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搜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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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帶著衛燕走到一處殿舍。讀爸爸 m.dubaba.cc
「君侯,李大人就在裡面。」
殿舍光線昏暗,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侍女和宦官在角落裡垂首緊立,不敢發出半點其他聲音,氣氛壓抑令人窒息。
帳幔後躺著的李賁一動不動,李夫人坐在榻邊,止不住地低低啜泣。
李賁聽見腳步聲,抬起眼來,見到衛燕,一下奮力地攥緊床單,咬牙瞪目,好似下一刻眼珠子就要奪眶而出。
衛燕沒什麼耐心,掀袍坐下,直接問李賁話。
「姜吟玉躲在哪裡?」
問了幾句,李賁一言不發,如同一條粘板上的死魚一動不動。
原來李賁被割了舌頭後,驚懼過度,不僅不能再開口說話,身子也癱瘓再難自理。
衛燕聽太醫這麼說,嘴角浮起怪異的笑,俯低身子,道「開不了口沒關係,眼睛不是還能眨嗎?這樣,我問你一句,你答一句,說的對,你就眨眼睛。」
衛燕知道他必定不願意配合,瞥一眼身後的侍衛。
立馬有兩個侍衛走出來,將李夫人挾持住、壓著跪在地上。
衛燕轉回視線,道「那日柔貞公主逃婚,你何時看見她的,午後還是傍晚?」
李賁不回應,眼底布滿血絲,漫生著無限的恨意。
衛燕聲音陡然狠厲了起來「是午後見的嗎?」
李賁一動不動。
衛燕冷笑一聲,從刀鞘里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搭上李夫人的脖頸。
李賁瞳孔猛地一縮,臉色發青。
衛燕眼底閃著幽光「姜吟玉跑去了皇宮的哪個方位,是西邊,北邊,南邊,還是東邊?」
他悠悠問道「北邊?」
李賁的眼睛一眨不眨。
衛燕再問「南邊?」
四目相對,久久的僵持。
匕首毫不留情地往李夫人脖頸送了一寸。
剎那間,殷紅如火的鮮血滲透出來,迅速浸滿刀柄。
殿舍里迴蕩著婦人哀哀的哭泣聲。
衛燕睥睨著李賁,等了半天,猛地站起身,抽出一旁侍衛腰間的長劍,揮劍朝李夫人頭顱砍去。
李賁口中爆發出一陣低低的嘶吼,如困獸叫喊,眼神里淚光閃爍,帶著幾分哀求。
那樣子衛燕再熟悉不過,是獵物放棄掙扎、臨死之際求饒的神情。
衛燕問「姜吟玉在東邊嗎?」
這次李賁眨了眨眼睛。
空氣有一瞬間凝滯。
衛燕明白了,冷聲一笑。劍扔到地上,哐當的一聲。
他轉身問身側侍衛「皇宮東邊有哪些宮殿?」
侍衛回道「有長樂宮、長信宮、臨華殿、太子東宮、還有太后所住甘泉宮、御花園……」
衛燕大步往外走,門外兩側立著的侍衛齊齊跟上。
遠處熾熱的烈陽,直直照在皇宮那百尺高的闕門上。
衛燕高大的身影如沉默的山,面頰肌肉輕輕抽搐。
那陰惻惻的神情看得一旁的侍衛膽戰心驚,但凡衛燕露出這樣的神情,便是抑制不住嗜血的一面,要動刀子流血了。
「君侯,現在要去哪裡?」
衛燕聲音陰寒,擲地有聲道「去東宮。」
皇宮那麼多宮殿,要找便從最大開始找。
衛燕來到東宮時,東宮院外無侍衛把守,也無宦官通報。
他沒要手下跟著,獨自走進來。
大殿靜幽靜,青銅香爐里一縷青煙裊裊升起。
旁側屏風後傳來低低的交談,有一坐一立兩道身影。
伴隨著衛燕走進,說話聲驀地停了下來。
接著一個小宦官從屏風後走出來。
吳懷見到衛燕,恭敬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君侯請進。」
衛燕嗯了一聲,隨小宦官入內,入內發現殿內並無旁人,只姜曜坐在案幾後。
在看到姜曜眼上一層白綾時,不由一怔,問道「太子殿下眼睛這是怎麼了?」
吳懷沒隱瞞,替姜曜道出了失明的事。
姜曜側過臉,唇角銜著淺淺的笑意,好似完全沒有被此事困擾,聲音清冽如泉「衛侯今日前來有何事?」
衛燕接過吳懷遞來茶盞,道「倒也沒有旁的事,是本侯久仰太子雅望,今日湊巧得了空,便想來拜訪一二。」
仗著眼前人看不見,衛燕也沒遮掩,大大方方打量起四周。
殿內陳設古樸雅致,香爐、茶案、書籍、琴棋,此外再無旁的冗餘。
一旁雅案上擺放著一隻棋盤,盤身以青色大理石大刀闊斧砍製成,棋面上黑子與白子,皆是玉石所做,精緻而風雅。
衛燕是武將,出生微寒,置身於這樣的宮舍,渾身竟覺不舒服起來,好似這屋內的一景一物都在反襯著他的粗鄙。
坐在對面的姜曜,親自給他沏了一杯茶,動作行雲流水,說不盡的寫意風流,加之他容色曜麗,清貴俊美,莫說旁人,便是衛燕也多看了幾分。
衛燕想到了別的事——
一年前,天子昏聵,中原動盪不安,四方起義紛起。
衛燕趁機起兵,鎮壓謀反。
那時太子在西北對抗蠻夷,受了重傷,生命垂危,無暇自顧,給了衛燕趁虛而入的機會,於是挾軍令入洛陽,一舉把持了權柄。
這一年來被權勢浸淫,讓衛燕几乎忘記了從前在底層摸爬滾打的日子,然而此刻面對姜曜,那些已經埋藏了的過往不堪記憶,再次如潮水湧來。
衛燕粗糲的指腹摩挲著茶碗。
茶碗用的是天青色凍石花建盞,內壁雕鏤石花,茶麵搖動,發出泠泠輕盈之音。
對面人聲音溫和「衛侯能嘗出這是什麼茶嗎?」
衛燕搜腸刮肚了片刻,也想不到是哪一味茶,面色微微古怪。
「是本侯見識淺陋了,竟從未嘗過。」
姜曜輕輕笑了笑,修長的手伸出,又替他倒了一杯,道「衛侯未嘗過也是正常,此茶名叫青頂露,是取祁連雪山上一株集天地精華和雪光照耀的青芽製成,一年也只能得一兩包,世面上極其少見。」
衛燕又呷了一口,「確實極妙。」
衛燕忽然明白為何外人都說姜太子君子如玉。姜曜的氣質分明是冷清的,然而任何人與之相處,都會忍不住想要靠近,就仿佛那冬天傲雪冷艷的紅梅,有時暗香勾人。
一種自慚形穢感,自衛燕心底油然而生。
他坐如針氈,極其不適,想快速結束交談,道出了這次來的目的。
「柔貞公主逃婚一事,想必太子也聽說了,今日我來,是想請太子允我搜一搜東宮。」
姜曜指尖敲了敲圈椅的椅柄,道「羽林軍統領劉照,是不是在東宮外侯著?」
「他在。」
「他不是衛侯的得力部下嗎?前夜就是他搜的東宮,有沒有找到柔貞公主,衛侯問他便知,何須再搜一次?」
衛燕高大的身量微微前傾,企圖施壓「只是有些事,還需親力親為才能徹底放心。有宮人瞧見那夜柔貞公主就是跑進了東宮。太子殿下大大方方讓人進來搜一搜,撇清嫌疑,不是更好?」
姜曜唇角笑意漸漸淡了下去。
他沒有應答,可二人心知肚明,這一舉實在欠妥。
滿室沉寂中,吳懷出聲道「君侯是聽誰說柔貞公主一定在東宮的?可否確定?我們殿下不怕君侯搜宮,君侯想搜便搜,無人攔著!也大可以將東宮所有宮女都拉過來,拷問一番,看看她們可有瞧見半點柔貞公主的影子。」
吳懷面色沉靜,絲毫不懼。
衛燕看著吳懷,目光淬了寒冰。
一個小小的宦官,竟然也敢用這樣的語氣和衛燕說話?
太子沒有出聲制止,這便也是他的意思了。
衛燕手指捏緊茶碗邊緣,捏到指尖泛白。
時間仿佛停止,空氣好似凝固。誰也沒有打破沉默,誰也沒有出聲。
風停了,有無聲的硝煙瀰漫。
在這緊繃的氣氛之中,衛燕抬起眼,一眼就看到了牆壁上掛著的一柄雕弓。
弓身華美,外鑲嵌通透的白玉,尾部墜下一隻劍穗。
一些不合時宜的記憶闖入了他的腦海,大概是六七年前,天子去北方巡遊,浩浩蕩蕩帶了一隊人。太子也跟隨在側,與一群長安世家子策馬遊獵。
那時他挽的就是這一隻雕弓。
衛燕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他幫太子牽過馬。
他做過姜曜的馬奴。
距今已過去五年,這仍是衛燕不願提起的一段記憶。
短短一刻,衛燕面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飲了一杯茶,壓下心頭浮躁的情緒,安靜坐了片刻,見姜曜仍然沒有開口的跡象,環顧幽靜的大殿,終於在吳懷第三次給他添茶時,站起身來。
衛燕撫了撫衣袍,笑道「本侯隨意查看了一下,東宮似乎確實沒有柔貞公主的影子,既如此,便不打擾殿下了。」
他眉眼肆意張揚,笑起來時,鼻樑上的疤痕微動獰起,別添幾分野性。
姜曜道「我送衛侯出門。」
二人一同往殿外走,靠得有些近,一股玉檀花香若有若無竄入衛燕鼻端,他臉上的神情一變,停下了腳步。
錯不了的,他絕對不會認錯這個味道。
他眸色微深,看著姜曜「太子身上怎麼會有玉檀香?這香氣實在陰柔,不像太子慣常會用的。」
姜曜也聞到了那股氣息,道「是柔貞公主的香。」
如此直言不諱說出來,衛燕沒忍住笑了。
一是震驚,二是隱隱慍怒。
姜曜側過身,道「十四皇妹善於制香,前些日子送了一些香料到東宮,說是能寧神養心,我便用了。衛侯怎麼了?」
衛燕臉色緊繃「柔貞公主與殿下關係這般好?」
「一般,不過十四妹也給其他姊妹兄弟制過香,衛侯可以打聽看看。她沒給衛侯送過嗎?」
衛燕臉色變了變,悶聲道「應該是送過的。」
姜曜聲音淡了些「送過便好,你二人是未婚夫妻,她便是送你香囊一類的定情信物,也是合情合理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衛燕後院的小妾美人,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收過的定情信物不計其數,卻唯獨沒有收過姜吟玉的,甚至衛燕說她送他香料,也是隨口一編。
衛燕胸中一口氣提不上來,不想在東宮待下去。
走到殿門口,他回身揉了揉姜曜的肩膀,好似關係十分熟稔。
「送我到這裡便可。等過幾日殿下眼睛好了,你我一起去京郊獵場打獵,我知道殿下騎射極其出眾,早想領略一二。」
姜曜微笑點頭「可以,正好我也有此打算。」
人走後,姜曜走回殿中。
他問吳懷「柔貞公主人呢?」
吳懷道「衛侯趕來的太巧了,他來時,柔貞公主剛好出去,說是給貓兒換藥去了,眼下應該在東宮院子裡某個角落。」
姜曜應付了大半天,有點倦了,聲音懶淡「去找找她,別和衛燕碰上。」
手挑下鉤子上的帘子,身形隱於珠簾後,恍如月落星垂。
東宮一處偏僻的涼亭,姜吟玉蹲在繁密的草叢邊,拿著草葉勾著小貓逗樂。
她為了假扮侍女,特地換了裝束,盤了侍女慣常用的髮髻,還給臉上抹了厚重的鉛粉、用了點胭脂遮蓋了原本的樣貌。
雖不至於和原先的樣子完全不同,至少不會被人一下認出來。
姜吟玉往外走,低著頭逗貓,沒注意到長廊盡頭出現了一道男子身影。
再抬起頭時,全身血液都好似逆流。
衛燕已經走到離她很近的地方。
姜吟玉退到一旁,躬身行禮,面色發白,看著那雙靴子從自己面前一步一步踏過。
嗒嗒,腳步聲沉重,每一下都好像踩在人心尖上。
短短一刻如同一年那麼長。
那人終於走了過去,姜吟玉長鬆一口氣,轉過身去,背後卻響起那道她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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