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初冬閃電,滅國戰爭(六)(1 / 1)
搖曳的火苗在破爛的布帛上燃燒,一縷黑煙飄過歪斜插在地上的長矛,天空偶爾還有箭矢飛過去,蹣跚在走的帕提亞長矛手身體僵硬的倒了下來,重疊在同伴身體上,漸漸退去光彩的眸子倒映著這片染紅的原野,密密麻麻的屍體延綿鋪開,無主的戰馬彷徨的守在死去的主人身旁,輕輕拿馬嘴拱他,發出一聲聲哀鳴。
不久,戰馬被人拉過韁繩,拿到戰利品的匈奴人朝同伴大笑,露出一口黃牙,拍了拍腰間繫著的幾顆腦袋,炫耀的比出五個手指,「又是一袋糧食,回到部落,我就有很多了,能養十個強壯的女人給我生孩子。」
旁邊的匈奴輕騎低頭看了看腰間的人頭,連忙將腳下一具屍體腦袋剁了下來,擦去濺在臉上的血水,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我的也夠數了……還是太少了。」他轉過頭,視野都是收割人頭的士兵、鮮卑人、烏桓人、丁零人。
落幕的戰場上,一匹戰馬低頭舔了舔地上一具屍體,那帕提亞人眯起眼睛,悄悄抬起手怕打馬蹄,想要它離開,聽到腳步靠近,連忙閉上眼睛,將頭偏開,一名鮮卑輕騎過來,將這具屍體上有價值的財物搜刮一空,那人心裡鬆一口氣的同時,就覺胸口一陣劇痛,眼睛睜開,拔出的刀鋒,再次落下,映入他眸底。鮮卑人將他腦袋砍下來系在腰間,走去下一具屍體。
強弩軍陣前,尼薩貴族騎兵將領安拉特被人從戰馬下拖出來成了俘虜,此時正跪在潘鳳面前,低垂目光看著地面,棕色的頭髮垂下來,在視線中搖搖晃晃。
「尊敬的塞留斯將軍閣下,請允許安拉特用贖金贖回自己,我是尼薩的貴族,是帕提亞帝國有數的將軍之一,我成為您的俘虜,也是將軍閣下的榮…….」
膀大腰圓的身形在馬背上點了點頭,拱起手:「想不到貴國還有如此忠烈之士,當成全你。」一揮手:「將他帶去下斬首,以成全他忠義。」
安拉特見他神色肅然,又拱手點頭的動作,興奮的起身學著潘鳳的動作也拱起手:「多謝閣下,允許安拉特贖回自己的命。」
兩名士兵過來將他帶了下去,片刻後,驚慌的話語斷斷續續的響了起來:「將軍閣下,不對……卑鄙的塞留斯人……啊…..」
聲音戛然而止。
潘鳳看著士兵呈過來的人頭,掏了掏鼻孔,偏頭對身邊的親衛笑道:「砍個頭都囉里囉嗦的,安息人還真是沒出息,你們說對吧?」
「萬一他是投降呢?」武安國看著士兵手裡提的那顆面帶驚恐表情的人頭,皺了皺眉。
「…..我老潘看人從不出錯,你看他臉上還帶著笑呢」潘鳳遲疑了一下,頓了頓,支支吾吾的說道:「.…..嗯,看上去可能是有些痛苦……不過走的還算安詳,別告訴主公,就說他當場就死了。」
武安國哼了一聲,扛起鐵錘轉身就走。
…….
長風漫捲,沙礫混雜枯草旋了起來。
後方一里,公孫止身披大氅帶著中軍浩浩蕩蕩的前行,前方戰事已收尾的消息,他已經知道了,翻看記下的戰報過後,隨口吩咐下去幾道命令,做出一些調整:「讓阿渾牙、樓班繼續追擊,能抓到敵軍主將最好,抓不到就在尼薩城周圍徘徊,清剿商隊掠奪物資,斷掉城池的供給,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他目光隨後抬起來,俱是冷漠。
打發走了傳令兵,又行了一陣,快抵達那邊戰場時,作為先鋒的并州軍已經從百里外的另一個戰場返回,從奔馳的騎隊中分離出來的兩道火紅身影過來,呂布將一顆人頭丟給附近的士卒,騎馬與公孫止並肩,後者解下腰間酒袋拋過去。
「殺外邦人,殺的可過癮?」
呂布灌了一口,擰緊拋回去:「自然是痛快,不過都督也要保重身體,公孫將軍也算得上馬革裹屍,這就是我等武人歸宿。」
馬蹄緩緩而行,公孫止望去遠方,隱約間有血腥氣順著風撲了過來,輕聲說道:「他雖說是我叔父,這些年來,為我做的事,都記在心裡,畢竟年歲大了,原想讓他做一個閒散官職頤養天年……但總是不願歇下來,我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是我叔父,也是家中長輩,想一直看顧我,看顧公孫家。」
「.….我這叔父知道自己比不上趙雲、閻柔、李儒、王烈這些人,扛不起太大的擔子,以免給我惹麻煩,就一直退居在後面,幫我做些維穩軍中各將領間的事…..這些我都是知道的……現在就那麼突然不在了……」
白色的絨毛在他令甲間微微撫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角卻是有些濕紅的痕跡:「……想想,我這輩子,一路走到今天,虧欠身邊的人……真的有點多。」
「你不該說這樣的話。」呂布微微回頭看了一眼周圍,低下嗓音:「一軍之主帥,任何情緒都會影響全軍,等你將來老了,頤養天年的時候,再說這番話吧。」
公孫止側過臉,笑了起來:「好,等我老了,拉著溫侯坐在屋檐下好好回憶這輩子的過往,不過眼下趁年輕還有力氣,在這段回憶里,再填上一段,溫侯!可隨我一起去看看安息人的文化都城是什麼樣的?」
「那看你我,誰的馬快了!」呂布大笑,一夾馬腹策馬而出。公孫止一揮馬鞭:「駕——」跟了上去,不多時,身後的少女也騎馬沖了出來:「還有我,還有我……」
典韋望了望旁邊的李恪:「我們要不要去?」
「切,你馬都騎不穩。」
「……..」
時間已至下午了,太陽微微傾斜,在西面通往尼薩城的路途之中,猶如巨大的戰場,無數馬蹄飛奔,跨過一具具倒下的屍體,收到來自狼王的命令,匈奴、烏桓兩部騎兵瘋狂追攆著奔逃的帕提亞潰兵,遠遠的朝對方射箭,西斜的陽光里,鮮血和屍體觸目心驚的朝著一個方向鋪展開去。
雷米達爾斯帶著並未崩潰的直屬衛隊試圖穩住陣型,然而在原野上他們難以是騎兵的對手,剛剛穩住的軍隊,成建制的再次被分割、擊潰,只得一邊鏖戰,一邊轉進,待到天色漸暗的時候,他才率著潰兵退回到城中。
站到城牆上,望著下方點起火把如同一條火龍在夜色里遊動,整個人都已經冰涼起來,感受到了危機,隨他逃回來的士兵、將領看著外面圍城的騎兵,一時間無人說話。
到了第二天,太陽升到正午,雷米達爾斯從府邸中被人叫了出來,急急忙忙上了城牆,城中貴族、官員也都跑了上去,視野在高高的城頭展開,天與地連接的盡頭延伸出一條長長的黑線,揚起的塵埃遮天蔽日,那是大規模行軍的跡象,他們並未經歷過昨日原野上那場戰事,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巨大的狼旗下,公孫止「吁」了一聲,勒停戰馬,望著遠方城牆的輪廓,和下方游移的草原騎兵,片刻之後,他低沉開口:「攻城——」
攻城的號角吹響。
早已列陣等候命令的西涼軍陣中,郭汜伸出舌頭舔過刀鋒,猛的一揮,指向尼薩城:「都督有令,攻城!」
軍隊戰鼓聲里開始緩緩朝那邊移動,後方,投石車也在民夫、工匠手中開始搭建,石彈搬運堆積起來,城牆下方交織遊動的草原騎兵挽起弓箭瞄準了城頭。
十一月三十,這一天裡天地都在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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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拉克斯。
延綿的軍營響起了號角聲,阿爾達班騎上戰馬,軍營中大量的步卒、騎兵湧上原野正在集結,他看著救下的塞留斯老人坐上了戰車,「我的兄長弒父篡位,而你,來自東方的塞留斯人,將成為見證正義的阿爾達班是如何將邪惡的兄長擊敗,重整帕提亞帝國。」
他策過馬頭,目光望去已經集結完畢的軍隊,拔出腰間的寶劍指向天空:「我阿爾達班以父親的名義,以歷代帕提亞君王的名義起誓,在今天我們!將與邪惡的沃洛吉斯開戰!並戰勝他,洗清皇位上的污點——」
「出發,我帕提亞英勇正義的戰士!」
戰馬嘶鳴兜轉,阿爾達班揮舞寶劍斬下:「勝利必將屬於我們,開戰——」
高亢的聲音衝上天空,驚動飛鳥,雲層捲動遠去更加廣闊的天地,陽光偶爾從雲隙照了下去,許許多多的騎兵奔馳在道路間,攜帶恐怖的消息飛快的闖入安靜繁榮的城池——赫卡東比魯城。
隨著第一份情報沖入皇宮,沃洛吉斯一身潔白的長袍,帶著冕冠手握權杖坐在皇位上與下方的貴族商議春季後出兵的事宜,中亞的冬天會很冷,根本無法聚集起大量的軍隊討伐那支屠掉馬爾吉亞那的塞留斯軍隊。
「陛下,各部落、城邦都在鼓動士兵參戰,當天氣暖和的時候,您將看到城外十五萬軍隊集結,等候帕提亞皇帝的檢閱。」
當外面的消息被人遞進來,沃洛吉斯展開羊皮看了一眼,英俊白皙的臉上,肌肉明顯抖動起來。
「陛下出什麼事了?」下方的一名貴族站起身,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
巨大的廝殺吶喊在延綿的城牆上沸騰起來,明媚的天空下,一架架雲梯,架上了城牆,口含刀刃的西涼步卒攀爬而上,已經站上城頭的士卒瘋狂的揮舞兵器,以小隊的方式,互相配合著正在城頭擴散。
天空一枚枚石彈划過長長的軌跡,砸在擁擠的人群頭頂,落在人身上,身體直接崩的支離破碎,灑落在地上,有的直接飛過了城牆,落到城池中,驚起一片片平民的哭喊、房屋倒塌的聲音。
「帕提亞的文明記載這裡,我們的神靈會眷顧這座城池,所有人都將在這裡浴血奮戰,城破,我們將一起死。」雷米達爾斯站在城牆上,舉起戰刀:「……為了帕提亞的榮光!」
無數的士兵的大聲吶喊響應,然而城牆兩側,魏延、武安國、張飛、典韋等將來親自帶隊殺了上來,猶如怒潮般左右推進過來,切斷了城牆段上的帕提亞守軍,硬生生的將處在中間的帕提亞人擠壓的崩潰。
雷米達爾斯奮力血戰,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然後他看到一個擁有龐大身形的巨漢提著雙戟站在了面前………
……
「陛下發生什麼事了?」聲音在靜謐的宮殿裡迴蕩。
沃洛吉斯臉色發白的捏著記載訊息的羊皮,整個人都窩在皇位里,微微的發抖,片刻後,他聲音有些嘶啞:「.…..北方尼薩…….沒有了。」
「.….我那弟弟,阿爾達班在哈拉克斯起兵造反。」他眼睛轉動,掃過下方面面相覷的一名名貴族、官員,緩緩站起身,眼珠都紅了起來,猛的將手中羊皮灑了出去,朝他們咆哮:「帕提亞四處戰火,而我的軍隊在哪裡?!」
…….
尼薩城牆上,驚人的廝殺還在擴大,城中的平民、貴族躲在家中,或閣樓上偷偷看著殺過城牆的敵人殺下了內城牆,涌去了城門,不久之後,城外的騎兵如潮水般漫了進來,彎刀、弓箭,以及這群人凶戾、猙獰的笑容...........
而後,便是恐怖的殺戮。