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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上元夜(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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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節來了!這是屬於長安人的節日,不僅全城同樂,從天子到奴僕,而且取消宵禁!

    從上元節那天開始,之後連續三天,晝夜不休,活動不停!晚上不關城門,沒有禁軍巡夜,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長安居民可以到城內自由活動。

    長安的上元節,跟唐代別處的上元節是完全不同的。

    別處可能掛個花燈,家人在院子裡擺上一點好酒好菜就完了,但長安城內的活動非常豐富,堪稱是「不夜之城」。

    關於長安上元夜的詩句,那是震鑠古今,名篇不少。不僅如此,歷史上在上元節這天,還出過不少狗血的破事。

    唐中宗時期,某個上元夜慶典。

    當時的天子李顯,在韋後的慫恿下,也參加慶典活動遊街。這還不算,當時李顯心血來潮,便下令打開宮門,讓宮裡的宮女也穿著便服跟著一起出來遊玩。

    李顯當時或許在想,這些宮女好不容易能出來一次,應該都對朕感激涕零吧!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超骨感。

    一夜過去,等隊伍返回大明宮後清點人數時卻發現,出行的宮女居然少了三千多人!

    於是從此以後,宮中的宮女再也沒有在上元節遊街的權力了。畢竟,要是再被宮女打臉,哪個皇帝也扛不住這樣的羞辱。

    今年長安城內普天同慶的上元夜,李隆基在他所居住的興慶宮勤政樓前,興致盎然的觀看長安城內形形色色的燈火。

    百姓百態,萬家燈火,這一刻凝聚成了一副盛世美景。

    此時的長安,各坊與東西兩市的市門都已經打開,遊玩的人群,在城內川流不息的奔涌著。唐人熱情奔放自信的性格,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遠處宮城南面西門安福門的入口處,擺了一盞碩大無比的「燈輪」,上面點了五萬盞形形色色的花燈。燈輪外面用錦帛套著,很多地方還掛著晶瑩透徹的琉璃,在燈光下璀璨耀眼。

    這盞「燈輪」看著就如同一棵參天大樹一般,高達數十丈。無論在長安城內哪個角落的人,只要一抬頭,都能看到這盞燈輪的輪廓。

    燈輪下方歌聲嘹亮、舞姿綽約。數百人組成的「踏歌人」隊伍,組成了踏歌人的豪華陣容。當初去給方重勇與鄭叔清傳遞消息的韋青,正是其中的領頭之人。

    踏歌是以腳踏地為節、載歌載舞的群眾性娛樂歌舞活動。參加者踏足而舞,聯袂而歌,非常熱鬧。

    不過這種節目雖然名為「大眾」,但沒有領頭之人肯定是不行的。

    梨園作為大唐藝術精英雲集的皇家機構,自然不會缺席上元節這樣的全國慶典。李隆基派韋青到這裡鎮場子,韋青嗓音洪亮而悠長,在其中擔任「領唱」的角色。把氣氛烘托到了高潮。

    踏歌人的節目完畢後,又有數千人的歌姬隊伍,在月色燈光中,手牽著手,肩並著肩,拂袖、傾鬟、低頭、彎腰、轉身,隊形不斷移動變化,長舞不停。

    這些節目讓長安城內的百姓看得大聲叫好,狂呼過癮。

    燈與月交相輝映,點亮了都城的夜晚。城中亦是有不少繩戲、竿木等雜技,東西兩市的商品琳琅滿目,遊玩的行人光顧其間,討價還價之音不絕於耳。

    鄭叔清緊趕慢趕的想回長安,就是想在上元節敞開了玩,沒想到他們還是沒趕上。

    李隆基當然看不到這些燈輪下的表演,但是他心裡還是很高興,因為這些東西,都來自方重勇與鄭叔清送來的那四十萬貫。而這錢是李隆基放下面子要來的。

    也就是說,這是他這個皇帝「請客」,讓長安城的所有人都爽一把。

    如若不然,沒有這些錢,官府也請不起歌女,造不起燈輪,買不起酒水。這上元節的慶典,那可就比現在遜色多了。

    「力士,你看大唐在朕的治理下蒸蒸日上,這盛景可還如你所願?」

    李隆基志得意滿的轉過身,指著窗外的燈火,詢問身後面色平靜一言不發的高力士道。

    「聖人千古一帝,功業已不遜太宗皇帝。」

    高力士輕聲恭維說道。

    「哼,那是自然,朕一直以太宗為榜樣。朕就是要打下一個大大的天下,讓大唐的旗幟插遍每一處。

    率土之濱,皆為唐土。」

    李隆基背著雙手,看著西南邊那個碩大無比的燈輪,在夜空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就好似這開元盛世一般,璀璨奪目。

    「朕那三個不肖子呢?」

    李隆基忽然想到某一茬,眉頭一皺,語氣十分不悅。

    「回聖人,陳玄禮將軍親自帶兵將東宮控制起來了。現在太子與鄂王、光王,皆被軟禁於東宮內。太子妃之兄薛鏽下獄,薛鏽已然招供攛掇太子謀反之事,證據確鑿。」

    高力士不動聲色的說道。

    李隆基忍不住冷笑,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太子都沒有謀反,哪裡有什麼證據確鑿呢?

    李隆基不過是想讓太子李瑛知道,哪怕關係再鐵的親眷,在威逼利誘之下,也會說出違心之言,做出違心之事。薛鏽是李瑛的大舅子,結果還不是審問一下就招供了?

    世間視死如歸之人,又有多少呢?

    「將卷宗送到東宮,讓朕的那幾個不肖子看看。」李隆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見高力士還沒走,他疑惑問道:「如何不去傳旨?」

    「聖人還沒有說如何處置太子、鄂王、光王三人,奴不敢去傳旨。」

    高力士恭敬說道。

    聽到這話,李隆基感覺像是吃了一顆蒼蠅那般噁心。

    十三皇子李沄告發說太子李瑛借兩千副盔甲,這其實是李隆基暗中授意他這麼做的。

    太子與鄂王、光王有沒有真的謀反,李隆基心裡也是明白的。這些人想謀反,暗地裡也在聯絡外臣,拉攏外臣,確實是圖謀不軌。

    但若是談及實質性的謀反舉動,那也實實在在是沒有的。

    一想到這,李隆基不由得有些心虛。太子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如何想。

    因為對李隆基來說,太子有沒有謀反不重要,他想不想謀反才是排第一位的。李瑛和其他二王想謀反,那麼他們就該死,就這麼簡單的道理。

    至於為什麼說太子和二王想謀反,李隆基覺得,他自己認為是這樣就可以了,不需要聽別人在一旁嘰嘰歪歪。

    比如說那個老是把「太子乃國本」掛在嘴邊的張九齡。

    其他的那些,就是有沒有證人,有沒有證據,犯罪的邏輯鏈條是否清晰,太子是不是被冤枉之類的,全都不重要。

    甚至可以不用裝點門面搞什麼審訊。

    「將薛鏽處死,卷宗交給太子與二王查看,然後放他們回十王宅,解除禁制。」

    李隆基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高力士轉身去傳旨,稍稍鬆了口氣。這個結局,比他預想的好不少。

    然而高力士還沒走出勤政樓的房間,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句令他毛骨悚然的話。


    「將薛氏滅門。除了太子與二王及子嗣外,其餘十王宅內相干人等,無論主僕家眷,統統殺掉!」

    李隆基的命令不含一絲感情,就好像他殺的不是人,而是待宰的豬犬一般。

    「喏,奴這便去傳旨。」

    高力士深吸一口氣,輕手輕腳的出了勤政樓。等走出去之後,這才感覺到自己心跳恢復了正常。在他印象里,李隆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生氣過了!

    「統統殺掉」這四個字雖然短,但包含的信息量,卻是極大。

    太子與其他二王的眷屬與親戚,府里的奴僕妃嬪,除了孩子,其餘皆是一個不留。

    「要換太子了誒。」

    高力士嘆了口氣,喃喃自語的嘀咕了一聲。

    貴族們錦衣玉食,貴族們如履薄冰。

    稍有不慎,也會家門被屠滅,無處說理。

    皇權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頭上,無人可以擺脫。

    高力士知道李瑛是「無辜的」,所謂「謀反心證」,跟當年酷吏張湯的「腹誹之罪」雷同。

    你說你沒有,但我認為你心裡有,這便可以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想聽,我也不需要跟伱講什麼證據。

    權力場上無父子,太子是名正言順可以頂替天子的存在,這就決定了不可能有什麼父慈子孝,也決定了太子之路不會一帆風順,更是證明了與太子離得近的人,極有可能被殃及池魚。

    孰是孰非,誰可一言而決呢?既然決定參與這個遊戲,就不要抱怨遊戲規則殘酷吧!

    高力士一邊帶著宮裡的宦官前往東宮,一邊感慨的思索。這一波,大概要死不少人了。

    權力重要,還是性命重要,這是每個權貴都要回答的問題。

    對於某些人來說,如果沒有權,那這條命苟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不同的人,恐怕答案也是不一樣的吧。

    高力士滿懷心事的來到東宮,對太子李瑛和二王傳旨。

    聽到自己居然被放過,三位皇子喜極而泣。至於府里其他人要無辜被殺,那不是他們關注的問題。

    老婆沒了再娶,留著小命在,就一切皆有可能。

    李隆基辣手無情,他們又何嘗是心懷慈悲之輩?

    不過是大魚吃小魚一般的權力博弈罷了。

    人命?人命算個屁!

    高力士面無表情看著相擁而泣的太子與二王,不知為何,覺得他們好像三條狗。

    回到勤政樓,高力士便聽到房間內傳來琴聲。進入之後,李隆基已經換了一身儒衫,雙手放在一張古琴上彈奏著。琴聲之中,帶著殺伐之意,鏗鏘猙獰。

    看到高力士進來了,李隆基停止彈奏,輕聲詢問道:「太子與二王如何?」

    「回聖人,喜極而泣罷了。」

    「去把李龜年叫上,朕要去燈輪那邊聽他奏樂!」

    李隆基匆匆忙忙的起身,很是親切的拍了拍高力士肩膀說道。

    這讓高力士有種錯覺,或許太子李瑛等皇子,在李隆基心裡的地位,還真不如自己這個宦官。

    「聖人請稍後,奴這便去梨園喊李龜年去南門燈輪處。」

    高力士恭敬說道。

    「速去速去,朕一時技癢,要與之同奏!對了,讓韋青也別走了。」

    李隆基興奮得如同一個孩子似的。

    「上元節啊,還是錯過了上元節,我的長安花燈上元夜啊!」

    春暖花開,坐在從長安以東不遠的「長樂驛」發出的馬車上,鄭叔清一個勁的嘮叨哀嚎著,自己因為繞路而錯過了一年一爽的長安上元節,此刻正悔恨不已。

    早知道就走武關道了,爬山很累,但不會耽誤時間。

    「使君,您能不能不要再說了。上元夜那天,我們在黃河邊的驛站,都快凍死了,連條狗都沒有。驛站兩旁的花燈掛得像是鬼火一般。這就是你念叨的上元節?不會是鬼節吧?」

    方重勇無奈的打斷鄭叔清說道。

    眾人擠在擁擠的馬車內胡侃著,長安郊外驛站繁忙得很,這馬車裡面還擠著一個醉醺醺的文士與他們同路,窩在角落裡頭睡覺。他不鬧騰,鄭叔清一行人就當他不存在了,該聊什麼還是聊什麼。

    「你這個黃口小兒懂個屁!長安的上元節,能和黃河邊的破驛站比嗎?那遊街,那花燈,那腰細柔軟的」

    鄭叔清發現自己說漏嘴了,連忙打住頭。

    方重勇好像盲生發現華點,輕咳一聲揶揄道: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鄭使君,您看著一本正經的,似乎也很風流啊。

    是不是今年上元夜有貌美娘子等著你,讓你心急如焚啊?」

    鄭叔清剛要辯解,那個因為宿醉窩在馬車角落裡的文士卻如同彈簧一般坐起,驚呼道:「好詩!好詩啊!是誰所作?」

    你踏馬到底怎麼回事?

    方重勇與鄭叔清、嚴莊三人全都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那位文士,至於跟車夫坐在一起的阿段顯然看不到,方來鵲睡著了不知道。馬車裡本來閒散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你寫的?」

    那文士看著方重勇問道。

    本來想承認,不過想想一個孩童寫這樣的詩好像確實比較離譜,方重勇指著鄭叔清說道:「是這位使君寫的,不知閣下是」

    「在下李太白,敢問這位鄭使君是」

    李白?

    方重勇與鄭叔清等人一愣,這也太踏馬巧合了!

    「鄙人鄭叔清,此前為夔州刺史,現在回京述職,久仰久仰。」

    發現眼前的人是李白,鄭叔清一時間不好意思把方重勇的話撤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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