鑄造了面額為「一文」的鐵錢。在有交子流通的情況下,劉晏一點都不擔心權貴們鑄造鐵錢,也沒有傻子會這麼做。

    此舉其實是一種妥協,對交子流通產生障礙,導致經濟混亂而不得已的妥協,不得已而為之,屬於以毒攻毒之策。

    這也是劉晏為了放棄長安交子,而提前做的部署。

    說白了,就是先隔離區域,再多渠道並行,最後採用「外科手術」摘除毒瘤。

    長安交子的廢除,已經箭在弦上!

    嗅到風聲的河南商賈們,利用各種渠道將手裡的長安交子換成洛陽交子,甚至是實物,能買什麼就買什麼,但最後基本上都爛在手裡了,任由著它們貶值。

    大量小商賈因此破產,損失慘重。大唐在探索紙幣運行的過程當中,付出了慘痛代價。

    由此引起了包括洛陽在內的河南諸州市場紊亂,商業運營受到了極大干擾。

    在汴州這個運河與黃河交匯,商貿異常繁榮的地方,貨幣紊亂造成的動盪尤其猛烈!方有德親眼所見這一切,並領著宣武軍維持秩序,殺了不少走投無路的暴徒。

    他看到集市蕭條,百業停擺,更是感覺亂世已然不遠。

    「節帥,某自河北而來,您當年也是在河北。

    如今宣武軍在汴州,四戰之地。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手無雄兵,處境相當不妙啊。」

    李嘉慶不動聲色的勸說道,他就不相信精通軍略的方有德看不出來,對於他們這樣的「內行」來說,很多事情都是擺在明處的。

    河北若是發難,宣武軍首當其衝!

    「李都頭以為河北如何?」

    方有德意味深長的詢問道。

    李嘉慶當年雖然在河北,但他是河北的外來戶,是渤海國那邊過來的,不存在立場問題,也沒有歷史包袱。看問題還可以站在比較客觀的角度去評價。

    「節帥,末將是您的舊部,有話也就敞開說了。」

    李嘉慶環顧左右,發現實際上喧鬧非常,壓根就沒人注意他們。

    於是他故意壓低聲音說道:「以末將之見,河北世家占有了那麼多田產。朝廷的稅收又如此的苛刻,還限制河北人入中樞。這些事情早就不是什麼傳聞了。只怕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某些人不可能那樣安分啊。」

    連他這個靺鞨族出身的胡人都知道,有了田產,肯定要去爭取更大的政治權力,以保證自己的經濟利益不受損害。而朝廷對河北的態度如何,只能說抽象到一言難盡了。

    無論在河北的節度使是誰,最終,他都會對本地勢力妥協,走上叛亂之路。

    如果恰好是個老實巴交的節度使,確實不想搞出來事情來;那麼本地勢力就會給他找麻煩,爭取把他頂下去,換個能搞事的上來!

    李嘉慶在渤海國的時候,就見過不少類似的事情。只能說大唐和渤海國都在同一個太陽的照耀下,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節度使四年一換,現在安祿山沒了,河北人總會遇到他們「需要」的節度使,一個不行就再換一個,總有能行的!

    如果說節度使反叛是小概率事件,那麼把節度使變更的次數疊加,時間線拉長,那麼出現反叛的節度使就會是大概率事件。北庭都護府,當年開元中期的時候,不也出了劉渙謀反案麼?

    那時候的基哥可不昏庸啊!

    邊鎮出叛將,在大唐屬於尋常事。能不能鎮壓叛亂,才是考驗國家實力的金標準。

    李嘉慶的話,可謂是一針見血。

    河北亂是遲早的事情,以前武周時期就亂過,以後一定會亂,只是不知道具體會是什麼時候,具體由什麼事件導致矛盾爆發。

    看得清楚這些的,並不止他一人。


    「本節帥也是近期才想通了一些事情。

    守住汴州,便可救國家於一時。某之心愿,不在乎個人得失。」

    方有德輕嘆一聲,心中萬般感慨,不知道要怎麼說出來。

    大唐的問題是河北麼?是,又不全是。

    大唐的問題是李林甫、楊國忠、楊玉環等人麼?是,又不全是。

    大唐的問題是基哥麼?是,同樣又不全是。

    大唐的問題是募兵制麼?還是一樣,是又不全是。

    此刻方有德的內心非常迷茫,到底要怎樣才能救大唐?他心中已經沒了答案。他已經為大唐做了很多事,改變了很多事情,但卻還是看著大唐一步步滑向深淵。

    我真的做錯了麼?

    方有德捫心自問,沒有人給他答案。

    「節帥,您似有心事?」

    李嘉慶疑惑問道,他發現今天巡視運河的方有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無事,不過是憂國而已。」

    方有德擺了擺手說道。

    「節帥,天塌了有聖人頂著啊,您又何必操那份心呢?」

    李嘉慶迷惑不解問道,他不明白,方有德都這個年紀了,還想什麼國家的事情作甚,這不是明擺著跟自己過不去嘛。

    「聖人唉,聖人啊。」

    方有德搖頭嘆息,不再言語。

    「人分為兩種,一種是我們的朋友,一種是我們的敵人。

    以後你們在辦事之前,要想明白,涉事的人到底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我們的敵人。

    對朋友就要有對朋友的態度,要講公平公正公開,不要欺辱朋友,不要把朋友逼成敵人。

    對敵人就要旗幟鮮明的反對,要消滅要不留情面,不要含含糊糊的弄不清自己要做什麼,不要讓我們的朋友搞不清我們自身的立場。

    更不能跟敵人妥協勾結!

    你們看看,本節帥就去了一趟龜茲鎮,庭州這邊居然搞出這麼大的破事,把某這張臉都丟盡了!

    庭州是什麼地方不知道嗎?那是我們遠征軍的大後方,從庭州往西走,就沒有大城可以補充輜重了!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我給丘八們發軍票,是讓他們在庭州強買強賣的嗎?你們就真不怕等遠征軍出征以後,庭州這邊的百姓鬧個民變,斷我們的糧秣?到時候餓死你們這幫不長心的!

    這次賠出去的河西交子,全部從將來犒賞三軍的財帛裡面扣除,不單獨懲罰個人。一撮人犯錯,所有人擔責!」

    庭州內城的府衙大堂內,方重勇拿著一根細木棍,指著白板上寫著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對著在場的將領一陣亂噴。

    「節帥,末將跟您一路去了龜茲鎮,壓根就不在庭州啊,就這也要受罰啊?」

    何昌期一臉委屈抱怨道。

    「傻逼!傻逼!你這個傻逼!」

    不遠處的五色鸚鵡撲騰著叫囂著,想要飛起來,卻又因為腳上套著鐵環飛不動,不得不回到原本站著的木棍上。

    「呃,那個誰,把這畜生帶到後院去吧。」

    方重勇眼角抽搐,無奈指著一個看起來有些面生,忽然之間記不起來叫什麼名字的將領說道。

    那人叉手行禮,忍住笑將五色鸚鵡帶出了府衙大堂。

    「這次銀槍孝節軍無人強買強賣,所以就不受罰了。但其他各軍,一視同仁,只要軍中有一人犯錯,即視為全體犯錯。」

    方重勇義正言辭說道。

    「節帥,處置犯錯的士卒,自然是無可指摘。可是沒有犯錯的也要受罰,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啊。」

    段秀實繼續勸說道:「更何況大軍出征在即,如此」

    「如此就更要讓那幫無法無天的丘八們知道,什麼叫令行禁止,什麼叫軍隊是集體!

    有人犯錯,他的袍澤卻沒有站出來阻止他們,事後也沒有向主官舉報他們,這就是包庇,與犯事之人同罪!

    這次讓他們長個記性,下次看到同僚作奸犯科的,別以為裝作沒看見就能置身事外!」

    方重勇毫不留情的懟了回去。

    這下段秀實也沒活說了。同獎同罰,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而是長久以來能打的軍隊都普遍共有的軍法。

    正在這時,管崇嗣帶著幾個百姓走進大堂,兩個人抬著一個大籮筐,整整幾個大籮筐,裡面全都是方重勇前世被稱為「哈密瓜」的瓜果,乃是西州、庭州、伊州等地的特產。

    庭州不缺日照更不缺水源,有哈密瓜自然不算稀奇。不過此時哈密瓜被基哥起名為「御瓜」,名頭極大。這些瓜按本地物價差不多十貫,要是送到長安,價格翻十倍都不止。

    「這是」

    方重勇一臉疑惑看著管崇嗣,他好像沒有下令採買哈密瓜啊。怎麼就堂而皇之的把這些瓜送到府衙了呢?

    「方大使,您來了庭州以後,撥亂反正肅正軍紀,還親自一家一家的登門道歉,賠償損失。

    這些都是庭州百姓的一點心意,送點御瓜給您和安西遠征軍的官爺們解解渴。」

    一位穿著錦袍的老頭對方重勇行禮說道。

    「使不得使不得,百姓的心意本大使收到了,禮物是萬萬不能收的。這樣吧,天氣熱來回搬運麻煩,本大使就擅自做主買下來。」

    方重勇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張十貫的河西交子,遞給那老頭說道:「買東西是一定要給錢的,不然就成土匪了。敢問老人家姓誰名誰啊?」

    「老朽乃是庭州官學教習,方德!」

    這老頭恭敬行禮說道。

    哈?

    在場丘八們面面相覷,差一個字,就能當方大使的爹了,這老頭不會是故意過來騎臉輸出的吧。

    方重勇也是有些尷尬,不過現在並不是糾結的時候。他將交子強塞到對方手中,順便把那些送瓜的百姓,都客客氣氣的請出衙門,回來以後對何昌期問道:「本節帥剛剛說到哪了?」

    「呃,說到吃瓜,對,剛剛說到吃瓜了!

    天氣好熱啊!節帥,我們現在把這些瓜都開了吧!」

    何昌期一臉嬉笑,指著大堂中間擺著的幾個大籮筐說道。這玩意在長安賣得死貴死貴的,如今可以敞開吃,那還不吃個爽啊!

    「吃個球的瓜!老子剛剛是想說你們跟瀚海軍鬥毆那件事!這場子必須找回來!」

    方重勇指著何昌期大罵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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