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我必將你吸乾吮淨!(1 / 1)
論道大堂內,檀纓回過神再看范伢,已是欽佩至極。
范子,又何嘗不是因為年幼時一位南越人的口述,而反覆思索,終行至於此的呢?
相比於我這樣一個站在無數巨人肩膀上的後人。
范子所能依附的,唯有墨家那幾位先賢罷了。
但他,卻看到了與我相同的遠方。
如此之大智,已勝我太多。
然而范伢卻根本無暇感懷,正忙著顧向左右:「你們還沒懂?需不需要我講給你們?」
天道為證,他絕不是在裝逼,只是過於激動,迫切地想要分享剛悟到的知識而已。
別人不好說什麼,祭酒韓蓀可已經看不下去了。
「司業,時已不早。」
范伢一愣,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忙收斂心神,卻又更加一臉狂熱地望向檀纓。
他明明是個老頭子……但那眼神,卻如饑渴了數年的魅魔一般……
【會後休走!我必將你吸乾吮淨!】
檀纓一個哆嗦,看也不敢再看他。
至此,正如范伢所說,雖然黃洱沒有承認偷盜,但檀纓對此說的詮釋,已經證明了一切。
考慮到黃洱的名門出身,事情到這一步,差不多也該過去了。
但祭酒韓蓀的法典里,似乎並沒有「差不多」這三個字。
他輕輕點了一下桌子,確認全場都在注視他後,方才開口:
「創想自可天馬行空,但你們知道,這個想法否定了多少東西麼?
「黃洱,檀纓,無論這是誰的想法。
「你們可曾想過裡面暗藏的推論?」
檀纓一臉不解,黃洱則挺著最後的心力,硬著嘴問道:「請祭酒明示……」
韓蓀當場揚臂:
「周天子奉天道,王畿所在,世之中心。
「如此說所述,地若沒有正中,與群星無異,那天子又是什麼?天下又是什麼?
「如此說所述,天子治下之地,若非中原天下,只是北方一隅,難道我們才是蠻夷麼?難道真命天子在南方麼?
「如此說所述,地對於日是歪的。
「這又是在諷何人『不正』的呢?」
咚咚—咚咚——
霎時,黃洱髒若亂鼓,身形劇動。
繼而膝蓋一軟,整個人都嚇癱,雙手扶桌才勉強撐住。
范伢頓時怒瞪韓蓀,眼睛裡滿滿都是一句話——
你他媽有病吧?
然而韓蓀卻只悄悄抬手,示意他矜持一些。
范伢一愣,這才向深處想去。
此時,其實不僅是范伢,就連其他學博聽到韓蓀的指責,都難免有些憤慨。
學宮向來海納百川,祭酒你拿這些教條來壓制學生是什麼意思呢?
其中唯有龐牧有所不同。
韓蓀這話,他是真聽進去了,還他娘的覺得很有道理。
是啊,歪了啊,全他娘的歪了啊!
在動啊,全都在混亂的動啊!
天子,禮儀,道德,這都成何體統了啊!
想到了這些,龐牧難免比其他人都憤怒,只是目標不同,他是衝著黃洱憤怒。
韓蓀似是看到了龐牧要爆了,便一臉嗔怒沖他抬了抬手:「我已怒不可遏,唯恐失言,龐學博,你來說吧。」
「就該我說!」龐牧砸案而起。
他瞪了下黃洱,又瞪了眼檀纓,
但最後還是瞪向了黃洱。
「我就權當是你的創想了。」龐牧這便怒掄袖管,迎面劈下,「黃洱,你是要與我儒家開戰麼?!還是你春申世家要滅儒誅周?!」
咣噹!!
黃洱當場跪倒在地,雙手摸著桌子抓亂一氣才又勉強起身。
「我……我不敢……我怎麼可能……」
「那你如此侮辱天子,侮辱天道,侮辱我儒家,又是在做什麼呢?」龐牧怒瞪著他道,「你若已得道,我必與你武論!」
祭酒韓蓀緊接著承言道:「黃洱,你或無意,但此說已顛覆太多的根基,你大可無謂,但若是傳回楚國,只怕春申君也遭牽連。」
黃洱頓時胯下一軟,一撲在桌,臉貼著桌面慌極顫道:
「是……是是是是是……不不不不……不是我的創想……一絲一毫也不是……通篇是我聽來的……全是嬴越和那伴讀所說……學生只是中了這歪門邪道……與這邪說無半分干係……學生知錯……知錯了……」
呼!
全場都暢了一大口氣。
那最後一絲懷疑也一掃而空。
接著又投去一陣蔑視。
黃洱若依舊嘴硬,堅稱這是他的獨創,或許還能保住最後一絲尊重。
但現在這樣,能出風頭就是獨創,一見危險就是誤聽邪說,當真是將禮義德行敗了個精光。
再看那伴讀檀纓……
等等……
伴讀?
剛剛話太密,沒有多想。
如此嚴肅的論道大堂。
嬴越怎麼能帶伴讀來這裡?
眾人的目光不禁又投向了那個全場最角落的檀纓。
但見他玉面俊容,身形甚偉的樣子。
心頭的氣,竟就這麼不抒自消了。
唉,天道都將他塑造成這個樣子了,誰還有心情質疑他的出身……
不得不說,白丕所擔憂的「帶伴讀辱人」,道理上雖然大差不差,但終究漏算一招。
誰又能想到學博們能將「以貌取人」,詮釋為「天道塑之」呢……
要說此時,諸位學博直勾勾地看著檀纓,本來是在單純審美的。
但在韓蓀的威逼與黃洱的崩潰過後,這些目光在嬴越看來,卻也充滿了質詢的味道。
黃洱已認罪,你們呢?
面對如此的威壓,嬴越當即橫上一步,擋在檀纓的身前。
他雖不似之前那樣盛怒,但眼中的氣勢仍不饒人。
只是這次他所注視的對象,換成了祭酒。
「黃洱為人如此,欺世盜名,我且不說。
「但學生,更是完全不理解老師們的態度。
「尤其不理解祭酒的態度!
「我大秦學宮,不該海納百川,暢所欲言麼?
「便是光武帝,也是將天道釋為『萬物至理』,將天子釋為『代天傳道』。
「祭酒如此相逼,豈配得上……
「呃………
「豈配得上祭酒之席?!」
???
檀纓想拉已經拉不住了。
烈儒性情還帶人傳人的?
怎麼你也這麼剛了?
有這個必要嗎?
韓蓀聞言斥道:「很好,我記住你的話了,很快就會傳達給你的父王。」
卻見嬴越寸分不讓,面露霸色:「大可傳之!我亦會將祭酒的言行稟告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